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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山河不夜天[穿越]在線閱讀 - 第118節

第118節

    王溱拉住唐慎的手,只是無心之舉,可唐慎卻記在了心上,難以忘記。他莫名心中有了個念頭,可隨即他便搖搖頭,將這荒唐的想法撇去。

    時至八月,臨近太后的冥壽。

    太后剛剛駕崩,趙輔思念心切,這一次太后的壽誕他不想草草度過,而是大張旗鼓,要為太后辦一次盛大的冥壽。往常這種事是該由禮部尚書孟閬主持,今年趙輔卻沒交給孟閬。八月初,他召了自己的三個皇子進宮。

    三位皇子時常進宮,可很少這樣同時進宮,還是去垂拱殿。

    三人皆心有困惑,等到進殿后,趙輔對三人道:“再過半月,便是你們皇祖母的冥壽了。你們皇祖母在世時,對你們也是疼愛有加。還記得去歲家宴上,太后曾親自做了一碗湯……”說到這,趙輔的聲音漸漸沙啞起來。他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才繼續道:“今歲太后的冥壽,朕將這差事交給你們,你們可辦得好?”

    三位皇子皆是一驚,他們哪里敢懈怠:“兒臣定不會讓父皇失望。”

    趙輔揮揮手:“下去吧。”

    三位皇子心中各有打算,他們一起離開垂拱殿。等他們都走了后,趙輔望著桌面上的茶盞,良久,他輕聲道:“從朕小時起,每逢家宴,太后都會洗手作羹湯。朕小時候,太后的妃位低,她每次都得做許多湯。等后來,太后只需給幾人做羹湯。朕喜歡吃,趙瓊也喜歡。先帝就是喜歡太后的賢惠,太后在此事上總是做得面面俱到,與人為善。”

    這話一落地,誰敢去接,連負責記錄起居的兩個起居官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趙輔目光癡然,他道:“先皇后出身尊貴,雍容大度,非凡人可及。太后若沒了賢惠的名聲,只怕先帝也不會上心吧。”啞然了許久,趙輔喃喃道:“原來朕與趙瓊都像極了太后,趙璿就像皇后,他像皇后啊……”

    下一刻,趙輔猛地將桌上的茶盞揮到地上,發出激烈的碎裂聲。

    季福嚇得身體一跳,他趕忙上去:“官家可傷著手了,奴婢這就去召太醫。來人啊,這是誰倒的茶,怎的如此燙,官家竟然燙得都拿不穩了!”接著,季福抬頭看向一個小太監,那是他認的干兒子謝寶。

    謝寶對上季福的眼神,他心驚rou跳,隨即明白了干爹的意思。他立刻跪地,哭喊道:“是奴婢倒的茶,奴婢知錯了,求陛下責罰。”

    趙輔并沒有被燙著,他抬起頭幽然看了眼跪倒在地的謝寶,隨意道:“打上五板子吧。”

    謝寶心里叫苦,他被侍衛拉出去,打了狠狠五板子。

    等到了晚上,季福去太醫院拿了上好的金瘡藥去看自己這個干兒子。謝寶趴在床上,不能動彈。季福按住了想要行禮的他,笑道:“你可怨干爹?干爹這都是為了你好。陛下的失態尋常人是可以見得的?你今日替陛下掩蓋,受了這五板子,往后可有你大大的好處。”

    謝寶屁股疼得發燙,明明怨氣沖天,還得賠笑道:“兒子知道,干爹都是為了我好。”

    季福把藥放在床邊,他叮囑道:“莫要揣摩圣意。咱們陛下是千古一見的明君,你那點小心思躲得過干爹的眼,可躲不過陛下的眼。今日你在垂拱殿中,可聽到了什么?”

    謝寶眼珠一轉:“沒有,兒子什么都沒聽著。”

    季福笑了。

    皇帝要大肆cao辦太后冥壽的事,很快傳遍朝堂。沒過一天,趙輔竟然將差事交給三位皇子去辦,也都廣為人知了。

    百官紛紛震驚,有嗅覺敏銳的人疑惑道:“莫非這是圣上給的暗示,三位皇子要開始參與朝政了?”

    唐慎如今離開了勤政殿,消息傳到他耳中,他不禁想起王溱曾經與他說過的那些話。

    唐慎不由失笑:“你說你不是神仙?這不是神仙,還能是什么!”

    太后冥壽在即,三位皇子忙碌起來。

    八月中旬,唐慎回到探花府,姚三向他匯報,說有一個客人早早在府里候著,已經等了唐慎一個下午了。

    “我的客人?”唐慎頗為驚訝,讓姚三把人帶上。

    這是個身穿短襟的中年男人,他見著唐慎后先是一驚,似乎沒想著這幾年來在朝中頗有名聲的唐景則竟然這般俊俏。他知道唐慎年輕,可年輕是一回事,俊俏又是另一回事。這中年男人猶豫片刻,作了一揖,行禮道:“下官金陵府飛騎尉崔曉,見過唐大人。”

    唐慎:“金陵府飛騎尉?原來是崔大人。不知崔大人千里迢迢來盛京,特意尋我,可是有事?”

    唐慎去過金陵府很多次,但從沒見過這個飛騎尉。

    崔曉目露難色,掙扎半晌,他咬牙道:“六年前,下官曾經與當時的姑蘇府尹梁大人有過幾面之緣,幫梁大人做過一些事,當時聽說了大人是梁大人的學生。”

    唐慎睜大雙眼,震驚不已。

    崔曉接著苦笑道:“實不相瞞,下官出了點私事,實在藏不住了,只能求到大人這里來。望大人看在故人的面上,救小人一命,小人日后當牛做馬,一定會報答大人。”

    第115章

    寂靜深夜中, 崔曉惴惴不安地低著頭, 小聲地說完話。他等了許久, 沒見著唐慎的反應。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只見燭光下,唐景則面如冠玉, 目光凌厲,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崔曉心里咯噔一聲,明明眼前的人比他小了許多歲, 他卻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唐慎冷笑一聲:“崔大人今夜前來, 是要本官為你徇私枉法了?”

    崔曉立即道:“小的不敢。”

    唐慎雙目一睜,厲聲道:“好一個不敢!既然不敢, 那你今日來此,是為了何事?如你所說, 本官確實與那梁博文梁大儒有過幾面之緣,受過他一些指點, 那又如何?梁大人早已逝世多年,他的事和本官有何干系。你可知本官如今是什么官職?”

    崔曉這些天被“私事”折騰得筋疲力盡,他千里迢迢地從金陵府趕到盛京, 又位卑言輕, 哪里知道如今的官場變化。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唐慎,只聽唐慎冷喝道:“本官如今是諫議大夫,在御史臺辦差!”

    崔曉頓時如遭雷劈,整個人怔在原地。

    御史臺,監管百官, 如一把利劍,懸在群臣頭頂。

    崔曉如今因為犯了事來求唐慎,恰恰是自投羅網。崔曉高聲道:“唐大人,下官與梁大人有舊識,下官曾經為梁大人辦過差事,您不能如此。”

    唐慎冷冷盯了他一眼,崔曉渾身一寒,下意識地噤了聲。唐慎直接叫來姚三,要將這崔曉扭送去大理寺。崔曉畢竟是飛騎尉,眼見唐慎竟然要把他抓起來,他竭力反抗。然而這些日子來他寢食難安,身體乏累,毫無力氣。姚三又健壯強悍,兩人扭打了一陣,他被姚三赤手擒住。

    崔曉雙眼赤紅:“唐大人,您不能過河拆橋。”

    唐慎對姚三道:“將他送去大理寺。”頓了頓,唐慎道:“我與你一起去。”

    深夜,唐慎親自將人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當值的官員聽聞此事,立刻來見唐慎。唐慎把人關入牢中,對那當差的官員嚴厲道:“此人乃御史臺要管辦的犯官,從今日起,對其嚴加看守。若不是本官親自來召見,莫要讓他人去見他。茲事體大,爾可能辦好?”

    大理寺官員一聽,趕忙道:“下官聽令。”

    唐慎回首看了滿臉驚惶的崔曉一眼,轉身離去。

    回到家中后,唐慎便對姚三道:“你拿了我的官令,明日一大早就南下去金陵府,我要你為我查一件事。”

    今夜一下子發生太多事,姚三一時驚住,心中困惑。他問道:“小東家要我辦什么事?”

    唐慎:“大理寺牢中那官員叫崔曉,是金陵府飛騎尉。你去金陵府查查他到底犯了什么事,速速查明,回來稟報于我。”

    “是。”姚三扭頭就要走。

    “回來。”

    姚三回過頭看唐慎。

    唐慎思忖片刻:“金陵府的官員中并沒有我的熟人,你僅僅拿著我的官令去,遇上些事可能也不方便。若碰上了意外,你便去瑯琊王氏,請王氏人相助。但切記,不到逼不得已時,絕不可以去。”

    姚三:“我知曉了,請小東家放心。”

    將姚三派去金陵,將崔曉關入大牢,至此唐慎才算放了心。

    這崔曉來得太巧,梁誦去世五年,從未有人在唐慎面前提起過他。可突然冒出一個崔曉,這讓唐慎不得不防。他不知道這崔曉是否真的是金陵府飛騎尉,他更不知曉這人到底知道多少他與梁誦的事。

    梁誦曾經是唐慎的先生,這事并不是秘密,趙輔也心知肚明,只是從未說過。

    唐慎早已拜入傅渭門下,與王溱成了同門師兄弟,和梁誦撇清了干系。三十一年前梁誦曾經是松清黨,趙輔不喜松清黨人,這都是事實。可趙輔也沒有對松清黨趕盡殺絕。無論是梁誦,還是曾經的楊大學士,他們都好好地當著官,一直活到五年前。

    趙輔要一個好名聲,所以他只抓了松清黨首鐘泰生。哪怕針對其他松清黨人,他都做得小心謹慎,滴水不漏,比如趙輔把梁誦“流放”到姑蘇府,讓他遠離權勢中心,在小小的姑蘇府安享晚年。

    唐慎主動和梁誦撇清干系,且拜師梁誦時也年歲尚輕,趙輔自然不會拿這件事降罪于他。

    但猛然冒出一個崔曉,還是讓唐慎驚出一身冷汗。

    不日,姚三動身去了金陵府。

    唐慎去王溱家拜訪,他特意拿了一盒月餅過去。臨近中秋,他借著給王溱送月餅的名義,賴在尚書府一整日。他陪著王溱逗鳥賞花,王溱寫字,他便研墨;王溱撫琴,他便聆聽。

    彈完一曲,王溱雙手按住震顫的琴弦,側首瞧向唐慎。他輕聲細語道:“小師弟今日怎么有雅興,聽我撫琴?”

    唐慎:“我向來喜歡師兄的琴聲,師兄可別冤枉我。這首曲子師兄彈得高雅綿長,聽得我如癡如醉。”

    王溱輕輕地“哦”了一聲,問道:“那可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我遇上小師弟,乃三生有幸。既然如此,你可知我方才彈奏的是什么曲子?”

    唐慎一驚,但他隨即想起兩個時辰前王溱翻閱琴譜時,曾經在一首古曲上停留許久。他道:“蘋葉軟,杏花明,畫舡清。雙浴鴛鴦出綠汀,棹歌聲。春水無風無浪。春天半雨半晴。紅粉相隨南浦晚,幾含情……師兄彈奏的是《鶴沖霄》,我說的可對?”

    只要瞧見一眼,唐慎就會記住內容,此刻他說得信心十足,仿佛真的聽懂了似的。

    王溱意味深長地瞧著他:“對,你真懂這首曲子?”

    唐慎:“我都將它的曲詞說出來了,師兄還覺得我不知曉?”

    王溱笑了:“好,那你便知曉。”

    晚上用飯時,唐慎聊起姑蘇府的事:“我許久沒回姑蘇府,如今想來,已經有兩個年頭,真有些想家了。師兄可想念瑯琊王氏,想念金陵府?師兄離家也遠,許久不回,只怕回去也會覺得物是人非,處處不同吧。”

    王溱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他抬目打量唐慎,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朵兒花。可他畢竟不是神仙,看了會兒,他便笑道:“今年過年我是回了金陵府的,待到明年,我與小師弟一起回江南過年如何?”

    唐慎笑道:“自然是好。幾年前我去過瑯琊王氏一次,其博大深遠,令我至今難忘。”

    吃過晚飯,唐慎告辭離開,兩人約好中秋時到尚書府一起賞月。

    離開尚書府后,唐慎神色一變,他斷定:“王子豐不知道崔曉的事!”

    金陵府是瑯琊王氏的本家,算得上是王溱的地盤。如果這崔曉真的心懷不軌,絕對瞞不過瑯琊王氏的眼睛,王氏也會將此事告訴給王溱。可現在王溱一概不知,這就說明十有八九,那崔曉真是出了什么事來求唐慎,并沒有他心。

    唐慎心里已經有了判斷,但他還是將崔曉關在牢中,等著姚三回來。

    八月十二,姚三還遠在金陵府沒回來,就先到了太后的冥壽。

    在太后的冥壽前,趙輔給了三位皇子十日的時間,讓他們準備壽宴。

    三位皇子頭次被趙輔賜予這么大的差事,又是同時給三個人的,三人都意識到其中不簡單,各個使出渾身解數,想將差事辦好。太后壽宴不是什么難事,三人分工明確,都辦得妥妥當當,十分漂亮。但這其中有個插曲,王溱在某日逗鳥時,曾經打趣似的說給唐慎聽。

    說是三位皇子剛接了差事的第二天,二皇子趙尚便去了勤政殿,找到禮部尚書孟閬。

    孟閬見到貴客,也是一驚。

    趙尚表明來意:“去歲皇奶奶的壽宴,是交由孟大人辦的。如今我接了這個差事,卻年輕稚嫩,不懂其中深意,怕觸犯一些禁忌。趙尚學藝不精,對周禮常常不求甚解,只通一二,所以特來求見孟大人,望孟大人為我指點迷津。”

    孟閬松了口氣:“原來是此事,下官身為禮部尚書,自然當為殿下辦事。”

    趙尚早就將事情辦妥,不需孟閬擔心,孟閬也根本指點不出什么差錯。但他仍舊來做了這個門面功夫,等于借此與孟閬拉進關系。去歲他本就因為遼國使團的事和孟閬有過一段時間的共事,如今三個皇子一起接差事,就趙尚來拜訪孟閬,兩人關系更加親密。

    王溱將鳥食撒給那只黃鸝,他的聲音清潤動聽:“小師弟如今覺得,二皇子此人如何?”

    唐慎也聽得瞠目結舌:“看來是我小瞧那位二殿下了。”

    王溱伸手在唐慎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唐慎抬手摸了摸額頭。

    王溱:“是人,皆有私心。因私心而動,便是有所圖謀。孟閬不例外,趙尚更不例外。”

    “師兄也有私心么?”

    王溱頓了頓,悠然笑道:“自然有。”

    唐慎好奇起來:“師兄的私心是什么?”

    “自古有言,三十而立。明歲,我就三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