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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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觸景生情,心中感慨頗多。 王溱一下子從身后擁住了他,唐慎身體一僵,正要動作,兩片微涼的嘴唇忽然低下,吻在了他裸露的脖頸上。 “別動。” 唐慎屏住呼吸:“師兄……” “怎的不叫我撫琴童子了?” 唐慎啞然無言。 王溱低低地笑道:“三日了,還在生我的氣?” 唐慎:“我哪里敢生師兄的氣。” “那就是在生氣了。都三日了,我這一生,哪里還有多少個三日可以留得你去生氣。” 唐慎聞言微怔,他想了想,以為王溱是在說他年齡大了。其實這話也沒錯,王溱比唐慎大了整整九歲。以往唐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但如今他聽著王溱失落的語氣,第一次猜測這個人會不會其實有些自卑。 唐慎心中一動,他立即握住王溱的手:“師兄怎的如此想,我從未這樣想過。” 王溱傷心地說道:“當真沒有想過?” 唐慎急切地回答:“當真!” “那你莫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好。” 王溱又低首吻了幾下,接著輕聲道:“過幾日我就要去幽州了,銀引司的差事該繼續(xù)往下辦了,只讓秦嗣一人管著,終究是不行的。唉,小師弟,你說人這一生本就歲月苦短,我們卻還忙于他事,聚少離多。這一去幽州,少說又是一個月。一個月,便是十個三日,我哪來的那么多三日啊!” 唐慎忽然明白:“等等,你剛才說那話,是因為你要去幽州了?” 王溱笑道:“對,要不然小師弟以為什么?” 唐慎:“……” 一個肘擊毫不猶豫地向后,砸在了王溱的腹部。王子豐吃痛地悶哼一聲,松開手。 唐慎大步向前離開。 王溱聲音虛弱:“有、有些痛,似乎是撞著哪兒了。” 唐慎頭都沒回,抬腳走人。 見人都走遠了,王溱這才站直身,嘆氣道:“這就是逗過了,瞧瞧,都不心疼我了。” 不日,王溱離開盛京,前往幽州。 十一月下旬,三封奏折從三處不同的地方送到盛京。尋常的地方奏折都需要經(jīng)過右丞徐毖的手,才會送到皇帝的御案前。但這次不同。這三封奏折直接被送進垂拱殿,作為家書,呈在皇帝的面前。 趙輔翻開奏折,先道了句:“都寫的什么徒有其表、詞不達意的東西!”說完,把奏折扔在桌案上,等過了幾個時辰,才再次翻閱。 第132章 三位皇子離京半載, 走時身是白丁, 未有立功。到了所轄當?shù)睾? 自然是大力勤政,想要干出一番功績。 二皇子趙尚去的是姑蘇,他原先想從兵部銀契莊入手, 插手銀引司的差事。本意是好的,他想為銀引司做事,幫著銀引司把姑蘇府當?shù)氐牟钍伦龅酶? 可這件事并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不知怎的, 他沒再做銀引司的事,如今遞上的折子中, 說的是他帶兵剿滅一伙水匪的事。 四皇子趙敬去的是既州。黃河下游橫穿既州,每年水災泛濫, 既州都會成為一片汪洋大海,百姓流離失所。趙敬找了工部的能匠, 將既州堤壩再次鞏固。 五皇子趙基去的是涼州。姑蘇府是繁華富庶之地,但所幸偶爾還有一些水匪作亂,能從中做文章;既州是黃河必經(jīng)之處, 只要鞏固一下堤壩就能當作功勞寫上去。涼州可不同了。 涼州地處中原, 百姓富裕,民生康泰,自古來就沒什么天災人禍,也未曾出現(xiàn)過什么大的禍事。五皇子趙基想破了腦袋,才聽了幕僚的建議, 從吏治入手。雖說見效不顯,但其意深遠,耗費苦心,可比趙尚和趙敬更為盡力。 如今眼看要到年關,三位皇子都想回京過年,于是一同寫了折子送上來。 因為皇子奏折無須經(jīng)過勤政殿,直接送到趙輔案前,所以沒人給三人的奏折“劃重點”。趙輔翻開一張折子,開頭便是“兒臣自姑蘇來念,日夜不寐,思及父皇便覺肝膽枯腸所盡俱斷”…… 真是一群狗屁不通的東西。 趙輔捏著鼻子把三張奏折看完后,對五皇子趙基辦的差事產(chǎn)生了點興趣。他拿著第三張折子看了半天,最后喚來吏部尚書沈運:“朕的兒子們想要回盛京過年,沈卿覺著如何呀?” 沈運恭敬道:“每年年初,五品以上的地方官員都要來吏部述職。三位皇子想回京,本就理所當然。然皇子身份不同,自然可不必按著吏部的規(guī)矩來,年前回京也情有可原。臣以為,十分妥當。” 趙輔:“那便讓他們回來吧。” 三位皇子即將回京的消息一夜間,傳遍盛京。 官差將圣旨送去姑蘇、既州、涼州三地,同時,盛京的官員們也紛紛有了猜測。 唐慎也從這次趙輔的旨意中嗅出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三位皇子回京絕不是小事,只怕這一回來,會有滔天洪水等著淹沒京都。 然而誰也沒想著,皇帝的旨意剛下沒兩天,盛京城中出了一件趣事。 工部右侍郎兼大理寺少卿蘇溫允蘇大人,被家中人逼婚了! 蘇大人今年二十有六,確實是高齡,也未曾有婚配。蘇家是北直隸的大戶人家,只因這一代從官的蘇家人中,蘇溫允就是官職最大的,所以一直也沒人敢催他。再加上蘇溫允終年都賴在京城不回家,蘇家人也沒法跑到盛京找他。 但眼見蘇溫允過年就二十七了,蘇家實在沒法不著急了。 年邁的蘇老夫人連夜從北直隸來到盛京,手執(zhí)家規(guī)法鞭,逼著蘇溫允跪在祠堂里,看著祖宗靈牌,看著他父母的牌位,要他背誦家規(guī),勒令他不可再放蕩下去,要成家了。 往日里只有大理寺少卿蘇溫允拿罪官當活靶子,生抽死打的份,哪里有他被人教訓的份。這件趣聞頃刻間傳遍盛京的大街小巷,成了不少官員后宅中的玩笑話。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對得起你早去的爹娘嗎!” 蘇溫允跪得膝蓋都青了,卻哪里敢對自己的親奶奶放肆。可憐他一個三品大員,被硬生生罰在家里罰跪,還沒地說去。 這事鬧得滿城風雨,很快連趙輔都知道了。 趙輔將蘇溫允傳喚進宮,好奇地問道:“可是真的?” 蘇溫允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極其精彩,他雙膝都跪腫了,這還能不是真的? 垂拱殿中,傳來趙輔歡快淋漓的笑聲。 不日,工部右侍郎接了圣旨,去刺州巡查修建好的刺州官道。 旨意一下,官員們各有所感。 唐慎倒是覺得有些意思:“蘇家人逼婚一事,未必是假的,十之八九,確實是真的,蘇溫允自己都未曾想到蘇老夫人會來盛京。只是他被逼得跪在祠堂前,跪了一天一夜……這當真是他蘇溫允做得出來的事?” 唐慎心中感嘆:“無論如何,此事一出,他借機離開盛京。只怕等到來年立春才會回來,算是避開了三位皇子回京的勢頭。” 蘇溫允順理成章離了京,但旁人可就沒他那般幸運了。 唐慎并不知曉,在蘇溫允離京的前一日,一封奏折就從幽州送到盛京,擺在了趙輔的桌案上。尚書左仆射王溱上書,言表銀引司差事的艱辛,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也非一人一力可以促成。言下之意,字字是在暗示想向皇帝要人,將唐慎從盛京調(diào)到幽州,與他一同辦理銀引司的差事。 趙輔早就知曉王溱與唐慎的關系,如今王溱這封折子一寫,甚至還在折子末暗示了一句自己思念唐慎情切。這是寵臣才可以對皇帝說的私密話,旁人并不能看懂,趙輔卻懂得王子豐的意思。 然而將王溱這封寫得花團錦簇的折子展開,趙輔輕描淡寫地寫了一句話。 “朕知曉了。” 即日,趙輔派了余潮生、徐令厚等人去幽州,獨獨沒有唐慎。 過了幾日,唐慎聽說了王溱向皇帝要人的事,他幾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心頭一暖,為王子豐的良苦用心,于是他寫了一封信送去幽州。信上言簡意賅,寫的是前朝一位詩人的五言絕句。 “愿君少煩憂,西窗青梅熟。 嗅把黃時雨,安樂喜相逢。” 信送去幽州后,唐慎心情凝重,更思索起趙輔的用意。 唐慎本就是銀引司右副御史,王溱辦事需要人,皇帝將他派去是再合理不過的。可他寧愿派戶部左侍郎徐令厚去,也不愿派唐慎。 進了臘月,天色漸寒。 唐慎望著盛京城被濃云遮蔽的天空,皺眉不展。 官場上的風云變幻,與百姓總是毫無干系的。 快到過年,姚大娘和唐璜買了許多年貨,又將家中的門上都貼滿對聯(lián)。姚三在臘月十六趕回盛京,他一來便帶給唐慎一個好消息:“小東家,您要的東西在遼國果然找著了!” 唐慎驚道:“真找著啦?” 姚三:“還能騙您不成。您原本說那東西在北方很多,未必要去遼國,咱們大宋的竟州附近就該有。可是我找了一年多,始終未曾發(fā)現(xiàn)您要的東西,要不就是太少了,不管用。只是小的不明白,您要它作甚。我找了當?shù)厝藛柫艘蝗Γ@東西就是個燃料,煉鐵什么的都會用到。但打個鐵,用得著您說的那么多么?” 唐慎:“它叫何物。” 姚三早就習慣了唐慎從古書上看到某樣東西,不知道姓名,卻要他去尋找。他回答道:“當?shù)厝私兴鼮槭Mw全黑,硬邦邦的,我是看不出有什么用了。” 唐慎長嘆道:“原來它叫石墨。石墨……”他笑了笑,“竟然會叫這個,也是有趣。它有什么用,你不知,其實如今的我也未嘗可知。或許竭盡我這一生,它終究只是個煉鐵用的石墨,或許它會成為一樣如同金子般,令你癡迷的東西。” 姚三驚訝道:“如此神奇?” 唐慎:“我忽然想起,剛?cè)牍賵鰰r,我最想做的官了。” 姚三:“小東家,您想當什么官?可是大官,王大人那樣的一品大官?” 唐慎的目光漸漸平靜下來,他無奈地笑了聲,道:“王子豐那樣的?尚書左仆射?或者向右相王詮王相公那樣,左相、右相,權(quán)傾朝野?一品大員啊,我其實從未想過。誰會知曉,那日金榜題名,我騎著高頭駿馬從宣武門走出時,我的目光瞧見了袁穆袁大人。” 姚三:“袁大人是何人?” 唐慎認真道:“工部尚書,袁穆袁大人!” 姚三錯愕道:“小東家您最想做的官,竟是工部尚書?” “只是曾經(jīng)想過罷了。一入朝堂,你能做什么,未來如何,早已不再由你做主。世事不由人,由天?由君啊!” 伴隨著唐慎回憶往昔,諸多感慨時,五輛馬車從西城門入了京。 五皇子趙基是頭一個回京的。 臘月廿四,二皇子趙尚也從姑蘇府千里迢迢地趕回盛京。 當日,唐慎便告病家中,不再見客。 三位皇子剛回盛京,都心中忐忑,惴惴不安,不敢輕舉妄動。但皇帝一心求神念佛,只是見了他們一面,問了幾句“這半年來可吃好穿暖了”,就沒再搭理他們。 四皇子趙敬先去拜訪了京兆尹劉全德,兩人是多年好友,交往一下并無問題。趙敬以此做敲門石,試探皇帝的反應。趙輔對此無動于衷,他便放下心來,漸漸開始拜訪各路官員。另外兩位皇子見狀,也都伸開了手腳,不再那般拘束。 待到臘月廿九,除夕的前一夜,皇帝于宴春閣中設宴,與群臣同歡。 除夕當夜皇宮中是要舉行家宴的,到時到場的只有皇親國戚。所以每年的前一夜,皇帝會擺宴,與百官同樂。 如此盛大的宴席,唐慎不能再不參與。 入了夜,數(shù)以百計的馬車如同長龍,排在了宮門外。身穿官袍的官員們下了馬車,步行入宮。只要是四品以上的官員,無論身在何職,都可進宴春閣參宴。所以這一路走來,唐慎見到了一些認識的官員,大多卻是不認識的。 宮娥點燃宮燈,只見華燈之間,三位皇子各自被簇擁著進了宴春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