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是。”鹿曉猶豫答復。 今天是怎么了,一個兩個,都來確認她身份? 眼鏡男的眼睛一亮,臉上的神情更為難了,似乎遇到了難以啟齒的問題。他左顧右盼,回過頭面對鹿曉時臉已經紅了。 “我也是今年的畢業生。”他艱難開口,“是這樣的,明天晚上是畢業舞會,你也知道我們系向來男女比例十比一,本來往年都是去本科部逮學妹的,但是今年……” 鹿曉頓時了然。 z大理工系男女比例向來不太協調,男生畢業舞會的主要舞伴一般是低年級的學妹。但是前兩天本部忽然公布了一條奇葩規矩,非畢業生不得參與畢業舞會,所以男女比例不協調的弊端就徹底地暴露了出來,僧多粥少,不少人要悲劇了。 眼鏡男唉聲嘆氣:“如果實在找不到舞伴,我就要在他們中挑一個了。” 他手指指向不遠處。 十幾步開外,一幫發際線堪憂的生化系博士正在對著他幸災樂禍跳水草舞。 鹿曉:“……” 眼鏡男朝不遠處吹口哨的同伴比了個中指:“別癡心妄想了,爺爺寧折不彎!” 鹿曉憋著笑,正想要拒絕,忽然看見郁清嶺從樓梯口走了出來。他在原地駐足片刻,然后精準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邁步過來。 眼鏡男背對著郁清嶺,仍然在哭訴:“同學,如果你還沒有舞伴的話,可不可以日行一善救救可憐的基因工程博士?我是真走投無路了,要是能帶小白鼠我肯定就帶小白鼠跳華爾茲啊……” 鹿曉:“…………” “不可以。”低沉的男聲打斷了眼鏡男的碎碎念。 “郁、郁教授??” 程月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因為她剛才好像聽見了郁教授的成名句。 她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郁教授直接繞過了眼鏡男,徑直走到了鹿曉的身邊。他仿佛對周遭的視若無睹,目光只落在鹿曉身上,低聲開口:“你沒有等我。”委屈巴巴的口吻。 程月忽然發現郁教授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個簡單的素圈,款式和鹿曉左手無名指的怎么看怎么相似……程月徹底風中凌亂了。 程月干巴巴問:“學姐你和郁教授……” 周圍好奇的目光越來越多。鹿曉覺得自己估計又要被扣上了道德敗壞的帽子了,尷尬地笑了笑,干脆拉起郁清嶺的手飛快逃離了案發現場。 現場一片寂靜。 風蕭蕭兮。 眼鏡男咽了一口口水:“學妹啊……我有沒有看錯……” 程月倉惶:“沒有吧……” 她到現在為止都不確定發生了什么,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同學不可以”這個辯題恐怕從今天開始,徹底解密了 鹿曉拉著郁清嶺的手一路上了自己的宿舍。 博士樓不比本科樓,雖然男女分宿,但是并沒有嚴格的男女門禁,鹿曉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懶人沙發上,把論文安放妥當,回過頭時發現郁教授正在跟懶人沙發作斗爭。 一本正經的郁教授根本適應不了葛優癱,坐在那里整個人躬身得像繃緊的蝦。 “你放松啊,懶人沙發就是隨便怎么癱瘓都很舒服的。” 鹿曉笑得前俯后仰,稍不留神就被郁清嶺一把拽到了懷里,于是兩個人一起砸到了地上。可憐的懶人沙發被壓成了扁平狀。 郁清嶺瞇起了眼睛,他不明白鹿曉為什么發笑,只是對她軟綿綿依偎在自己的身上的狀態感到很滿意,于是不再掙扎,伸手環抱住那一顆柔軟的腦袋。 “不可以。”郁清嶺認真道。 鹿曉想了好久才對應上他的“不可以”是指舞會的事兒,頓時在趴在他的胸口悶笑。 “那你要做我的舞伴嗎?”鹿曉順桿往上爬。 郁清嶺渾身僵硬。 鹿曉的心里頓時涌上一種強搶民女的快感來:“沒有舞伴的畢業生,很可憐的。”她一本正經瞎掰,“老了以后回想起來,整個學生生涯都是單身狗,超級慘淡的。” 郁教授的臉簡直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猙獰過。 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郁清嶺咬牙道:“……好。” 鹿曉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騙你的啦,我最近胖了好多,根本不想穿禮服。”她抬起頭用力咬了一口呆滯的郁清嶺的嘴唇,“你能特地趕過來參與我重要的人生截點,我已經很開心了。” 郁清嶺的呼吸微亂,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話。 只有氣息與氣息的交纏,讓整個房間里的氛圍變得越來越粘稠。 郁教授決定,在家里也要買一個懶人沙發 畢業舞會例行是在畢業典禮的前夜。舞會的規模不大,就在學校的小禮堂里,畢業生們梳妝打扮,懷揣著各自的新事對自己的象牙塔生涯作告別。 鹿曉本來想要堂而皇之地翹了,誰知院長致完辭,忽然幽幽開了口:“親愛的女同學們。” 剛剛要開溜的鹿曉強行停下了腳步。 院長:“我校男女比例向來慘淡,但是院長作為過來人,想與各位姐妹說一說心里話。” 鹿曉:“……” 院長說:“相信院長,禮堂里面的好歹還能挑一挑,畢業后,外面的更丑。” 鹿曉:“…………” 院長期期艾艾的目光下,鹿曉不論如何也邁不開腳步了。她穿著牛仔褲回到宴會場上,環顧四周,忽然很慶幸自己沒有走,因為郁教授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了宴會場。 郁教授今天一身正式的黑西裝,一臉冷淡地站在宴場的角落里,臉上身上赤果果寫著“生人勿進”。禮堂里本來就是僧多粥少,他的周圍稀稀落落地為了一群躍躍欲試卻不敢動手的迷妹,以及最外延一圈表情一言難盡的男士。 ——長得帥是了不起,連鍋把粥端走就過分了! 禮堂里男男女女,不論性別,統統用灼熱的目光看著他。 忽然間燈光熄滅,舞會正式開始。 男男女女們最終漸漸散了開去,鹿曉才敢裝作不經意地挪動到了郁清嶺的身旁:“不是說好了你在宿舍門口等,一會兒我就溜出去找你嗎?” 郁清嶺急促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 這里的人群太密集,聲音太噪雜,所有的一切都像無形的氣壓一直碾壓著他。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在這樣的環境里窒息的時候,他感覺到了鹿曉身上熟悉的氣息,于是頃刻間那些痛苦的負重開始消弭。 鹿曉貼近了,在他耳邊小聲說:“所以,你是特地來給我當舞伴的嗎?” 郁清嶺低道:“嗯。” 鹿曉:“那我們不跳舞,開溜好不好?” 郁清嶺:“嗯。” 鹿曉低笑:“喂,你是不是已經死機啦?” 郁清嶺:“……嗯。” 鹿曉:“噗……” 鹿曉在黑暗中牽起郁清嶺的手,摸到他的手心一片冰涼濡濕,竟然全是冷汗。她頓時囧了,這家伙都已經當機成這樣了,竟然還想要打腫臉充胖子來做她的舞伴嗎? 鹿曉拉著郁清嶺的手,已經慢慢游走到了宴場的邊緣。 忽然間的她身后身后人影一閃,一個身影飛快地抱住了她的腰:“師姐師姐,替我擋著點!” 鹿曉一愣:“伊朶?” 伊朶今天穿了一件晚禮服,化了精致的妝,原本就窈窕的身材曲線徹底暴露了出來,曲線玲瓏明艷動人——當然她如果不是一副做賊的表情的話,估計會成為宴場上的靚麗風景線。 鹿曉:“你不是還沒畢業么……” 伊朶快要哭出來:“生化系的徐師兄說如果找不到女伴他就得穿女裝跟室友跳華爾茲,拜托我混進來替他撐個場子……誰知道今天霍教主竟然也到場了,被抓到我一定會被警告處分的啊啊啊——” 鹿曉:“……”生化系的形勢竟然如此嚴峻么。 伊朶抱住鹿曉胳膊:“師姐你擋著點,我們從后門走……” “……好。” 鹿曉囧著臉,一手挽著一個往外走,眼前著就要游蕩到門口,忽然間一個高大的影子橫亙在了她身前。宴場上一曲剛剛休止,場上燈光漸亮,鹿曉看清了那個人的臉,頓時身體一僵,干笑道:“……霍教授好。” 鹿曉身后的伊朶快要哭了。 霍初行仿佛沒有看見伊朶,只是微微側身朝鹿曉行了個躬身禮,道:“may i?” 鹿曉想了想,把手放在了霍初行的手心,跟著他滑入舞池。霍初行是鹿曉的導師,今天又是畢業前夜,于情于理,這一曲舞都是理所應當。 舞池中音樂又起,霍初行輕擁著鹿曉,姿態克制而又疏離:“郁清嶺好像對我不是很滿意。” 鹿曉干笑:“您一定看錯了……” 霍初行不置可否,忽然貼近了一些:“鹿曉,優秀論文的評審結果已經出來,明天應該會公示,屆時可能會以學校的名義出版合集,應該會有一筆稿費。” “……好的。”霍初行靠太近了,鹿曉緊張得脊背僵直。 霍初行低下頭親昵地湊到了鹿曉的耳邊:“個人署名在內頁,腰封署名應該會是z大中文系。” 鹿曉:“……好的……” 霍初行低道:“鹿曉,你好像看起來很緊張。” 鹿曉哭喪臉:“霍老師您有必要這種姿態講這種話嗎……”他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霍初行低眉輕笑出了聲。 整整一曲舞,霍初行都沒有再開口,忽然親密的舉止只有短短的十幾秒鐘。之后的漫長時間里,他都好像有些不專心,直到音樂漸漸到尾聲,燈光又亮起,他終于把注意力又集中回了鹿曉身上。 霍初行道:“鹿曉,授業已畢,我祝你一生順遂。” 鹿曉微微發怔,眼眶有些濕。忽然間一股沖動涌上心頭,她朝霍初行深深地鞠了個躬。 閃光燈恰巧在這時亮起,記錄下了這短暫的一幕:熙熙攘攘的舞場內,女學生俯首躬腰,向年輕的導師鞠了深深的一個躬。整個畫面明明雜亂卻顯得異常安靜,帶著深深的繾綣與別離之感,以至于這張照片在許多年后,成為了z大校史冊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當下,鹿曉莫名其妙被閃光燈閃瞎了眼,一瞬間只覺得窘迫。 她逃回郁清嶺的身邊。霍初行緊隨其后,朝著伊朶走了過去。 伊朶面如死灰。 霍初行笑了笑,躬身輕道:“這位陌生的畢業生同學,跳個舞么?” 鹿曉:“……” 鹿曉終于忍不住噴笑了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