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姚三趕過來,道:“小東家這是怎么了?” 王溱抱著人,仰天長嘆,嘴角帶笑,卻無奈至極:“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隔壁老王:我還是第一次抱人,也是第一次被別人斥責。小師弟,你說怎么辦吧? 小唐郎:zzz…… 第38章 盛京貢院外, 考生們蜂擁而出。 姚三見唐慎睡著了, 道:“要不然由小的來抱著小東家吧。” 王溱想了想, 看見唐慎的書童奉筆叫車夫把馬車停在了不遠處。他道:“不必,我送上馬車便是。” 姚三還想說什么,可見王溱氣度風雅, 舉止雍容,仿若真正的大家公子。他覺得自己太過粗鄙,一時不大敢反駁王溱的話, 心中尋思不是件大事, 就跟在王溱身后,看著王溱把唐慎送上了馬車。 王溱來貢院外等唐慎, 這事也是巧了,確實是偶然。王溱正巧有事要去國子監辦, 貢院就在國子監旁,于是他順道看看唐慎。看著唐慎睡著的模樣, 王溱又想起他的那句話,不由失笑,再次伸手在唐慎的臉頰上拍了兩下。 姚三:“?”這是干啥呢。 王溱看他, 義正言辭:“似乎有些燒了, 回去請個大夫看看。” 姚三大驚:“好!” 雙方就此別過。 驅車回到家中,姚三趕忙請了個大夫上門。盛京的大夫們可都忙急了,鄉試第一場結束,病倒的秀才數不勝數。盛京大大小小的醫館里都擠滿了人,姚三花了大價錢才請了一位老大夫上門。 老大夫把脈后, 道:“確實有些燒,但不是大事。秀才們在那腌臜逼仄的號房里待了三天三夜,體虛氣弱也是正常,老夫開點藥,醒來后喝一帖就行。你與老夫來拿藥。” 唐慎半夜醒來,喝下奉筆熬的藥,果然覺得神思清明了點。 吃了點東西,唐慎想起一件事,問道:“姚大哥,我剛出貢院的時候似是出現了幻覺。我似乎……看見了我那子豐師兄?” 姚三笑道:“小東家可沒見著幻覺,王大人確實在門外等您呢,還接住了昏睡過去的您!” 唐慎:“……” 那特么真的是王子豐!!! 唐慎心中百味雜陳,恨不得再睡一覺,忘了這些糟心事,比如王溱莫名其妙拍他臉,他朝王子豐吼“不許拍我臉”。 第二天還要去考試,唐慎長嘆一聲,還是睡了。 第二日,天色漆黑,一萬多考生再次來到盛京貢院。唐慎圍觀四周,發現人數比三天前少了十分之一。他嘆了口氣,明白一些考生是在前三天的考試里考趴下了,病重如山,無法赴考;還有一些考生知道自己第一場沒發揮好,后兩場再來也無益,就干脆回去苦讀,等到三年后再戰了。 不過這對他也是好事,少了許多對手。 唐慎打起精神,進入號房。等到午夜子時,主考官站在明遠樓上,用力敲響鑼鼓。 咚! 官差將試卷發給諸位考生。 鄉試的第二場,考五篇八股文,題目出自五經。這并不是說五經中每本里選一個題目,而是主考官出二十五個題目,每一經出五題。考生可以任選一經,寫出五篇制藝。 唐慎毫不猶豫地翻開《周易》五題。 只見紅色試卷上,清晰寫著五道題目。 第一題:自強不息。 第二題:小亨。 第三題:君子以辨。 第四題:何天之衢。 第五題:作樂崇德。 光是看到第一道題,唐慎便眉頭一皺,心道不好。 楊大學士喜歡《周易》,這是王溱說的,唐慎從不懷疑。他如果選擇《周易》來答題,一定會更得主考官的歡心。然而楊大學士對《周易》研究得太過透徹,這五題看下來,一道題比一道題更令人頭大。 厚德載物,原句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指君子努力向上,奮發學習。 小亨,原句是“小亨,利有攸往,利見大人”。小是“謙虛小心”,亨是常見詞,指的是“順利”。只有謙虛小心,才能萬事順利。這是君子對自身的約束要求。 再往下三題,“君子以辨”,是要求君子能明辨是非。“何天之衢”,指的是要善用賢能。而最后的“作樂崇德”,出自“先王以作樂崇德”,意思是“上古賢明的君主們制作音樂,歌頌功德”。 總而言之,這五道題,前三題是對君子、對自身的要求和約束。后兩題,可以算是對上位者的意見。 每道題都范圍寬廣,可以說的東西極多。但每道題又有一些似是而非的關系。特別是前三題,很容易把三道題聯系在一起。一旦寫完一篇,還得再重新寫一篇類似的,約等于連續寫三篇一樣的文章。 唐慎在心中哀嘆:“楊大學士是真的喜歡《周易》啊!” 這都出的什么感人肺腑的破題啊! 唐慎再翻看其他試卷,看了看上面的題目。果不其然,最難的就是《周易》這五題! 《周易》五題能討楊大學士歡心,可《周易》五題也難寫至極! 唐慎冥思苦想時,天色已經放明。旭日東升,照亮密密麻麻、蜂窩似的貢院號房。圣上面南而治,臣下面北稱臣,貢院的號房全部都面朝北面。陽光斜照進號房,唐慎瞇著眼睛,望著冉冉升起的太陽。 他心一橫,突然不再懷疑:“哪怕寫得不好又如何,這是《周易》,只要我不寫跑題,寫叛逆之言,楊大學士就不會給我差分。再說,我對鄉試第一場頗有把握。第二場的五題只是附加分,總歸是沒問題的。” 既然決定了,唐慎便認認真真地再看起這五道題來。 君子以辨,需小而亨,必自強不息,前路便如何天之衢,謹以作樂崇德! 唐慎雙目一亮。 這些題目太難,出題范圍重復,以他才寫了兩年八股文的水平,很難寫得更出彩。但是無論是梁誦還是王溱,他們都說,唐慎寫八股文最出色的地方不是文筆與邏輯,而是他標新立異的破題思路。既然如此,他何不更新穎一些! 直接將這五道題聯合在一起,寫一篇大文! 大文分五部分,每部分自成一篇,但每部分都可算是大文的一份子。五篇文章連在一起,便是一篇“君子求道,圣人賢能”的作品。這種創意,應當能遮掩住他一部分的才學平乏。 有了思路,唐慎在草稿紙上畫出邏輯圖,找出五道題之間的關系,再用遞進和平行關系將這些題目分類。 到了鄉試第二日的晚上,他才整理好五道題之間的聯系,開始正式答題。 楊大學士出“自強不息”。 唐慎提筆回道:“夫自勝之強,君子尋道而法天之理也。小辨以行,上之所履,是合天以為德,神化乃至極……” 洋洋灑灑寫完第一篇,唐慎沒有停下,他趁著靈感迸發,迅速寫下第二篇。 一連寫了三篇,唐慎大睡一場,醒來就著月色和燭火,又寫完兩篇。 這時雞聲大起,已然是最后一天。 唐慎狠狠地睡了一覺,再醒來,他用端正秀美的館閣體將五篇文章謄抄完畢,吹墨交卷。 提前出考場的秀才們一起邁步出盛京貢院,這時才不過第三日下午申時。姚三和奉筆正坐在貢院前的大柳樹下乘涼,突然看見唐慎,兩人都沒反應過來。等唐慎走過來,姚三趕緊站起身:“小東家這就出來了?” 唐慎笑道:“寫完了,自然出來了。” 好像是這么個理。姚三撓撓頭:“那我們回家休息吧。” 唐慎四處看了看:“子豐師兄今日沒來?” 姚三:“沒來。小東家在等王大人?” 唐慎:“……沒,走吧。”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日,唐慎再次趕赴考場。 鄉試第三場,幾乎就是打醬油來的,考生都神色輕松。考得上與考不上,幾乎已經決定了。第三場要考的是時政策論,這些秀才哪里懂什么時事政治,不過是紙上談兵!考官們也沒想過秀才能寫出什么策論大作,只要別以下犯上、寫出大不逆的文章,都算過了。 唐慎寫得輕松,三日后離開貢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泡在溫暖的浴桶里,唐慎長舒一口氣:“爽!” 不過他沒閑著。梳洗打扮,換上一身新衣服后,唐慎趁天還沒全黑,來到傅府。 傅渭拿著一捧鳥食,正在喂書房里的兩只鸚鵡。見到唐慎,他給了唐慎一手心的鳥食。唐慎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情景十分眼熟,腦中閃過一個清雅別致的身影,他心中一愣,看向傅渭,道:“先生,學生鄉試完了。” 傅渭一聽,一臉嚴肅:“怎么能說‘鄉試完了’?景則,你這句讀可真成問題!” 唐慎哭笑不得:“是是是,學生的鄉試考完了。” 傅渭笑了:“覺著如何?” 唐慎仔細回憶:“第一場寫的應當還算不錯,發揮略超常。第二場發揮挺好,第三場策論學生也不大會寫,就聽子豐師兄的,老老實實寫,不要激進。” 傅渭哼了一聲,道:“誰問你這些了。” “啊?” “我是問你,那盛京號房里的汗味屎味腳丫子臭味,可是芬芳撲鼻?” 唐慎:“……” 這都什么人啊! 八月十九,盛京貢院的三場鄉試剛剛結束一日,官差們就將三萬多份卷子全部糊名完畢,送到閱卷官所在的堂屋。試卷山連綿起伏,看得這些學政、學士們一個腦袋有兩個大。 主考官楊大學士在正式批閱前,舉杯道:“以茶代酒,諸位同僚,十日內,批閱萬份考卷。我敬諸位一杯!” “敬大人一杯!” 眾人喝了茶,開始苦兮兮的閱卷十日。 等到八月二十九,每位閱卷官都看完考卷,每張考卷都被仔細審閱了三輪,寫上了考官批語和點評。最后一日,三位副考官各自選了三篇考卷,楊大學士也選了一份考卷,眾人圍在一起,開始決議今年盛京鄉試的前三甲。 一位副考官道:“這位山西劉澤,與我算是同鄉,我曾聽過他的名聲。他是山西有名的神童,十六歲那年開始進考,直接得了當年的童試小三元。原本兩年后他要參加鄉試,誰料他母親突然離世,他為母親守孝三年,不得進考。三年后,他又要參加鄉試,誰料父親也意外過世,又是守孝三年。一來二往,他耽擱了整整八年,如今二十五歲,才來盛京參加鄉試。” 另一位副考官看了劉澤的卷子,道:“文采斐然,筆力雄勁,才思縝密,大善!” 眾人都看了看,連楊大學士都雙眼發亮,道:“大善!這篇‘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字字心血,想來他是身有所感,才能寫下這般大作。本屆解元,當之無愧!” 又一個副考官道:“這位姚僐,乃是京城人士,今年四十有三。他年歲甚大,然而才名不菲。二十四年前,他本是盛京那年的童試小三元,誰料他兄長死于遼人手下,他便棄筆從戎,前往幽州府當了個小兵。待到去歲,才退伍回來。他這篇‘我亦欲正人心’,寫得豪邁壯闊,閱歷豐沛,充實翔集。” 楊大學士看了后,點頭贊嘆道:“大善!” 眾人把十個秀才的第一場試卷都看完后,除了劉澤被楊大學士直接任命為本屆解元,其余九人的排名,四人可有想法,難以達成一致。 有人提議道:“再看看他們第二場的五經制藝吧。” 第二場的卷子本就是要看的,眾人便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