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還沒等陸云妝想明白,數日后,州里就往下撥了銀兩,恰好是二十萬兩。 這速度和銀兩的數目讓人驚嘆。陸淮安本以為州里不會上報撥銀子的,就算撥了銀子也不會有這么多到他手上。卻不曾想二十萬兩分毫不差! 陸淮安再怎么笨也能看出來,此事怕是與信陽候有關。許是信陽候同圣上報了此事,朝廷撥了銀子,再加上信陽候私底下看顧著,底下的官員也也不敢隨意將手伸向災銀。于是這二十萬兩就完好無損地到了陸淮安這里。 這銀兩齊全,人手具備,這修堤壩的事便可開工了。 這修堤壩一事,整個江寧的青壯年勞動力都參與了,陸云妝想到了先前系統安排的任務,便想著該用什么法子哄得呂元亮也參與修建堤壩的工程中來。這呂老夫人向來疼他,如今家中的一半家產都捐了出去拿去修堤壩了,這要是再讓他下地干活,可不得心疼死啊。 就在她煩惱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卻不曾想呂元亮竟然自己主動提出要去幫著修堤壩,這是她想都沒想到的。 呂老夫人道:“乖孫兒,你一個讀書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去了做什么啊?” 周氏見婆婆發話了,便勸道:“就是啊,亮兒,咱們家已經捐了銀錢了,你何苦要再趟這一趟渾水呢?再說了,這修堤壩的事兒已經有那么多人去了,也不差你一個。” “祖母!我怎么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我是讀書人沒錯,可我也沒弱到這個份上啊!” “可是……”呂老夫人欲言又止,她的乖孫從小到大就沒干過什么氣力活,做什么都有下人伺候著,如今卻要去修建堤壩,這讓她怎么放心的下啊。 就見呂元亮正色對著周氏和呂老夫人道:“娘,祖母,這修建堤壩是咱們江寧府的大事,岳父一介之夫都和百姓們天天就在那河邊呆著,風吹雨打的,我怎么就不行了?再說了,我將來也是要從仕的,這等為國為民的好事肯定得參與啊。” 聽聞,二老面面相覷,半晌,老夫人嘆了口氣道:“行吧,既然你執意要去,祖母也不好攔你。只不過,你可不能一個人去。多帶些人在身邊,出了事還能有些幫襯。” 聽著呂老夫人終于肯松口,呂元亮不由得一喜,“多謝祖母成全!” 回去的路上,陸云妝不由開口問道:“你怎么會想著去修堤壩?修堤壩會弄得渾身臟兮兮的,你不是最討厭這樣嗎?” 呂元亮被這話問的一滯,但隨即他便拍著胸脯道:“這修堤壩對整個江寧來說是一件大功德的事,是大義啊!我當然得出一份力了!” 陸云妝沒想到他的思想覺悟已經這么高了,心中一動,看來這人是真的改變了。 呂元亮看著自家娘子這一臉贊許的表情,心中樂得開了花,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就知道,他這么說,云娘肯定會開心的。自從上次陪著她去了知府衙門,呂元亮就知道自己媳婦怕是對著修建堤壩的事上了心了。不然也不會那么努力地說服爹娘捐助銀兩。 他知道在云娘的心里,他就是一個不懂事的毛頭孩子,她根本沒把他當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來看待。所以,他便想著憑借著修筑堤壩的事能讓云娘對他有所改觀。 這些日子陸淮安帶著手底下人,連同江寧有過修堤壩經驗的工匠跟著那些個村民百姓在秦淮河堤壩邊上巡查,連看了數日終是定了堤址的位置。 眾人尋了個黃道吉日,陸淮安就領著大大小小的官吏和百姓在河邊祭拜河神,一番燒香祭拜后,便開了工。 快到了中午,陸云妝便帶著姚黃魏紫幾個準備了些吃食送了過來。剛到河邊就見呂元亮戴著斗笠一身短打,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從遠處望去倒還真像個山野村夫。 陸云妝本以為他嬌生慣養慣了肯定會在那里哭天喊地,哀嚎著喊疼喊累,卻沒想到他竟然意外地能吃苦。就見他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曬得有些微紅的手臂,一臉認真地打樁挖土,額上汗如雨下,手上動作仍舊不停。 她站在一旁看了會兒,不由露了笑容。身旁的姚黃見了都不由夸贊道:“先前少爺說要來修堤壩,奴婢還以為他就是說著玩的。沒想到少爺還真的在干活啊。”說著又指著呂元亮身邊的那幾個民夫打扮的人,“高南觀墨他們幾個也在那里上工呢。” 魏紫也嘆道:“感覺少爺變了。” 陸云妝笑而不語,等到中午他們散工了,主仆幾人這才上去尋呂元亮他們。 呂元亮剛掏了汗巾子抹了把臉就迎面望見了陸云妝,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云娘!”他急急迎上前去,問道:“你怎么來了?” “給你送午飯啊。” 呂元亮聽了,心里別提有多甜了。他擦了擦手便拉著陸云妝往樹蔭下走去,“外面日頭曬,這邊陰涼。” 姚黃魏紫從馬車上搬出了一張小幾和小馬扎給二人安置好,便識相地退下了。 呂元亮一屁股坐下,剛端起飯碗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陸云妝,問道:“云娘,你吃了嗎?” “我吃過了。這是特意給你帶的,快嘗嘗吧。” 聽聞,呂元亮沖著她憨憨地笑了笑,點點頭,低頭扒起飯來。 陸云妝在一旁托腮看著他,“你原先還擔心你適應不了這里的活呢,畢竟你以前從來沒做過。沒想到,你竟然比想象中做的要好多了。” 呂元亮聽了,面上的笑意更盛,他放下碗筷,一臉自豪道:“那是!我呂元亮是誰啊。只要我想做,我就一定能做好!” 聽聞,陸云妝嘴角不由抽搐,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了。 正在這時,對面的呂元亮像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指著她的身后道:“云娘,你快看!” 陸云妝不解地轉過頭去一看,就見后方不遠處,呂元香正和一個民夫打扮的人坐在河堤邊說著話。說著說著,只見呂元香將一個小包裹塞到對方手中,緊接著面色微紅地低頭,一副小女兒狀。呂元亮定睛一看,那民夫打扮樣的男人可不就是方文宣嗎? 見了這副場景,他氣的飯頓時就吃不下去了。 這丫頭!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就要過去,卻被陸云妝一把拉住,“你做什么?” “元香那丫頭……” 陸云妝淡聲道:“人家和方公子也沒做什么啊。” 呂元亮罵罵咧咧道:“這還叫沒做什么?這丫頭胳膊肘往外拐都曉得給男人塞銀子了!” 陸云妝不贊同地擰著眉,“你這人,說話怎么這么難聽呢?” “怎么?她有本事做還怕我說啊。”呂元亮沒好氣地說道。 “誰跟你說那是銀兩了?”就見陸云妝指了指方文宣手上的包裹道:“那明明就是一包糕點好嗎?” 呂元亮斜了一眼過去,就見那小布包被打開,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塊塊小糕點。見狀,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便梗著聲道:“那……那她這樣也是不對的,還沒出嫁呢,怎么可以這樣偷跑出來私會外男呢。” 陸云妝覷了他一眼道:“誰說她是偷跑出來的?元香和我是一道出的府。” 聽聞,呂元亮就不開心了,“云娘,你怎么這么維護他們兩個啊?” “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你一個做兄長的管那么多做什么?我瞧著那方公子為人正直,學問又好。你看他一介書生也跟著過來修建堤壩了,證明人品不差。你怎么就這么反對他們倆呢?” 陸云妝的這番話堵得呂元亮一時語噎,不知該怎么回好。 就聽她道:“我知道你這是擔心元香上當受騙,可是元香也不是笨蛋,她聰明的很,你就安安心心的別管那么多了。” 見她這般說,呂元亮雖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悶悶地應了一聲。 第53章 吃醋 呂元亮見陸云妝自打見到方文宣的第一面起, 就在替他說好話, 一時心中冒起了酸泡泡。 “你是不是喜歡方文宣那樣的?” 陸云妝聽了不由失笑,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啐道:“你這腦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就見呂元亮癟著嘴, 擺出一副被拋棄的模樣, 可憐巴巴地嘟囔道:“如果你不喜歡, 那為啥幫他說話?” 他這話倒是把陸云妝給氣笑了, “你這人, 真是一大堆歪理。誰說只有喜歡才能幫著人說話了?” “我那是實話實說, 人家方公子確實沒做什么錯事,你這樣反對元香和他來往倒是有些狹隘了。一個大男人,怎么這般小氣呢?” 呂元亮只覺得膝蓋中了一箭。 得, 他媳婦嘴皮子溜, 他說不過她。 陸云妝怕他心氣不順,又勸慰道:“你啊,好好修堤,下午放工了就早些回來,晚上我讓人給你多準備些好吃的。如果身體扛不住也不要太勉強了,省的傷了自己。鋪子里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呂元亮聽了她關懷的話語, 心中那一絲不快瞬間就沒了,一股熱流涌上心扉:“娘子放心。我一定把這堤壩修建好嘍!” 陸云妝笑了笑便上了馬車徑直離開。 因著陸云妝臨走前的鼓勵,一個下午,呂元亮都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氣, 干起活來效率那是格外的高。連帶著陸淮安見了都有些被嚇到。 他原本以為呂元亮說要來幫著建堤壩是說著玩的,卻沒想到他竟然這么賣力。這還是他原先那個就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女婿嗎? 呂元亮不顧旁人的眼光和想法,他只想著要把這堤壩建好,好討陸云妝開心。 在外忙活了一天,呂元亮興沖沖地回了府,進了屋卻不見陸云妝。問起院子里掃撒的丫鬟,才知道原來被周氏叫去商量鋪子生意的事了。 忙活了一整日,他身上早就又臟又臭,他嫌惡地看了身上一眼,便讓人備些洗澡水,進了凈房沐浴。 這修筑堤壩著實是個辛苦活,饒是戴著草帽,他這一日仍舊被太陽曬得有些頭暈眼花,手上還劃破了好幾道口子。一番沐浴洗漱過后,呂元亮這才神清氣爽地從凈房里頭出來。 好在傷口不算深,也沒必要喊大夫,他便想自己取了藥箱過來上藥。就在這時,突聽見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你手怎么了?” 他猛地轉頭,就見陸云妝一個箭步走上前來,抓住了他的手。呂元亮見她一副十分關切的模樣,眼珠轉了轉,當即皺著眉,苦著個臉:“干活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不礙事。” 就見陸云妝掃視了他一眼,片刻后蹙眉盯著他問道:“你洗澡了?” “啊?”呂元亮沒反應過來為何她的話題跳的如此之快,她難道接下去不應該說“我幫你上藥”之類的話嗎? 雖然奇怪,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忙活了一天了,身上太臟太臭,我怕熏著你。可不得洗澡嗎?” 就見陸云妝一臉凝重。這傷口都泡過水了,劃傷他手的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東西,古代外科的醫療條件可沒那么發達。萬一感染力可沒有什么破傷風針可以打。 “還是叫大夫來看看吧。”說著,陸云妝當即便讓姚黃出門去請大夫。 呂元亮雖然覺得請大夫麻煩,但見著陸云妝一臉緊張的樣子心里還是覺得甜滋滋的。 陸云妝道:“我看啊,還是得給你準備個手套,干活的時候套上。” 呂元亮不解:“手套又是什么東西?” 于是陸云妝又給他解釋了一番。 聽聞,呂元亮不由笑笑:“哪有這么麻煩?別人干活都沒見戴那玩意兒,就我一個人這樣不是平白讓人笑話嗎?”話雖如此,可呂元亮的心里卻十分開心。云娘這般說,那是怕他傷著,關心他呢。 “可是……” “云娘,”就見呂元亮正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真的沒那么嬌貴。” “我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不要把我當成一個摔疼就只會哭鬧的孩子,我沒你想的那么脆弱。”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神堅毅地看著她。 面前的男子似乎已經長大,成熟了許多。褪去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成年男人的擔當。 陸云妝聽他這般說,便知道他心里打定了主意,知曉他的脾氣也不好強迫。便微微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傷著手了可別找我來哭鼻子啊。” 呂元亮聽了不滿地蹙了蹙眉,“云娘,都說了,別把我當成三歲小兒。”說著又拍了拍胸膛,義正言辭道:“爺有多少年沒哭過鼻子了?” 陸云妝聽聞不由想到某人數月前一直哭嚎著不肯念書的模樣,無聲嘆了口氣,只道:“你既然已經決定修堤壩了。那就要堅持下去,可不得半途而廢。” 呂元亮嘿嘿一笑,攬過陸云妝的肩頭道:“那是自然的。我既然能堅持下來考上秀才,這修堤壩又算的了什么?” 他絮絮叨叨地說道:“以前旁人都說知府大人的千金命不好,嫁給我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我爹都罵我是廢物草包,娘子你卻從來沒這么說過我。我能有如今,全靠娘子你。” 說著,他不由嘆了口氣:“倒是讓娘子你受苦了,平白被人嘲笑了那么長時間。” 陸云妝聽了他這番話,心中只覺一暖,只道:“我倒也沒受什么委屈,爹娘待我都挺好的,如今你也開始做正經事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至于旁人說的話又與我有什么干系呢?” 呂元亮一怔,隨即對著陸云妝的臉吧唧了一口,道:“我就知道娘子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