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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前夫攻略在線閱讀 - 第8節(jié)

第8節(jié)

    這日天氣倒不錯,晴空朗照,庭院暖融。

    青姈在廊下閑坐,想著過世的爹娘,心緒起伏,索性起身去尋竇姨媽,想麻煩她到集市上買幾個瓠瓜,再少買些醬油、醋、麻油等東西來。這事兒不難,都是尋常用物,出驛館過兩條街便有商鋪,容易得很。

    竇姨媽只是好奇,“買瓠瓜做什么?”

    “做素燒鵝吃,很簡單的,蒸熟就行。”青姈對著竇姨媽滿頭霧水的眼神,唇邊抿起微笑,“母親愛吃那個。她會燒的菜很少,素燒鵝卻做得很好吃,清淡軟糯,又不會膩,以前我老纏著她做。”

    而自從母親去世后,她已很久沒吃過了。

    青姈抱著竇姨媽的手臂,難得撒嬌,“咱們今天閑著,做來嘗嘗好不好?”

    竇姨媽哪看不出來她的心思,微笑頷首,“我這就去。”

    她走后,青姈又找伙計借個小火爐和蒸鍋。

    驛館里的廚房不能隨便給客人用,但因時常有人生病煎藥,火爐倒不少。伺候女眷的伙計是個婦人,長得一團和氣,做事也手腳麻利,很快拿來爐子和炭,又幫忙找了個敞口的煎藥陶鍋。

    青姈含笑道謝,將火爐和鍋支在檐下。

    日頭暖洋洋的照在庭院,屋里有炭盆,她夾了幾塊出來,又放新炭進去生火。

    這事兒倒手生得很,青姈搗鼓了半天才弄出點火苗,忙找個破扇,擼起袖子扇風。炭上有灰土,被風吹出來落在嫩白的手背,連腕間珍重戴著的手釧都沾了灰,她趕緊小心褪下,放在旁邊矮凳上。

    那是母親給她的生辰禮物,她變賣了所有首飾,卻舍不得手釧,一直藏在箱底。這次出門的時日長,她怕白氏趁機亂翻箱子時偷走手釧,便隨身戴著,可不能弄臟了。

    好在折騰半天后,爐中火勢漸旺。

    青姈心滿意足,扭身去外面折竹枝,打算編個蒸屜。

    才踏出院門,側(cè)頭便見戴庭安大步走來。

    他似是有事要出去,披著墨色大氅,步履如風。

    青姈駐足行禮,“戴將軍。”

    “嗯。”戴庭安頷首,經(jīng)過她身邊時忽然頓住。

    他轉(zhuǎn)過身,清冷目光落在青姈那張花貓似的臉蛋——嬌嫩膩白的臉頰上沾了灰塵,還抹出幾道煤黑的印記,格外顯眼。她卻恍然未覺,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有點茫然的摸了摸臉蛋,再添一道淺淺的爪印。

    甚至連她那件昭君兜上都沾了些灰,如同雪地里潑了淡墨。

    戴庭安冷邃的眼底浮起笑意。

    他握拳抵在唇上輕咳了聲,提醒道:“謝姑娘,出門前記得照鏡子。”說罷,抿著笑轉(zhuǎn)身,走出兩步又回頭看了眼她,沒瞧夠似的。

    剩下青姈站在原地,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睛。

    生火弄臟臉而已,有那么好笑嗎?

    嘁。

    ……

    青姈沒理會戴庭安,仍扭身去折竹枝。

    很快竇姨媽就買回了瓠瓜,洗干凈對半切開,往瓜瓤上切個十字,很快就能蒸熟。青姈按著母親以前交的配方將蘸料做好,等瓜rou透明蒸熟,拿勺子挖出來蘸上醬送到嘴里,軟爛甜香,不油不膩,味道跟當時母親調(diào)制的一模一樣。

    青姈吃了幾勺,甚是滿足。

    可惜這煮藥的鍋太小,每次只能蒸兩塊,姨侄倆各吃了半個,竇姨媽心血來潮,去街上買別的吃食當午飯,青姈仍在廊下蒸瓜。

    蒸到一半時,院里卻進來個不速之客。

    是先前在蔡府門前碰見的陳未霜。

    她是來找戴庭安的,到那邊卻撲個空,便在附近溜達等他回來。無意中掃見院里有個熟悉的身影,陳未霜認出那是青姈,帶著隨從就進來了。

    那日蔡府門前,戴庭安出言維護青姈,陳未霜仍記著舊賬。

    見青姈大冬天的在廊下扇火煮飯,陳未霜出口便是笑吟吟的奚落,“謝姑娘好能干,都會煮飯了。我瞧瞧,里頭是什么。”說著,便朝身旁丫鬟遞個眼色。那丫鬟仗著是貴妃母家,橫行慣了,上前便揭開鍋蓋。

    熱氣騰騰的竹架上,瓠瓜散出清香。

    青姈微怒,劈手奪了鍋蓋放回去。

    陳未霜遂掩唇輕笑,“那是什么東西,瞧著好寒磣。謝姑娘從前錦衣玉食,哪能吃這個,你若缺銀錢使,盡管跟我們說就是了。畢竟是舊日相識,還是能施舍些金銀,別客氣才好呢。”

    說著,踱步到青姈跟前,一副幸災(zāi)樂禍看戲的模樣。

    青姈淡然抬眉,雙眸如水,聲音沉靜。

    “陳姑娘有此善心最好,我縱用不上,街頭乞兒挨餓受凍,拿出去也能救兩條性命。若還想施舍行善,也可送到京城承恩寺的養(yǎng)濟院,里頭都是孤寡貧寒之人,定會感沐恩德。”

    陳未霜養(yǎng)尊處優(yōu)、皇親貴胄,哪會去那種地方。也就謝青姈這種商戶出身的,黑心做生意良心不安,才會往那兒送銀錢。

    這樣想著,她不屑地哼了聲。

    青姈哂笑。

    陳家仗著貴妃之勢,為恭王結(jié)交黨羽,宮內(nèi)宮外開銷極大,暗里搜刮民脂民膏、侵占良田財產(chǎn),青姈聽到過好些風聲。她沒拿這事刺過陳未霜,對方又何必跑來說風涼話?遂淡聲道:“若舍不得,就不必貪嘴上便宜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不送。”

    “這寒磣地方,我也不屑待。”

    陳未霜嗤笑著,意猶未盡,瞧見青姈跟前的火爐湯鍋后心思微動,臨走前故意使壞,拿膝蓋撞向陶鍋。那鍋哪受得住這力道,哐啷一聲便翻倒下來,青姈嚇得往后跳開,低頭就見滿鍋熱水潑灑在地,瓠瓜摔落,陶鍋滾向檐外,徑直撞倒矮凳。

    青姈一聲驚呼,伸手去搶上面的香珠手釧。

    手釧卻已被撞飛,啪的一聲摔在檐下石板,那陶鍋砸上去,哐當碎成兩半。

    青姈猛跳的心臟也似在那瞬間咔嚓輕響。

    她跳下臺階,迅速扒開陶鍋,香珠手釧被燙得臟污,已砸壞了兩粒。

    那香珠都是母親摩挲過無數(shù)遍的,佛前誦經(jīng)為她求福。

    就這么被無端生事的陳未霜毀了兩粒。

    一股怒火騰地涌入腦海,青姈大怒,一手拾起手釧,一手從臺階上抄起夾炭的鐵鉗,不管不顧地往陳未霜身上砸過去。

    那位腰上被鐵鉗掃中,悶疼入骨,陳未霜驚叫呼痛,沉了臉才想算賬,鐵鉗又砸了過來。她驚恐躲閃,眼見青姈雙目赤紅瘋虎似的,手里還有兇器,她身邊只有嬌養(yǎng)的丫鬟,哪還敢逗留,拔腿就往外跑。

    周圍丫鬟也沒見過這陣仗,跟著主子只管逃。

    青姈拎著鐵鉗追出去,看她們跑得老遠,盛怒之下直接摔出鐵鉗便砸過去。落在最后的是揭鍋蓋那丫鬟,被鐵鉗砸中膝彎也不敢回頭,瘸著腿抱頭鼠竄。

    青姈的力氣仿佛也在鐵鉗摔出后抽離。

    她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掌,看著那兩粒碎了的香珠,握緊的指甲幾乎掐到rou里。

    人善被人欺,無權(quán)無勢也被欺,這筆賬她記著!

    ……

    戴庭安處理完事情回來,沒碰上狼狽逃竄的陳未霜,只看到青姈站在那里。

    冬日天晴,陽光還算溫暖,她沒罩披風,獨自站在院墻旁邊,青絲堆在頭頂,身影纖秀修長,卻也格外單薄。他故意放重腳步,她聽見動靜看過來,瞥了他一眼,迅速別過身去,一聲兒沒出就讓在道旁。

    那一瞥,戴庭安看得明白,她的眼眶泛紅,眼底有水霧朦朧。

    他有點疑惑地打量,青姈索性踏過草叢到角落里蹲著,背對著他。

    戴庭安愣住了。

    明明是想蹭他的隊伍往返京城,禮數(shù)也周全客氣,方才看他的眼神里怎么卻有恨惱?他在沙場殺敵無數(shù),回京城后亦不掩陰鷙狠厲,卻從不欺辱無辜婦孺。擰眉稍加回思,想起臨出門前碰見時她臉上花貓似的,隨口調(diào)侃了一句。

    難道就是那句惹的禍?

    他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她的生父戰(zhàn)死沙場,養(yǎng)父盡忠職守卻遭人構(gòu)陷身亡,累得她孤身落難,好好的官家千金淪落到要靠雙手生火做飯,本就受盡委屈,還被人拿來調(diào)侃取笑,或許真戳到了痛處。

    他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勸也不是。

    端著滿身清冷駐足片刻,見青姈獨自蹲在墻角悶聲不語,戴庭安終是抬步走了過去。

    積雪被踩得吱呀作響,青姈捏緊香珠手釧,盯著積雪努力平復(fù)情緒。聽見那腳步聲,她拿余光瞥了一眼,看到一角墨青的披風晃了晃,隨后,戴庭安那雙墨色的靴子停在兩步外,他蹲身看著她,指尖挑著個小小的錦袋。

    “之前是我唐突。”他的聲音分明僵硬,將那錦袋往前遞了遞。

    青姈紅著眼圈詫然看他。

    戴庭安眉目冷峻,有點尷尬地垂眼,解釋道:“最后半袋蜜餞,送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嘖嘖嘖←_←

    第9章

    角落里積雪堆深,風吹得清寒。

    青姈的目光落在那錦袋上,心中詫異。

    前世夫妻一場,她多少知道戴庭安的脾氣。自幼磨難又蟄于暗夜,戴庭安嗜吃甜食,尤其愛吃蜜餞,他的東西不會輕易分給生人。生而尊貴,刀劍打磨出錚錚鐵骨,也使他性情暗藏傲然狷狂,不輕易說軟話。

    而此刻……

    青姈并不明白戴庭安為何說唐突,卻知道他這般姿態(tài)是極少有的事。

    她沒敢推拒,伸手接了錦袋,知道這是他貼身常帶之物,心里有些感激,低聲道:“多謝將軍。不過我傷心是為別的事,不是將軍的緣故。”說著話,捏緊那袋蜜餞緩緩站起身。

    蜀紅錦衣繡著雙碟,腰間錦帶約出細腰,底下蘸了梅花的裙角輕搖。

    戴庭安留意到她的手臂有點緊繃,纖秀白嫩的手指握著一串柔紅香珠,質(zhì)地柔潤,顯然是時常摩挲佩戴的。只是此刻,卻有兩粒香珠被砸壞,她的指腹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似頗為珍重。

    他目光微頓,“是為這手釧?”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東西。”青姈低聲解釋。

    原來是亡母遺物,那確實很珍貴,戴庭安眸色微凝,“誰弄壞的?”

    青姈抬眉對上他的目光,卻沒說話。

    若是方才,她悲怒之下或許會供出陳未霜,討個說法。但供出來又能如何?香珠已壞了,陳未霜便是賠給她幾百幾千串,也不及這個珍貴。而陳未霜是貴妃的內(nèi)侄女,恭王的親表姐,即便離經(jīng)叛道如戴庭安,也不可能為她的一串香珠而重罰陳未霜。

    此刻空口說出來,不過平添罅隙而已。

    她跟戴庭安還不夠熟,后面要做的事須他庇護,不能因小失大。

    等她所謀事成,自有陳未霜哭的時候。

    青姈斟酌過后,屈膝為禮,“這趟來宿州,一路上承蒙將軍照拂,我心中實在感激。香珠是有人故意搗亂,才會遭無妄之災(zāi),也怪我不夠謹慎。倒是有件事相求,還望將軍能稍加照拂。”

    她的聲音柔軟婉轉(zhuǎn),屈膝時秀頸微垂,如含苞的菡萏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