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白日在府里,看著元妤的大肚子,他也會緊張,一日里總會嘀咕兩遍,道:“怎么還不生呢?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前面那一句是自言自語,后面那一句則是在詢問元妤。 相比府里其他人的焦急,元妤應屬最平靜的一個了,每當聽到謝硯這樣問的時候,她總是無奈地一笑,道:“好著呢,沒哪里不舒服。” 謝硯就會補上一句,問:“那怎么還不生?” 元妤只好哭笑不得地摸著肚子道:“許是之前動了好幾回胎氣,孩子想在妾身肚子里再養兩天吧。” 謝硯就一臉似信非信的表情。 如此,直過了預產期有七八天,在六月二十八這日的凌晨,元妤發動了。 當時正是府里人睡得沉的時候,元妤也是睡夢中疼醒了。 謝硯睡在她身側,卻是沒睡沉,迷迷糊糊聽到元妤喚疼,猛地就坐了起來。 屋里沒燈,他下床趿鞋去叫人時,慌里慌張見還撞上了隔斷,那哐當一聲,直叫元妤又驚又笑。 等喚了人掌了燈,謝硯神魂總算回落了幾分,轉頭又裹了元妤,把她抱進了隔壁的產房。 剛把人送進去,便被連夜爬起來的產婆攆了出去。 雖是半夜生產,但好在府里什么東西都準備了,倒沒有太慌亂。 謝硯愣頭愣腦地被人從產房攆出來后,就看到他娘黃秋云和大嫂郗晴趕了來。 這會兒,謝府上下已是燈火通明。 黃秋云見人已經進了產房,抓著謝硯便急急問道:“如何了?阿妤可還好?怎么半夜發動了?” 她也是急昏了頭,忘了元妤已是足月,何時生產都是正常的。 謝硯自己這會兒都是懵的,哪里回答得了他娘。 還是郗晴看這一個兩個都急昏了頭,在旁邊安撫著。 “沒事的母親,弟妹發動是好事。” 黃秋云這才想起來,元妤已經晚了好幾天未發動,再晚幾天就該出事了,她連忙便喃喃道:“發動了好事發動了好事……” 這時候,產房里斷斷續續就傳來元妤的呼痛聲,謝硯一聲聲聽著,身體僵得像塊石頭。 過了約一個時辰,季元堯風風火火地進了扶風院。 元妤生產,謝硯慌得根本沒記得派人通知他,還是明芷明若自作主張,喚了人通知的季元堯。 一進來就問道:“怎么樣了?” 謝硯見著他,似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等看清來人,他剛想開口答,產房里突然傳來元妤的一聲痛呼。 是比之前哪一聲都大的痛呼,他立刻又僵住了身子,根本說不出話來。 不止他,季元堯也因為這一聲,僵了僵背脊。 黃秋云也注意到他了,見此連忙道:“產婆說沒事啊沒事。”可她手也在不安地揪著。 又等一個時辰,連謝茂都坐不住了,來了扶風院里等。 他原是覺得兒媳生產,他在不大好,可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孫子輩的孩子,到底是沒能耐住。 三個多時辰后,天已大亮,元妤終于平安誕下一子。 隨著那一聲響亮的啼哭,院里眾人紛紛大松一口氣。 只有謝硯仍繃著身上的肌rou,給人感覺連氣都不會喘了。 沒多會兒,產婆抱著個大紅包袱出來,臉上滿是喜意,道:“恭喜郎君!恭喜老爺夫人!母子平安,是個健康的小郎君呢!” 聽到母子平安那一句,繃了好幾個時辰的謝硯,總算舒了一口氣。 孩子被產婆抱到他跟前,他低頭瞧見包袱里皺巴巴還紅彤彤的孩子,雖覺得有些丑,但心里還是一陣一陣柔軟,想伸手抱抱或摸摸,可一動手指卻發現,手臂僵了太久,竟一時抬不起來。 下一瞬,他已經被自己爹娘擠去了一旁,二老紛紛圍上了孩子,掙著要抱,嘴都合不上了。 謝硯:“……” 他默默看了會兒,最后將目光移向產房,趁著眾人不注意,溜了進去。 產房仍充斥著血氣的味道,并不好聞,謝硯進來,被這沖頭到來的血氣沖得僵了一瞬。然后想起之前元妤生產過程中,那一盆盆端出來的血水,四肢便有些發軟。 他是沒想過,婦人生產要遭這么大的罪。 元妤已經累得睡了過去,臉色瞧著倒是還好。 謝硯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觸感溫熱柔軟,他又笑了笑。 謝茂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喚瑾。 取自《左傳》,曰:“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 …… 李昀以為謝硯得了兒子,該回朝當值了吧? 派人去謝府賜下過賞賜,順道提點提點謝硯。 哪知謝硯得了兒子后,卻有樂不思蜀的苗頭,一日又一日過去,仍不見他還朝。 李昀稱帝后,輕易不好去大臣府上,見謝硯遲遲不肯還朝,先后又派了溫仲熙和七皇子李旸到謝府提點他。 但謝硯依舊沒有還朝的意思。 謝硯這在府里一呆,便小一個月,眼見孩子都快滿月了。 元妤瞧著帝王三不五時地便派人到謝府瞧瞧,一開始她并未吱聲,但看謝硯每天在府里逗孩子逗得開心,沒有半點回朝當值的意思,耐不住也問道:“陛下多次派人來府上找你還朝,三郎怎地遲遲不動?” 謝硯逗著孩兒,都沒看她,勾著唇角道:“無礙的,我也并非什么要臣,朝上不是離了我就不行的。” 元妤就有點弄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過了會兒,孩子困了,謝硯便將孩子交給奶娘帶到隔壁喂奶哄睡,他自己走向元妤,坐上了床榻,道:“往里去一點,給夫君騰點位置。” 元妤:“……” 她其實挺嫌棄的,不想叫他同自己擠在一處。 不是嫌棄他,是嫌棄自己,她坐著月子,身上什么味道自己都說不出來。 但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知道攆不走他,元妤也就不攆了,挪了挪身子,給他騰出半張榻。 元妤是靠在床榻上坐著,謝硯便也未躺下,伸手攬著她進懷里,抱著她一道靠在床頭。 元妤實在不想滿是味道地靠他身上,稍微掙扎了一下,卻被他一句話驚得老實了。 謝硯平靜地甩出了一句話,道:“我辭官好不好?” 元妤驚愕,仰臉看他。 無論如何她都沒想過謝硯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怎、怎么突然想到要辭官?”她想笑著說,牽動了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她抬頭凝神望著他。 謝硯表情卻淡淡地,只道:“只是覺得當官也沒什么好的,想趁著年輕逍遙風流一段時間。” 元妤張了張口,卻發覺自己有些說不出話。 她低下頭,問道:“公爹會答應嗎?” 謝硯握著她纖長的手指把玩著,道:“謝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兒郎,還有大哥在,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這就是還沒同謝茂提過了。 元妤想了想,卻突然投入他懷中,臉貼近他胸口道:“……不用的三郎,如今陛下在位,正是器重你的時候,三郎不必因為妾去辭官……” 她知道,定是謝硯看出了她對朝廷的厭惡,所以想辭官帶她離開長安。 她緩了緩,道:“況且妾生于長安長于長安,已離不得長安了呢……” 謝硯低頭瞧她。 元妤抬起眼,笑著看他,道:“三郎還記得妾同三郎提過的那個夢境嗎?三郎是要有大作為的人,妾怎么舍得三郎為了妾放下眼前的一切呢?” 謝硯瞧著她,突然情、動,就著這個姿勢,捧著她的臉俯身吻上去。 唇齒糾纏間,是二人互許的濃情。 …… 李昀登基第二年,正是改年號為嘉興,史稱嘉興元年。 謝茂被封為帝師。 謝硯也因為在之前的一年間頗有建樹,官升二級,任正三品中書令,為大殷史上最年輕的中書令。 …… 近一年來,為了早日使朝廷上下步入正軌,謝硯在替李昀辦事時,手腕都顯得十分強硬。 漸漸地,坊間對謝家三郎的評論倒是變了。 提到謝家三郎,不再說是什么謫仙一般的人物。 他依舊是長安第一郎君,卻不再與風月有關,談起他,更多說到的是他辦案時的雷霆手段,多了個“冷面郎君”的稱號。 要知道在以往,謝家三郎是極溫和的,唇角常年噙著淺笑,也不知什么時候就變了。 有人說,大抵是娶了元氏阿妤那位女郎,婚后生活不幸福吧,把他們心中謫仙般的郎君磨得沒了影子。 他們不知道的是,關上府門的謝家三郎,依舊是從前的謝家三郎,甚至比他們知道的還更愛笑、愛黏人,還會和孩子爭風吃醋。 “元氏!”謝硯散著寢衣坐在床榻上,看著早上醒來滿床爬的兒子,額頭青筋直跳。 過兩日是謝瑾的周歲生辰,這兩日元妤起得都比較早,幫著忙兒子周歲宴的事。 但她也沒走遠,就在正屋外頭,聽到里頭喊,以為是兒子出了什么事,丟下一堆下人,忙忙進了里屋,口中喚著:“怎了怎了?” 謝硯額前青筋跳了跳,他忍了忍,突然變了臉,一臉萎靡又委屈地望著她道:“他怎么會在床上?!” 兒子是不與他們同睡的。 他今日難得休沐,早上便犯了懶,想抱著美人溫存一番,結果閉著眼睛一摸,摸到的先是兒子趴在床上,露在外面的白嫩屁股…… 簡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