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廩生?那是什么東西?考上了不應該是秀才嗎?”周氏一個婦道人家對于科舉之事也是一知半解。 呂興昌見狀便解釋道:“這秀才分三等,廩生,增生和附生。廩生又稱廩膳生員,就是秀才兩試成績優秀者。朝廷每月給廩食,并有資格被選為貢生能進府學。而增生就是增廣生員,成績僅次于廩生,無廩食。而附生則是剛剛考取入學的附學秀才。而廩生是三等中最優的。” 觀墨聽聞則點了點頭。 周氏頓時明白了,驚呼道:“也就是說,亮兒這次考上了秀才當中的第一?” “也不算是第一吧,廩生的名額府學有四十人呢。”呂元亮極力控制著上揚的嘴角,摸了摸鼻子道。 周氏笑道:“那也是厲害的。我兒不過正兒八經讀書幾個月便考上了秀才中第一等。若要是全神貫注苦讀一年可不得考上狀元啊!” 聽聞,呂興昌的嘴角一抽,也不知該說自家夫人對亮兒有信心好還是期望值過高好了。 觀墨又道:“成為廩生后,每個月都能去衙門領廩米六斗。每年還能發廩餼銀四兩。” 呂家人自然是不可能缺這六斗米和四兩銀子,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很高興。這不是東西多少的問題,而是一種證明,是呂元亮不比旁人差的證明。 而呂老夫人聽了這個消息一時還以為自己耳背了。再三催問底下的小丫頭們是不是真的,回報的丫頭們又將得到的消息重復了一遍,聽得老太太笑得直合不攏嘴,當即漲了壽安堂上下仆役的月銀。 那廂,周氏又命人備了些禮送去教授呂元亮課業的師傅府上,又去備些好酒好菜,打算擺一桌小宴自家人慶祝一番。 呂元亮考中的消息不多時便傳遍了江寧府。很多人聽說呂元亮不光中了還是廩生只覺得十分驚訝。連陸淮安都開始對呂元亮刮目相看。 有人說,就呂元亮這么一個只會吃喝嫖賭的紈绔公子哥兒竟然還能考上,這其中該不會有什么貓膩吧? 又有人說,可這是官府文書,白紙黑字寫著呢,又做不得假。于是大家紛紛稱奇,都說呂元亮這是浪子回頭了, 而呂興昌自從呂元亮考上廩生后,在人前腰板挺得更直了。他心里這美的啊,比賺了上百兩黃金還開心。 亮兒果然沒辜負他的期望。竟然真的考中了,還是廩生! 真給他長臉! 呂元亮考中秀才一事,這有人開心就有人不開心。 雖然已經同他一拍兩散了,朱文瑞和孫循在天香閣里喝著酒聽到這個消息時仍舊覺得心里頭不痛快。 因為先前被陸云妝一腳踹進湖里這事,二人一直懷恨在心。這兩個先前就聽說呂元亮在讀書準備考科舉,原先就當笑話聽聽,卻沒想到還真就給他考上了。 這考上也就算了,還竟然是廩生! 雖說這位置排名是倒數吧,但也好歹是秀才的第一等。 一想知道這事,這兩人就紅了眼。 憑什么這呂元亮離了他們就咸魚翻身成了秀才公?憑什么? 于是二人一合計便想著定要找機會整整這兩夫妻。 至于怎么整,這倒是個麻煩事。先不說如今呂元亮也不大出門了,二人尋不到什么機會,再說那陸云妝也不是什么好欺負的性子。兩人出府也是前呼后擁帶著好些護衛仆從,他們若是貿然上前找麻煩也討不著什么好。 正在這時,只聽見樓里不知是哪位客人先起的頭,說起了呂元亮考中秀才一事。 “要我說啊,呂元亮能考中秀才得多虧他娘子。當時我就看出來了,那呂少夫人是個人物,帶著自家相公上青樓給徐mama賠禮道歉可不是隨便哪家小娘子有的胸襟。這娶妻要娶賢妻,如今這呂大少爺可不是一下子就翻身成了秀才公了?” “胸襟什么胸襟?哪有女人見自家相公來這種地方不生氣的?你們是沒見著,那日那徐mama當著呂少夫人的面提了心蘭姑娘如何想念呂大少爺,結果呂少夫人的臉一下子就變了,當即甩臉走人。” 聽聞,眾人樂的哈哈直笑。 “這種當著人面打臉子的話也難怪人會生氣。”說著,那人笑道:“不過,戲子無情,□□無意。這種場面上的話,那呂少夫人竟然也當真了。” “可不是嘛。” “不過說來也奇,呂元亮不來,這心蘭姑娘都幾個月不出來見客了。” “難不成,那心蘭姑娘還真看上了呂元亮不成?” “哈哈哈,看上了也不會怎么樣。呂元亮是不可能把人贖回府里的。他的岳丈可是陸知府啊,要是讓他知道了自家女婿將窯姐贖身抬回家做小妾可不得大發雷霆啊?” “再說,我瞧著那呂少夫人也是個性格剛烈之人。讓她知道了非得鬧翻天不可。呂元亮就算有色心也沒那色膽,敢同自家媳婦兒作對。” 談笑間,一群人連連點頭稱是。 就見朱文瑞豎著耳朵,摩挲著下巴看向前頭cao琴起舞的美人們,腦子轉了轉心中頓時生了一計,招了招手讓孫循附耳過來。 孫循聽聞不由豎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啊!” 就見那朱文瑞陰陰地笑了笑道:“我倒要看呂元亮出了這么大的丑,那呂家怎么給他擺平爛攤子!” 這日,陸云妝正在萬寶齋里頭查看崔景鑠定制的那套頭面的加工進度。姚黃突然疾步走了進來,在陸云妝耳旁說了幾句。 她先是擰了擰眉,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隨后驀的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就見萬寶齋外頭圍了好些人,就見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美貌女子跪在店門口。 人群中有人窸窸窣窣道:“這不是天香閣的心蘭姑娘嗎?跪在這里做什么?” 陸云妝眉頭微蹙剛要開口,就見那心蘭猛地撲過來,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如訴如泣地喊了聲:“jiejie!” 第45章 孩子 心蘭抬起淚眼朦朧的美目, 看著陸云妝。 眼前的人生了一張鵝蛋臉, 五官端莊秀麗,舉手投足自有一般風流,氣質高華, 一看就是極有教養的人。這位呂少夫人就跟她上次在玉面坊見到的一樣, 是個令人心折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竟讓她生不出一絲嫉妒來, 反倒讓她心生向往。 她想, 若不是有把柄在那朱孫二人的手上, 她自然是不會趟這趟渾水。然而, 此事她不得不做。若是不做,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陸云妝微微擰眉,冷靜地說道:“這位姑娘, 我只有一位同父異母的繼妹, 尚且五歲稚齡。也無堂妹,表妹,這位姑娘怕不是認錯人了?” 卻見心蘭眼眶微紅,搖了搖頭道:“不會認錯的。您是呂少夫人對吧?” 陸云妝心一沉,微微頷首。“請問,這位姑娘可有什么事嗎?” 她握了握拳,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眸看向陸云妝, 道:“求求jiejie幫幫我,我就算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周圍好多人指指點點,都在看熱鬧。 陸云妝最討厭這般被人指指點點,可饒是這般, 她還是耐著性子問:“這位姑娘,你想要我怎么幫你?是需要銀子嗎?”說著就要轉頭喚姚黃去取銀子。 然而卻被她一把拉住,只見她撫著小腹,支支吾吾道:“我,我懷了呂少爺的孩子。還請jiejie看在孩子的面上,幫幫我吧……” 此話一出,場面就跟炸了鍋的油一般,在場的人均是議論紛紛。 姚黃聽了氣的牙齦都要咬碎了,原本,少爺考中秀才是一件喜事,卻哪知鬧出這么一件事來。這女人怕不是見少爺如今風光了,所以故意貼上來的? 魏紫不由嘆了口氣,本以為少爺改邪歸正了,卻沒想到竟還有這么一樁風流債。如今那女人還鬧到萬寶齋外頭了,這不是存心給少夫人沒臉嗎? 人群里頭窸窸窣窣地嚼著舌根。都說呂元亮原先很是風流,如今不再去這些不正經的地方了,還以為真是浪子回頭了,卻沒想到是陳倉暗度啊! 這青樓的窯姐兒懷了他的孩子,人都找上門來了,還越過呂元亮徑直找到了呂少夫人那里。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聽了這話,眾人均是想轉頭看看陸云妝的反應,看究竟是將人亂棍打出去,還是贖身抬進府里,亦或是給一筆錢打發人離開。 然而陸云妝比他們預想中的要冷靜許多。就見她彎下身想要去攙扶心蘭,卻被她偏身躲了過去。 陸云妝就算心里有些不痛快,可理智還是占上風的。先不說這女子跪在店門口影響萬寶齋生意,再者,她若是真有身孕,讓她這樣一個孕婦跪在她面前求她,她也會良心不安的。 “這位姑娘,有什么事咱們起來慢慢說。” 就見心蘭搖搖頭道:“少夫人若是不答應幫我,我就長跪不起!” 無奈之下,陸云妝只好暫且應下,“我可以幫你,但你也得先起來。畢竟家丑不可外揚,姑娘你若是真心為了呂元亮著想,就不可在咱們呂家的萬寶齋門前這般行徑。你這樣,咱們還怎么做生意啊?” 聽聞,在場的眾人都愣了。 做生意?這,這反應不對吧?相公都在外頭有了孩子,這呂少夫人怎么還有心思提生意? 心蘭抬眼正視了面前的女人,心道這位呂少夫人果然不同凡響。都這個時候了,關注點竟然還在呂家的顏面和生意上。 她其實也不想鬧這么大,只不過是迫于無奈罷了。想著,她便站起身對陸云妝頷首,“我知道了,是我沒考慮周全。還請jiejie莫要怪罪。” 陸云妝見她總算肯配合了只覺得心里頭松了一口氣。于是讓她進了萬寶齋,讓人去請大夫來,接著又差人回府將此事稟告給呂元亮。 將這一切事情交代完后,陸云妝便同心蘭尋了處安靜的茶室坐下。張管事送上了茶水便安靜地退下了。 陸云妝儀態優雅地端起茶盞,掀開茶蓋撇了撇上面的茶葉,吹了吹,抿了口笑道:“姑娘不妨嘗一嘗這今年新采的茶,上好的碧螺春呢。” 這是一個讓人覺得很舒服的女子,她展顏一笑,讓人如沐春風。 看著眼前人的淺笑,心蘭的心情不由得平靜了許多。她也執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陸云妝放下茶盞,發出了瓷器同桌子碰撞的微微脆響。 就見陸云妝面帶微笑,“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令尊令堂是做什么的。” 心蘭在喝茶的時候是幻想過的,這位呂少夫人究竟會和她說什么。卻也沒想到她同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見心蘭沉默不語,陸云妝便道:“若是事實真如姑娘所說的,你懷了我夫君的孩子,那么我們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若要抬進府總得知道姑娘府上在哪兒吧?” 看著眼前女子糾結的表情,陸云妝不由微笑。她其實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剛剛在人群中有人叫了一聲心蘭姑娘,她便知道了眼前這位便是那位久仰大名的天香閣花魁,之所以這么問就是故意的。青樓女子這個身份總歸是不太好聽的。 對,她現在就是心情不爽。 她想聽她親口承認自己是青樓女子,出出氣。可她又做不來撒潑打滾的事,雖不知這心蘭說的是真是假,但為了保險起見她也不可能對一個孕婦動手。如此,只能這么幼稚的出一口氣。 就見心蘭沉默地放下茶盞,半晌,開口道:“小女子名喚心蘭,父母早亡,自小就被人販子賣進了天香閣。” 聽聞,陸云妝的心情并沒有如意料之中的開心,只覺得心情沉重,像是故意戳了人家的傷口似的。 想著,她不由嘆了口氣。罷了,她也不過是個苦命的女子罷了,又不是她想當青樓女子的。她的賣身契都在老鴇手上,人家讓她賣就賣,能有什么自主權?就算意外懷上了,這個年代又沒啥成熟的打胎技術。這讓她一個女子怎么辦?這不只能生下來嗎。 于是,陸云妝便道了一句:“對不起。” 看著面前女子一臉鄭重地道歉,心蘭不由愣了愣。 她雖是天香閣的花魁,可在旁人看來也只是個“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的風塵女子,賤命一條罷了。又有誰會在乎她的感受?又有誰會把她當成一個普通人看待,而不是玩物? 可眼前這位呂少夫人,卻同她道歉了。 遇到這種事,她不應該生氣的嗎?怎么反而還跟她道歉了。這讓她有些看不懂。 陸云妝雖然同她道了歉,可她還是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同情是一回事,可理智又是另一回事。不是她疑心病重,為什么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呂元亮考上秀才之后才說? 當務之急,就是得先確定這心蘭是不是真的懷了孩子,而且還得確認這孩子是不是呂元亮的。 于是,她便道:“心蘭姑娘,這事我還未曾通知家中長輩,只告訴了呂元亮。他若是接到通知會來的。如果確認情況屬實,我們會幫你贖身的。” 不一會兒,姚黃便帶著一個背著藥箱的中年男子進了茶室,正是過來看診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