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那個女騙子不是這一兩天才落網的,早就被抓了,他們爺倆卻一直瞞著她,打算去公安局把找回來的錢領了才接她們母子回來,這意思夠清楚了。說白了,還不就是防著她們母女,尤其是防著她柳眉嗎? 好個楊軒,他爸老不修,不學好,被小保姆騙光了錢,他不防他爸,反而跟他爸沆瀣一氣,防著她們母女,這日子沒法過了! 柳眉蹭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將收拾好的衣服連同袋子全砸在了地上。 聽到主臥里傳來響聲,楊軒站了起來,頭一偏,望向主臥的方向,然后就跟雙目噴火的柳眉撞上了。 他蹙起了眉頭,驚訝地問:“你怎么回來了?” 柳眉冷笑:“對啊,這是你的房子,我確實不該回來,我現在就走!” 她說著將放在衣柜最下方的銀色行李箱拖了出來,將自己的衣服一股腦兒地往里面塞。 楊軒見了,意識到她把剛才他們父子倆的話聽了去,不由急了,跑過去,抓住柳眉的胳膊:“小眉,老婆,咱們有話好好說,你收拾東西干嘛呢?對了,怎么就你一個人,媽還有洋洋呢?” 柳眉不理睬他,甩開了他的手,把冬天的大衣也往行李箱中塞。 楊軒沒轍,在一旁哄道:“老婆,你這是干嘛呢?生氣我沒去接你們啊?那不是你不接我電話嗎?走,咱們一起,去把媽和洋洋接回來。” 柳眉看他還在裝糊涂,將行李箱重重往他那邊一推,撞在他的腿上,火大地說:“楊軒,夠了,咱們離婚,你跟你那個不像話的爹過吧!” “不是,小眉,好好的離什么婚啊,你別說傻話了。”楊軒拉住她,說好話認錯,“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吧,咱們還有洋洋呢,離了洋洋怎么辦?” 是啊,離了孩子怎么辦?這是柳眉遇到的最大難題。要孩子吧,她沒房子,帝都的生活成本多高啊,隨便租個兩室的房子都得好幾千,一家三口還要吃飯,以后洋洋還要上學,她的工資估計也就維持最基本的開支,剩不了多少錢,就更別提什么有質量的生活了。 而且帶著母親和孩子,她也別想再找什么更好的對象了。可不要孩子,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rou,母子親情,就這么舍了嗎? 瞧柳眉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楊軒知道孩子是她的軟肋,繼續拿洋洋來勸她:“為了孩子,你就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咱們好好過日子吧。” 誰料,柳眉蹭地抬起了頭,目光如刀:“楊軒,想不離婚,也可以,讓你這個攪屎棍的爹滾出這個家,否則,這個家里有他就沒我。” “你,柳眉,他是我爸……”楊軒訕訕地說。 在外面聽到戰火燃燒到他身上的楊東進不服氣地走了進來,煽風點火:“阿軒,她要離就離唄,你有房子有車,還有穩定的工作,還愁娶不到老婆嗎?我跟你說,這些女人就是被慣的,屁錢沒有,在家什么都不干,譜還擺得老……” 瞧柳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楊軒怒了,厲斥道:“閉嘴,這沒你的事,你不要瞎摻和了好不好?你現在什么毛病?巴不得自己兒子離婚,自己孫子沒媽是吧?” 訓斥完了楊東進,楊軒扭頭,對柳眉說:“爸他老糊涂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柳眉冷冷地點頭:“沒錯,他確實老糊涂了,不然怎么會被個女人哄得找不到北,將一輩子的積蓄都搭了進去呢?對外面的女人掏心掏肺,對自己的兒子卻防得像賊一樣。自己被女人騙了,就開始仇視女人,仿佛看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騙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蒼蠅不叮無縫蛋,自己不一把年紀了還為老不尊,一肚子的花花腸子,至于有今天嗎?” 被兒媳婦這么不留情面的奚落,楊東進面子上掛不住,沖上前來就要打柳眉:“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柳眉好歹一職場白骨精,怎么會怕這么一個糟老頭子。她抬起下巴,眼神帶著挑釁:“我再說一遍也一樣,你就是為老不尊,自己不像話,還把兒子帶得不像話,打啊,你敢打我,我馬上報警……” 見兩人之間火星子直濺,隨時都有燃起來的可能。楊軒慌了,趕緊攔在兩人之間:“好了,好了,你們倆都少說兩句行不行啊?爸,你回你房間去,這是我跟小眉的事,你就別瞎摻和了。” 被兒子一兇,楊東進不滿地瞪了柳眉一眼,訕訕地背著手走了。 沒了他在一旁攪局,柳眉的心情并沒有轉好,想到楊軒對她的防備,想到以后要跟楊東進這樣的爛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她就渾身不舒服,睨了楊軒一眼,拖著行李箱就走了。 楊軒趕緊追了上去,一路追到了賓館。 為了省錢和方便照顧孩子,柳眉開的一間雙人房。 他們推開門的時候,錢玉芳剛好把孩子哄睡著,見兩人臉色難看的進來,猶豫了一下,她決定給小兩口騰出點空間,遂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手機和錢包說:“小眉,我下樓去買點東西。” 柳眉也不想在錢玉芳面前跟楊軒吵,遂點頭應好。 錢玉芳推開了門下樓,等出了賓館才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大街上到處閃爍著各色的霓虹燈,閃耀、奪目。對城市青年來說,夜生活才剛開始。可對錢玉芳這樣一個在農村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中老年婦女而言,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吹冷風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猶豫了一下,她走了幾百米,到了旁邊一家超市里逛逛。 超市里賣的東西很多,要是以往,她肯定會撿著打折比較劃算又常用的東西多買一點,囤起來,以后用。 可現在,他們住在賓館里,那不是自己的家,不用做飯,自然很多東西都用不上了,買回去除了浪費錢和占地方,沒別的用途。 所以錢玉芳推著手推車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最后什么都沒買,推著空空的購物車出來。 重新站到馬路邊,錢玉芳看了一眼時間,才晚上八點多,柳眉沒給她打電話,估計是還沒談攏,她也不方便回去。這附近不是居民區,而是商業區,到了晚上,人不少,但來來往往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年輕人,找不到跟她一樣無所事事又不知往何處去的中老年人。 錢玉芳仰頭望著路燈撒下來的橘色光芒,頭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在城市里房子的重要性。有了房子,在這偌大的城市漂泊的人才有了歸宿,有了根,否則就像浮萍一樣,沒有著落。 她似乎漸漸地理解了女兒對房子的執念。 可同時也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里,她要生存下去有多艱難。這一刻,她不禁有些懷念曾經在鄉下的生活,雖然清貧,但心里踏實、安寧。丈夫掙得不多,可掙多少都拿回家給她。女兒上了大學,在城里安家落戶,大家都說她有福。可現在呢? 如果她當初沒進城,還繼續跟林老實一起留在鄉下,會不會比現在更好一些?錢玉芳不知道,但至少不會生出這么多的事。 再留在這里,也是給女兒增加負擔。女兒好不容易在城里立了足,難道她真的要搞得女兒女婿都離了婚嗎? 錢玉芳在心里下了決定。 又在外面吹了一個小時的冷風,柳眉才給她打電話過來,問道:“媽,你在哪里?怎么還不回來。” “我在外面逛逛,這就回來。”錢玉芳掛了電話,提起蹲麻了的腳回到了賓館。 楊軒已經走了,房間里只有柳眉一個人,橘色的燈光打在她緊蹙的眉頭上,顯得有些苦大仇深。 錢玉芳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問道:“小眉,你跟阿軒沒談攏嗎?” 柳眉按住額頭,沒有說話。 錢玉芳站在一邊,猶豫了幾秒,說道:“小眉,我回鄉下去吧。以后讓楊東進看著洋洋,那到底是他的親孫子,他不會苛待洋洋的。現在洋洋一歲多了,等明年就可以送進托班了,也就一年的時間。” 柳眉抬起頭,苦笑著說:“媽,跟你沒關系,是我跟楊軒有分歧,我準備跟他離婚。” “啊,離婚?那洋洋怎么辦?”錢玉芳擰著眉看著躺在床上睡得正甜的外孫,一臉為難。 柳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給楊家吧,他們有房子,洋洋跟著我也是受罪。” 剛才楊軒來找她,她提出,楊東進搬出去在附近租個房子住,那110萬放在她這兒,兩口子再努力攢點錢,看看過幾年能不能想辦法買一套偏僻一點的小房子。但楊軒怎么都不肯把她那110萬放她這兒,相反,還要她以后承擔生活費,每個月交多少家用,說楊東進搬出去住后,家里少了進項,她得補上。 出了家用,她一年還能攢多少錢?柳眉當然不愿意,經過這些事,她已經看清楚了,楊家父子拿她當賊一樣防著,這樣過下去也沒意思。 柳眉心灰意冷,對楊軒也越發不耐,直接提出了離婚,氣得楊軒拂袖而去。 但柳眉并沒有改變想法,她準備明天就去找律師咨詢,如果離婚,她能在這段婚姻中得到什么。 柳眉真的是個說干就干的女人,第二天就從律師那兒了解到,她現在跟楊軒離婚,可以分配到兩筆財產。其中一筆是他們結婚這三年多以來,楊軒還貸的那部分財產的一半,估計在一二十萬之間。另外一筆錢是楊軒母親死后,留給他的遺產的一半。 根據婚姻法,婚姻期間內,夫妻雙方繼承所得的遺產,屬于夫妻共有財產。楊軒母親死的時候,她剛跟楊軒結婚沒多久,楊母生前又沒有特意立遺囑,指明財產只能由楊軒繼承。所以她也有份,按照法律規定,她大概能分走七八十萬的遺產。 也就是說,離婚,她也可以打官司,分到一百萬左右的財產。 知道這個結果,柳眉臉上的愁色盡消。有了這一百萬,她再攢一點,過幾年,就可以付個首付在郊區買一套小房子,好歹也在帝都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資本。 這么一想,離婚似乎也沒那么難受了。 她收斂起了糟糕的心情,去租了一室的房子,將洋洋送了回去,一并送回去的還有一份離婚協議書。 楊軒接到離婚協議書,暴跳如雷。他不答應離婚,也不肯妥協。 柳眉放話要起訴離婚,兩口子三天兩頭打嘴仗,搞得柳眉經常憋了一肚子火,脾氣也越來越差,有時候無可避免地發泄到錢玉芳身上。 現在孩子送走了,錢玉芳天天窩在柳眉租的這二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這房子很小,連客廳都沒有,就只有一張床,一張小沙發,還附帶了個衛生間和做飯的小廚房。 因為沒了孩子,錢玉芳出去也跟其他的老人搭不上什么話,只能經常呆在出租屋里看看電視,發發呆。時間一長,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過得很壓抑。 不想呆在出租屋里發呆,也不想再留下給女兒添麻煩。錢玉芳找了一天柳眉心情比較好的時候說:“小眉,你給我買張票吧,我回鄉下,在村子里蓋兩間磚瓦房。家里還有地,我可以自己種點吃的,再養點牲畜,夠自己吃了。” 柳眉有點糾結:“可是,媽你的身體不好,我哪放心讓你一個人在鄉下呢?你就留在城里吧。” “沒事的,真有什么事,還有鄰居呢,他們會搭把手的。”錢玉芳堅持。 柳眉想了想,沒孩子,她媽在城里確實沒事干。自己每天工作很晚才回家,也沒時間陪她,回到鄉下熟悉的環境,還有那么多認識的人,她可能真的會開心點。唯一的顧慮就是沒人照應她,哎,要是林老實還在鄉下就好。 這一刻,柳眉想起了林老實的好。 但想起林老實來城里干的這一堆好事,她又瞬間把這個念頭甩了出去。 當天晚上,柳眉就在網上給錢玉芳買了周六早上的高鐵票,又聯系了老家的人去高鐵站接她。 周五,等柳眉去上班后,錢玉芳也出了門。 她循著上回的記憶,找到了楊家的小區門口,問人借了手機,給林老實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自己在小區外等他。 林老實接到短信本不想理錢玉芳的,可又擔心待會兒魏外公老兩口出來買菜散步看到她影響心情,索性掉頭回了小區。 林老實把車子停在路邊,打開車門,招呼錢玉芳:“上來。” 錢玉芳詫異地看著停在眼前的黑色小汽車,局促不安地彎腰坐進了車子里,然后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林老實:“你學會了開車?” 林老實把車子開到一處僻靜的路邊停下,沒有回頭,是從后視鏡里看著錢玉芳問:“你找我做什么?” 錢玉芳摸著光滑的皮革座椅,聞著車子里散發出來淺淺檀香,第一次在林老實面前生出自卑的念頭。此刻,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女兒說得對,林老實已經不是過去鄉下那個林老實了。 這樣的林老實對她來說,有比以往更強的吸引力。她抬起頭,耍了個小心眼,可憐兮兮地說:“阿實,我離婚了,要準備回鄉下了。” 林老實輕笑:“你特意跑過來就是找我說這個的?那我該怎么說,一路順風?” 錢玉芳臉一白,緊抿著唇,握緊了手。果然,小眉說得沒錯,他都是騙自己的。 林老實沒興趣對一個中年婦女落井下石,他指了指馬路對面:“那里就有公交車,你自己回去吧!” 錢玉芳偏頭看了一眼公交車站,抓緊椅背,急促地說:“阿實,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進城,咱們是不是還好好地呆在村里,就像過去那樣簡單幸福!” 聽到這句話,林老實譏誚一笑,側頭,給了她一個自上車以來唯一的正眼,直白又殘酷地戳破了錢玉芳的做戲:“你真的懺悔嗎?不是,如果你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那你應該先關心關心我腦子里的這顆腫瘤才對。錢玉芳,虛情假意蒙得了人的眼,蒙不了人的心,你好自為之!” “阿實,不是的,我……”錢玉芳急急替自己辯解。 但被林老實干脆利落地打斷了:“沒有如果,即便有,假如我在鄉下,你們母女會拿出幾十萬給我動手術,好好在醫院照顧我嗎?不可能,你們舍不得,結局不會有什么不同。下去吧,別把自己弄得太難看!” 錢玉芳被林老實懟得臉色乍請乍白,灰溜溜地下了車,及至回了家也沒敢把這件事告訴柳眉。 次日,柳眉把錢玉芳送到車站。 母女倆在候車室依依惜別。錢玉芳坐上了回鄉的列車,眼看熟悉的風景不斷地往后退,高樓大廈變成了無邊無際的綠色原野,心底一片蒼涼。 她成為城里人,過上更好生活的夢就這樣斷了,只能灰溜溜的回鄉下,比之從前都不如。因為以前在鄉下還有林老實陪著她,給她遮風擋雨,而從今往后,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來時有多風光,多得意,回時就有多狼狽,多忐忑。錢玉芳頭埋在兩膝之間,壓抑地低泣起來。 *** “病人腦子里腫瘤快壓到視神經了,我們建議林先生盡快動手術,否則可能會失明。”醫生拿著ct報告,嚴肅地建議道。 陪林老實來的魏明天聽了醫生的話后,推了推走神的林老實:“阿實,想什么呢?醫生的話都聽到了吧,我建議你還是動手術,別拖了,不然以后看不見,太不方便了。” 林老實在跟系統溝通。 系統:恭喜宿主,任務完成,獲得愿力1,總愿力3,還要繼續任務嗎? 林老實:我可以留下來照顧老兩口歸西了再繼續下一個任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