第8節
高福忐忑問道:“那您看……” 過了一會兒,鎮北侯終于翻完了手中的冊子,勉為其難抬起頭瞥了高福一眼,“出宮來侯府可以,但記得千萬別走錯了路。” 高福不可避免的一哆嗦,心想宮里那祖宗有多大可能不出幺蛾子老老實實來侯府看老夫人,他心里這么想,面上卻十分坦然,道:“哎,奴才記住了。” 周廷焱冷哼一聲不再看他,高福擦了擦額上的汗逃也似地離開了侯府回宮復命去了。 小院里,一屋子的人屏息凝神看趙太醫給顧瀾把脈,尤氏緊張的手心冒汗,眼睛不時瞟著趙太醫搭在顧瀾手腕上的那只手,聽說這位趙太醫是宮里醫術最高的太醫,沒什么疑難雜癥是他診不出來的。 趙太醫皺了皺眉,收回診脈的那只手仔細觀察著顧瀾的臉。 “夫人,你的脈象……”趙太醫一停頓,尤氏心里咯噔一聲,呼吸都跟著停了一瞬。 顧瀾沒動聲色,看見趙太醫了然的眼神,微不可見的朝他點頭,先行問道:“太醫,我還有救嗎?” 趙太醫見多識廣,對這些內宅中的手段也算了解,他行醫多年也不止一次碰上這種不好說出口的病因,沉思片刻,趙太醫決定不揭破這件事,便說:“只要用心調養,一年半載就可痊愈,只是夫人切記再不可胡亂吃藥。” 顧瀾感激道:“您說的是,我一定遵醫囑。” 送走趙太醫,尤氏仍心有余悸,嘴里念著阿彌陀佛,道:“這位趙太醫是個好人,只是他會不會去跟侯爺說?” 顧瀾微微一笑:“奶娘寬心吧,不會的。” 這事說了對趙太醫不見得有什么好處,顧瀾是因為什么體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病入膏肓”的顧瀾給治好了,既揚了名,還能讓顧瀾念著他的好,欠他一個人情,一舉兩得。 周廷焱聽聞顧瀾的病能治,果然十分高興,重金酬謝趙太醫,連帶著看小皇帝也順眼了些,好幾日沒找他的麻煩,周老夫人也開心,成日吩咐葛嬤嬤往顧瀾那里送補品,侯府的下人看明白風向,一心巴結起這位侯夫人來。 二夫人有些發愁,她表妹都快到帝都了,這時候又說顧瀾的病能治好,她當然不樂意再讓表妹回去,只想著有一絲機會都要試一試。 要說最不開心的當屬顧鸞了,她使了那么大勁讓人把消息傳進侯府,不過為了把顧瀾從侯夫人的位置上趕下去,誰知道她的病竟然是能好的,顧鸞一聽聞,就把屋里能砸的全砸了,氣得痛罵顧瀾這人下賤。 顧遙之下朝回來聽到下人稟報,過來找顧鸞時再看到一屋子亂糟糟的,當時就罰了她。 “去祠堂里跪著,晚飯也別吃了。”他的女兒可以任性驕傲,但不可以蠢,顧鸞節外生枝給他惹了多少麻煩,周廷焱命人查侯府下人的底細,一連毀了幾個他埋下的暗線,這損失大了。 顧鸞被丫鬟婆子勸走還在嚷著他不疼她了,不光給顧瀾那下賤胚子那么好的姻緣,還要罰她跪祠堂。 “我要回去見外祖父,告訴他你偏心,你口口聲聲只愛我母親都是假的。” 顧遙之臉上罕見的帶了幾分陰寒,他冷冷道:“當初是你自己不愿嫁的。” 顧鸞被他的厲色嚇到了,乖乖跟著嬤嬤去了祠堂。顧遙之收起外露的情緒,他最初沒想讓顧瀾替嫁,因為這個女兒他從沒有放在心上,又在顧府受盡冷眼,一個可能對他心懷恨意的女兒,嫁過去反而會成為一個負擔,若不是洛王那邊…… 旁人心里如何想,都與顧瀾無關,她如今發愁的是另一件緊要的事。 “真的沒錢了?”顧瀾一臉的難以置信。 尤氏嘆息著搖頭,給她掰著手指頭算:“近日府中老夫人和幾位夫人,還有上門探病的別家夫人,這些下人打賞之類的,就已經把手里的銀子花光了。” “我娘的嫁妝呢?”顧瀾也知道自己的嫁妝看著好看可里面是沒錢的,又不能把那些首飾家具當了換錢,堂堂鎮北侯夫人未免太丟臉了。 尤氏:“我的傻姑娘,夫人嫁妝里那些值錢的早被他們拿走了,你真當給你留著呢。” 她心急火燎的,可顧瀾卻悠哉的給自己剝了個葡萄吃,吃完擦了擦蹭到手上的葡萄汁,道:“奶娘,給我煮碗甜湯來。” 尤氏雖然心里急,但還是心疼她,要吃甜湯哪有不答應的,立馬就去了廚房,沒多久就端了一碗甜湯來。 顧瀾掀開蓋子看看,卻沒吃,喚來彩珠,讓她把甜湯端著,隨她一道去周廷焱的書房。 “姑娘,您干嘛去?”尤氏驚訝的追在她身后。 顧瀾笑道:“不是缺錢嗎?我找侯爺要去。” 尤氏哎呦一聲攔著她,“再忍幾日就到月初了,府里會發月例銀子的,你這巴巴的去了,侯爺不得笑話你。” 顧瀾不讓她跟,使喚臘月抱著她的胳膊,回頭說道:“我怕他笑話?面子哪有銀子重要。” 她這時一臉狡黠,到了書房門口卻變臉似的換上了溫婉嫻靜的笑,等著周順進去通傳。 周廷焱本來在看從寧州府送來的最新密報,看到周順進來,還有些不耐的問:“何事?” 周順謹慎說道:“夫人給您送宵夜來了。” 他一直留心觀察著周廷焱,見他緊皺的眉微微舒展,心里松了口氣。周廷焱一直不喜別人靠近他的書房,今日卻開了先例。 “讓她進來。”他想起她大病初愈,書房里沒用炭盆,又吩咐:“搬個暖爐進來。” 周順一一應下,出去把顧瀾請進來,又讓門口的下人去搬暖爐,顧瀾在門口把彩珠手里的托盤接過來,親自端著到周廷焱桌案前,男人沒有抬頭,但從顧瀾的角度可以看見他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侯爺,吃碗甜湯歇歇吧。”女子聲音極溫柔,又帶了一點期待。 周廷焱含糊的答應了一聲,抬起頭就看見了燭光下顧瀾柔和美好的側臉,他愣了一瞬,才緩慢的移開眼。 “你做的?” “不是,奶娘做的。” 周廷焱暗道,她倒是實誠。顧瀾已經盛了一碗遞給他,他接過來看了眼,眸光微動,手不經意的往嘴邊送,嘴里卻說:“本侯不喜甜食。” 顧瀾悄悄看他,臉上適時出現一絲黯然,周廷焱似乎看到了,嘴角略顯得意的一勾,改口道:“雖然不喜,嘗一嘗亦無不可。” 于是顧瀾隨他心意的展顏一笑,周廷焱心里更加舒坦了。 顧瀾在心里暗暗算計著一會兒等他喝完了怎么也得要個幾百兩銀子傍身,不然她這么配合豈不是虧了。 作者有話要說:顧瀾:死傲嬌,給錢! 第12章 鎮北侯府所有人都知道周廷焱的書房是禁地,連老夫人都去不得,顧瀾在書房外等著那一會兒,她這舉動就已經入了幾方的視線,等她被周順請進去,暗中留意的人都震驚不已。 周老夫人讓秋容賞了來傳信的小丫鬟,笑著與葛嬤嬤說:“還是你看得準,焱哥兒待她確實不同。” 兩人因著這事又夸了顧瀾兩句,正院里氣氛其樂融融,唯獨秋容神情有些暗淡,葛嬤嬤偶然看見了,便對她多留心了些。 書房里,周廷焱喝了一碗甜湯,顧瀾殷勤的從他手里接過小碗,問:“侯爺還要嗎?” 周廷焱伸手指了指桌案,說道:“放著吧。” 顧瀾把碗放下,站在邊上等著,周廷焱本想叫她回去,不知怎的,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你若無事,不妨看看書。” 他說完又覺不妥,顧瀾自幼沒讀過什么書,書房里的書怕是不適合給她看。 “你……”周廷焱一抬頭就看見女子繞過桌案朝自己走來,撲面而來的淡雅清香讓他微微一怔,顧瀾走到他身側,抬手去夠上層架子上的書,袖口的流蘇劃過周廷焱的耳朵,額頭,他不自在的頭往另一邊偏了偏。 顧瀾還在與那本書較勁,踮起腳,一手扒著架子,一手費力去夠,周廷焱回頭看見她這般,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顧瀾倏然回頭看他,憋紅的一張俏臉上,那雙委屈的杏眸里霧蒙蒙的,周廷焱的目光微微一沉,起身按著她的肩膀輕輕推開她,順手把她看上的那本游記給她。 “去那坐著。”周廷焱指著書房里離他最遠的一個矮榻。 顧瀾很是聽話,走過去坐在書房中的小榻上,翻幾頁書,偶爾再抬頭看看周廷焱,漸漸的,她手里的書已經半天沒有翻頁,用手撐著下巴,目光半點不離開周廷焱的臉。 周廷焱自詡定力驚人,可今日,他面上穩如泰山,心里卻亂了,顧瀾低頭看書還好,每次她抬頭看過來,周廷焱都能察覺到那道視線,久而久之,他手里的公文看的慢了,有時候看過的又忘了,還要回過頭再看一遍。 他煩躁的望過去,顧瀾就朝他笑,笑的眉眼彎彎,煞是好看,把這冰冷嚴肅的書房襯得的溫暖怡人。 周廷焱無奈,道:“時辰不早了,送你回去。” 顧瀾依言把書放回去,跟著周廷焱往門口走,頭一直低著,似乎有心事的樣子,周廷焱看出來了,在門口停下了,回頭問她:“怎么了?” 未料到顧瀾一直低著頭,沒看到他停下,直直撞入他懷里,周廷焱目光一怔,臉上有一瞬的茫然,回過神,顧瀾已經不知所措的退后一步,慌張說:“對不起。” 周廷焱后知后覺,一陣熱度爬上他的耳朵,他輕咳一聲,道:“無妨,為何心不在焉?” 顧瀾一臉的難為情,再三猶豫,才小聲說:“侯爺,我,我能不能……” 周廷焱蹙起修長好看的眉,“嗯?” “我能不能預支下個月的月錢。” 顧瀾來時與尤氏說的那么容易,可此時臉上也不由真的顯出幾分尷尬來,長這么大,她還沒試過與人張口要錢,顧遙之就算了,開了口他也不會給,府里的顧老夫人雖然偏心,但至少月錢不會短她的,所以她大概是顧瀾唯一不那么厭惡的顧家人。 周廷焱自從聽了那句話就滿臉復雜,他不免聯想起顧瀾的身世,空有一個太傅之女的名頭,其實可以算是凄慘了。 他又想了想自己見過的女子,他母親是侯府嫡女,不說嫁妝,就是這些年在周家的經營,也是數不清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他jiejie是皇后,雖說去得早,但因為先帝寵愛備至,生前有個私庫,存的銀子足夠小皇帝楚鈺揮霍幾百年,再說沒那么有錢的,他幾個嫂子家世不顯,但嫁妝也是豐厚的,從沒有人會跟他說缺錢花。 周廷焱心中滋味難言,但他情緒收斂的快,愣是沒叫顧瀾看出來。 “回頭讓周順給你送去。” 顧瀾得了這句話,就沒再說別的,默默跟在周廷焱身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周廷焱今日似乎格外沉默,把她送回來就又回了書房。 顧瀾總疑心是被她剛才要錢嚇的,她沒說那話時他還是正常的。 顧瀾面無表情的回來,看著情緒不高,尤氏只當她是沒跟周廷焱說銀子的事,樂呵呵的服侍她沐浴更衣。 顧瀾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第二日晨起梳妝,就聽臘月稟報,周順來了。她在尤氏詫異的目光下微微一笑,道:“讓他進來。” 周順進來時帶著一個方形的木匣,當著尤氏等人的面一打開,幾人震驚的呼吸都停了。 周順給顧瀾看那一沓銀票,說:“這是一萬兩,侯爺說,花完了再找他要。” 里面還有二十個銀錠子,都是三十兩的,碼得整整齊齊,周順交給看傻眼的尤氏,躬身告退了。 顧瀾拿起銀票數了數,千兩一張,一共十張,鎮北侯財大氣粗,誠不欺我啊! 沒等她感嘆完,尤氏飄忽的聲音傳來:“姑娘,你還真去要錢了?” 顧瀾笑盈盈看著她,尤氏看在面前這箱子巨款的份上,咽下了嘴里的數落。 二夫人一早叫來青梅,迫不及待問她:“昨日我睡得早,那顧氏真去侯爺書房了?” 丫鬟正在給她梳頭,聽到這里不小心扯了她的頭發,被她狠狠掐了一下,青梅瑟縮了一下,回答:“是去了,侯爺還讓進去了。” 二夫人按著被扯痛的頭皮,臉上不無震驚,“真的?在里面待了多久?” 青梅謹慎說道:“挺久的,最后還是被侯爺送回去的。” 她看二夫人眼珠子轉了轉,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很想勸可又不敢。二夫人招手讓她上前來,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戴在她手上,笑著說:“青梅啊,你是個妥帖的人,今日婉瑩就該到了,你就替我到她身邊去照顧她,有什么她不懂的,你多提點著,尤其是關于侯爺那邊的。” 青梅很想拒絕,她預感這絕對是一件苦差事,可二夫人那鐲子已經帶上了,真敢拒絕她轉頭就得被她賣了,于是只得道了聲謝同意了。 顧瀾病了多日,今早得了周廷焱的一萬兩,心情十分好的來給周老夫人請安,她褪去病容,眉眼含笑,白瓷一般的臉上有了幾分紅潤,周老夫人看著她也開心,忙讓她到身邊來坐。 顧瀾這些年哄著顧老夫人多少有些經驗,何況周老夫人比她那位刻薄的祖母更多了寬容和善,因此她不覺得勉強,滿嘴的漂亮話說的老夫人笑聲不止。 “別光說話,早上用飯了不曾,在我這吃碗粥。” 周老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廚房時常備著熬好的粥,她什么時候餓了再送過來。 顧瀾笑道:“哎,那我就在母親這里蹭頓飯,正巧我早上吃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