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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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今也是銀引司左副御史,在那王子豐之下,你便是銀引司的掌事官。你可明白,你這銀引司到底做的是何差事?” 余潮生思忖許久:“請先生點撥。” 徐毖笑道:“老夫又如何知曉,此事皇上從未允許老夫的人插手過,然而這世間事、朝堂變換,無非就那幾樣,也都不會無中生有,皆有征兆。因度支司沒了,才出來個銀引司。既然如此,那度支司曾經(jīng)想做甚?” 余潮生驚駭?shù)溃骸般y引司竟然是這般,學生受教了!” 師生二人說了會兒話,才道別離去。 等到傍晚,唐慎猶豫片刻,最后還是拿著請柬,也沒換官服,就按著請柬上的地址到了京郊,找到這處幽靜秀美的宅院。站在門口,望著這貌不驚人的大門,唐慎驚訝道:“這就是師兄要我來的地方?” 抬頭看看:流淇小院。 匾額上的四個字似皓月清骨,有流星颯颯之意,確實是王子豐的筆跡。 唐慎在門口站了片刻,流淇小院的門從內(nèi)側(cè)打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跑出來,道:“見過唐公子。公子已在府上等候多時了,請?zhí)乒与S小的來。” 唐慎被這小廝引進門,可他走進門了,小廝卻沒進來。 唐慎奇怪地回頭看他。 小廝道:“小的便送到這里。唐公子請。” 說完,大門吱呀一聲在唐慎的身后關上。 唐慎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只能轉(zhuǎn)過頭,看向這座清美妍麗的宅院。 作者有話要說: 仆射,這兩個字,讀“仆業(yè)”。 第130章 自進門后, 只見寬大宏朗的花崗石鋪滿了整片地面。 唐慎在門廳處等了一會兒, 沒等到王溱的蹤影。實在無法, 他只能進入園林。 從左側(cè)的月洞門進去后,便見得一片碧波浩渺的大池塘。這池塘從小橋間出去,一路往東蔓延。唐慎也沒處可去, 就隨著這片池塘往前走。 第二個院子上有個匾額,題名三個字“醉月堂”。 不用說,又是王子豐親筆寫的字, 唐慎抬頭看了會兒:“醉月頻中圣, 迷花不事君?” 一刻鐘過去了,王子豐還是不見蹤影。唐慎在花園中找了會兒, 開始尋他:“師兄,師兄你在哪兒?” 金陵府的瑯琊王氏大得很, 唐慎在里頭待了一天一夜,都沒走完。可這個流淇小院就不同了, 約莫只有王氏的四分之一大小。王溱之前是二品官,如今是一品大員,他的宅院規(guī)格是面闊三間進深五架, 這流淇小院當然不能超出限制。 唐慎很快找完整個宅院, 依舊沒找著王溱。 他一下子明白王子豐壓根是在和自己躲迷藏,要不然他能找不到? 唐慎無語至極,干脆不再去找了,而是在花園中找了個石凳坐下。 “你還不出來?” “師兄?” “王子豐!” 忽然聽到身后傳來青草被鞋履壓折的聲音,唐慎趕忙回頭, 動作卻慢了一拍。王溱從身后用雙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師兄……”唐慎錯愕地說道。 王溱低下頭,才唐慎的耳邊輕聲說道:“原本是早就想出來的。只是見你尋我的樣子,急切而俏麗,看得我移不開眼,就多藏了一會兒。” 唐慎:“……” 用力掙開對方的雙手,唐慎板著一張臉,王溱卻大笑起來。 唐慎故作深沉:“自從我與師兄說開后,師兄就變了。” 王溱疑惑不解:“說開什么?” “……就是說開了。” 王溱恍然大悟:“說開你心悅于我嗎?” 唐慎咬牙切齒,自認自己不是王子豐的對手,只得硬著頭皮轉(zhuǎn)移話題。他佯裝不屑和嫌棄:“師兄在我心中曾是個謫仙人,如月宮中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即。如今師兄總是這樣破壞氣度,哪里還有曾經(jīng)飄然若仙的模樣。” 王溱長嘆息:“原道小師弟這般喜歡我,竟覺得我是仙人。這樣說來,或許是你先喜歡于我的也說不定。”頓了頓,王溱肯定道:“定然是如此了。” 唐慎:“……” 王子豐你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到底跟誰學的! 瞧著唐慎又氣又惱,偏偏還說不過自己的模樣,王溱心情大悅。他笑了一聲,直接伸手抱住唐慎的腰。唐慎拍了拍他的手,他驚訝道:“小師弟何意?” 唐慎:“我會走路。” 王溱:“也會偷偷親人?” 唐慎:“……” 唐慎再也不敢說話了,他被王溱帶著逛起整個流淇小院來。兩人初來宅院時,還是日落西山,天色未暗。待他們逛完一圈,只見月上中天,滿天地間的月色徐徐揮灑而下,映照在宅院中那片寬廣的大池塘上,映出一層輝光。 “江南園林講究移步換景,小師弟是姑蘇人,應當也深諳此道。” 唐慎家境貧寒,自己沒住過園林大院,但梁誦住過,所以唐慎對此也略有研究。王溱這個宅院雖說不大,可處處都是景。自園中任意一處看過去,每處的景致皆不相同,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更難能可貴的是…… 唐慎抬起頭,看向池塘中這座小亭門上的匾額。 『撲石』。 唐慎:“壓松猶未得,撲石暫能留。連這字,都是師兄親手寫的?” 放眼整個流淇小院,所有院落亭臺,每一處名字竟然全都是王子豐的手筆!其用心之至,隨處可見。 唐慎忽然明白了流淇小院對王溱來說意味著什么,王溱卻什么都沒說,而是拉著他的手,來到撲石亭中。亭中的圓桌上已經(jīng)放上了好酒好菜,都是唐慎喜歡吃的。 入座后,王溱道:“這亭子的出處,小師弟已然說出來了。那其他幾處呢?” 兩人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唐慎閉上眼回憶了一下,就說出了其他幾個院落亭臺的名字出處。“霰雪門,可是出自‘不見日月旋,但見霰雪俱’?香寒堂,應當是出自‘艷靜如籠月,香寒未逐風’……” 唐慎一字一句地說著,所謂花前月下,美酒與人。清風一吹,王大人還未飲酒,竟有些醉了。 等到唐慎說完后,王溱道:“幾乎對了大半。” 唐慎疑惑道:“我有說錯什么?” 王溱:“未曾說錯,只是最重要的那個,小師弟可是沒說。” 唐慎想了許久,猶豫半天,終于想起自己沒說的是什么。可他思索一番,道:“流淇小院,流淇二字出自哪兒,并不難,但是……師兄怎么會用‘流淇’來為這個宅院命名?”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 出自《詩經(jīng)·邶風·泉水》。 這首詩本身沒太大問題,是首哀思深情的好詩。可問題是,這詩寫的是一個衛(wèi)國女子遠嫁他鄉(xiāng),思念家鄉(xiāng)的詩!王子豐遠嫁他鄉(xiāng)?王子豐似衛(wèi)女一般閨怨切切? 唐慎打了個寒顫。 ……這都什么玩意兒! 王溱露出失意的神色,他似乎想說什么,可說不出口,于是長長嘆了聲氣。 唐慎見狀,一下子明白“流淇”這兩個字背后定然有故事,他關切地問道:“師兄怎么了?” “流淇二字,并非我所取。” “啊?” “你猜得并沒有錯,我怎么會用‘流淇’二字給這座宅子命名,這是出自先生的手筆。”王溱悠然嘆息,道:“十數(shù)年前,先生得知我建了一座院子,興起來看,并主動為我命名。那時他揶揄我道,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子豐你身處異鄉(xiāng),因思念故土才建了這座宅院。思念之情,情真意切,就叫它流淇吧!” 王溱看向唐慎:“長者賜,不敢辭,我如何敢推辭?” 唐慎心道:你要真不想要,傅先生還能怎么你不成? 但王溱這番悵然若失的模樣卻是百年難得一見,唐慎舍不得移開視線,被美色所迷,一直盯著看,于是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 王溱指向池塘中一塊碩大的太湖石:“所以前幾個月我尋得一塊上好的窟窿石,一點也不敢透露半絲風聲,只怕被先生瞧見。這石頭至今都未曾命名,小師弟為它命名可好?” 唐慎回過神:“我?” 王溱笑了,他這一笑滿心愉悅,整個人都悅朗了起來。 他溫柔地問道:“可吃飽了?” 唐慎一怔,抬頭看他。良久,他道:“吃好了。” 王溱拉起他的手,領著唐慎走過九曲十八彎的回廊,走在這碧波蕩漾的池水之上,繞開那塊窟窿石,來到池塘邊的一座屋子里。這屋子一半架在水上,撐開窗戶,便能見到一池水色,連天而碧。 窗戶旁是一張長長的書案,上頭擺著琳瑯滿目的筆墨紙硯。 王溱牽著唐慎的手,來到桌子旁。他細心地鋪好宣紙,又研起墨。 “小師弟,為它命名?” 唐慎望了他一會兒,又轉(zhuǎn)首透過窗戶,看向那塊嶙峋的太湖石。 許久后,他提筆寫下兩個字。 『溫玉』。 字是王子豐親手教的,雖說走出了自己的風骨,但深處卻無一不是王子豐的味道。 王溱看著這兩個字,心頭大震,他研墨的手停住了,抬頭問道:“溫玉二字,出自何處?” 唐慎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王溱大步上前,一下子擁住了他。他將唐慎擁在懷里,聲音低柔,仿若春夜里拂過群草的晚風:“可是一下衙就來了這里,竟然還穿著官袍。” 唐慎:“師兄送了一枝芍藥于我,想來有話要與我說。” 王溱輕輕地笑了:“官袍多有不便,我為小師弟寬衣如何?” 唐慎手指一緊,他默著不吭聲。王溱牽著他的手,帶他來到床前。他解開唐慎的腰帶,脫下深紅色的官袍。當他的手即將解開唐慎的襯衣時,唐慎一把拉住他的。 王溱抬首看他。 “我心中有諸多事,為師兄,為許多人。” 王溱輕輕吻住了他:“而我的心中,唯有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