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她保持跪坐姿勢太久,一站起來,痛得眼淚差點出來。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個衣著優雅的中年女人,對著鹿曉溫和道:“是我沒有出聲的關系。”她看了一眼鹿曉瑟瑟發抖的腿,“小姐是在工作么?” 鹿曉紅著臉揉腿:“嗯,工作比較忙。”確切說是比較煩人…… 中年女人說:“地上涼,容易著涼。我兒子的病房里有一張書桌,你可以到那里辦公。” 鹿曉搖頭:“不用不用。我要探望的人也在這一層……” “真的不用嗎?”中年女人挽留。 她有一雙溫柔的眼睛,一笑起來,眉眼間就會遍布細細的笑紋。 鹿曉在她的目光下覺得莫名難為情,于是手忙腳亂地把剛才亂涂亂畫的草稿和筆記本一股腦兒塞進包里,匆匆朝女人笑了笑道別:“謝謝您,我已經完成了,馬上就走了!” 算算時間,距離剛才她到時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離預計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不到。鹿曉在經過郁清嶺房間的時候放緩了腳步,踮著腳尖,病房的觀察窗口探望。 病房里依舊一片漆黑,什么動靜都沒有。 郁清嶺顯然還沒有醒。 鹿曉在病房門外饒了兩圈,只覺得肚子空空,果斷決定下樓覓食。 她沒有看見的是,就在她在郁清嶺的房門口張望的時候,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女人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等她進了電梯,中年女人才收起了表情,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 “喂,于醫生嗎?我是晉雅。”中年女人笑起來,“對,我回國了,不放心就來看一看。” 她的目光落在鹿曉消失的方向,溫婉的眼睛里流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有個事情我想向您求解。”中年女人低笑起來,“我在醫院的走廊上啊,發現了一個女孩子。” …… 鹿曉剛剛在醫院外的咖啡廳點了一份簡餐,一頓狼吞虎咽,一天的驚慌總算是平定了一點點。那時,距離郁清嶺的基礎睡眠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鹿曉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 鹿曉接通電話,林簡的聲音從電話那一端響起:“鹿曉,經濟頻道在放協科記者招待會……” 鹿曉微微詫異:原本以為傳統媒體會更加之后,現在效率還挺快啊…… “啊啊啊啊——”電話那端的聲音忽然切換成了男聲,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鹿曉認得這個聲音,是“我家有個動物園”的程序員兼客服瓶子。 鹿曉:“……是瓶子嗎?” 瓶子在電話那端興奮嚎叫:“鹿老板!本來我以為的你只是個任性的土豪,結果你特么的真的家里有皇位要繼承啊啊啊啊——來吧,伸出您粗壯的大腿,小的一!生!一!世!跟!你!混!” 鹿曉:“……” 電話里發出一陣喧鬧,還有撞裂聲,最終歸為平靜。 林簡脆生生的聲音又重新出現:“鹿曉,你應該很忙,我長話短說。就兩件事,第一,我們的游戲雛形已經完工,1.0版隨時可以測試。第二,我這幾天在天傾所在醫院找了點人打聽,天傾今天下午已經出院回h市了。” 林簡的聲音漸遠:“喂,你們輕一點啊,別真壓骨折了,再找個程序員很貴的。” 鹿曉:“…………” 林簡重新回歸:“聽說在天傾住院期間,有很多律師往來病房。根據不可靠消息,天傾的母親可能會在未來帶天傾去你們當地報警,我想提前出院跟這個也有關系。你們要小心。” 鹿曉聞言一震。 她很快反應了過來,對著電話真誠道:“謝謝你,林簡。” 自從接手藍腳工作室變成藍象工作室,她其實只發過一個月的工資,就連辦公室也是最近才裝修完畢。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新建立的小團隊,卻在曦光事件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她的身旁,就像他們已經是很久很久的搭檔,對彼此深信不疑。 “客氣了。”林簡在電話里咬牙,“是我們要謝謝你,把我們從那個傻逼項目組帶出來。” “噗……”鹿曉忍無可忍笑出了聲。 她對林簡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柔軟的肩膀扛起一票不成熟的技術員的小女孩,只記得她做事比長相要干練許多,沒想到她也有這么跳脫的時候。看起來真是對之前的項目主管也是積怨頗深啊。 “等事情結束了,來h市聚餐吧,土豪請客隨便吃。” 鹿曉想了想,許了個最實際的愿望。 …… 漫長的兩個小時后,鹿曉打包了一份粥回到醫院。 夜晚的醫院是在太安靜,鹿曉的鞋跟不可避免地敲擊出聲響。她走得心驚膽戰,每走一步都像是游走在海邊的烈火鳥,活生生把光潔的大理石地面走出了沼澤地的感覺。 正當她深一腳淺一腳前行的時候,迎面又撞上了之前那個打扮斯文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把鹿曉的古怪模樣盡收眼底,先是一愣,倏地又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表情。 鹿曉忙道:“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高跟鞋聲音那么大所以……” 中年女人的目光先是落在鹿曉的高跟鞋上,很快就轉到了她的眼睛:“夜晚的醫院原本就安靜,而且這一層住的人很少,沒關系的。”她看了一眼鹿曉手里的粥,問,“給病人的粥?” “嗯。”鹿曉點頭。醫院的食堂早已經關門,想到郁清嶺睡了漫長的一覺應該已經饑腸轆轆,她剛才特地去外面買了一點清淡的粥。 “給男朋友的?”中年女人問。 “……嗯。”鹿曉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只是覺得有些異樣,卻又有些捉摸不透。 中年女人的眼里閃著鹿曉不明白的光。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眼中的光芒越發難以捉摸。“病人晚上喝點粥,確實是很好的。”她說,“我先回家了,時間不早了,今晚要麻煩你了。” “……嗯——嗯??” 她的話音剛落,就與鹿曉擦肩而過。 鹿曉帶著一肚子狐疑繼續緩慢前行,數著門牌號走到了郁清嶺的病房。她看見了門縫透出來的溫暖的光亮,頓時再多的疑惑都消散一空了。 她輕輕推開門,門縫里的光亮頃刻間披灑在了她的手腕上。 病房里,郁清嶺果然已經醒了過來。他的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身上套著一件寬松的病服,正倚靠在病床上,手里捧著一個pad聚精會神地cao作著,儼然已經是一副工作狀態。 “郁教授……”鹿曉小聲開口。 郁清嶺從pad上抽開了注意力,抬起頭,眼里仍然帶著一點迷茫。然后他看見了局促地站在門邊的鹿曉,頓時那點霧氣就一掃而空,笑意沖破了阻隔,整張臉透出了亮色。 “鹿曉。”郁清嶺露出微笑,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小驚喜。 “您怎么樣?”鹿曉放下手里的粥,湊近去看他的額頭。她一湊近,就能聞見淡淡的血腥味混著藥水的氣息,頓時又記起了上午的血流如注,心也跟著哆嗦。 郁清嶺乖乖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任由鹿曉傾身貼近,撥開自己凌亂的劉海。鹿曉今天穿了一條細花的連衣裙,此刻那些繁碎的小花就在他的眼前繚繞,太近了……他也有一點點無措。 這并不是反感。 也……并不全然是不習慣。郁清嶺沉著地分辨其中微妙的區別,越是感受,越發覺得有一絲陌生的焦躁正在身體里蔓延。特別是,鹿曉的身上帶著一點點微妙的熱氣,明明若有若無,抓不住卻仿佛能聞見。 “郁教授?”鹿曉查看完畢了傷口,退了開去。 那些微妙的觸覺頓時遠去,郁清嶺感覺到一點失落。他決定挑個刺,于是看著鹿曉的眼睛道:“不是說好,不說‘您’嗎?” 鹿曉:“……好。”她叫慣了還真是一時半會兒很難改。 郁清嶺沉默一會兒,得寸進尺:“也不要叫郁教授。” 鹿曉一愣:“那叫什么?” 郁清嶺也跟著發怔。他確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日常生活中所有人似乎都稱呼他為郁教授,或者郁清嶺,在家里……他想象出鹿曉叫清嶺的模樣,發現其實比郁清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發呆? 鹿曉發現了秘密,頓時覺得窘迫一掃而空。他竟然也有想不通的事情嗎? “那個……要喝粥嗎?”鹿曉換話題。 “嗯。”郁清嶺答。 鹿曉拆了粥,用手溫試了試溫度,用勺子舀了一小勺粥,送到他的口邊。她原本以為郁清嶺會掙扎,畢竟作為一個男人被人喂可能會有點損尊嚴,不過沒想到郁清嶺順從地張開了口,一口把粥咽了。 鹿曉:…… 鹿曉被萌到了。 其實原本還有點生氣,他早晨的行為太過魯莽了,可是看著他的樣子,多少郁悶也都煙消云散。她就這樣一勺一勺喂著聽話的郁清嶺,直到那碗粥見了底。 鹿曉帶著歡暢的心情扔包裝,結果,赫然發現垃圾桶里已經扔了一份外賣的包裝盒。 “你……吃過晚餐了?”鹿曉干巴巴問。 郁清嶺點點頭。 “那剛才那份粥……”沒把你撐著嗎??? 郁清嶺眨了眨眼,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淡淡的影子,露出罕見的心虛表情。 鹿曉:………… 這個笨蛋。 鹿曉扔了外賣盒,坐到他的床邊,想要伸手戳戳他的胃,卻沒有想到郁清嶺搶先了一步攔截住了她的手。他笑起來眼睫彎彎,眉眼間還帶著一絲小得意,兩只手指勾住了她的食指和中指,還輕輕晃了晃。 鹿曉頓時血液上涌,面紅耳赤。 今時不同往日,她現在知道,這是郁清嶺理解的親吻的意思。 在他還沒有表白之前,她就已經這樣被“親吻”了很多次了,而她本人卻一無所知——被莫名占便宜好久的鹿曉同學面紅耳赤,還有一點牙癢癢。 鹿曉盯著郁清嶺的一臉滿足的小表情,頓時惡魔上心頭。她反手勾住了他的指尖,俯身向前,對著他還泛著晶瑩的唇輕輕貼了上去。 郁清嶺的身體一僵,本能地向后退,卻撞上了身后的床板退無可退。 已經惡魔上腦的鹿曉整個身體貼上了郁清嶺的胸口,唇覆蓋上他的唇,心跳已經激烈得快要從喉嚨口跳出來——她嗅到了他的鼻息,短促的慌亂的呼吸就在她的臉上,嘴唇上還帶著一點點粥的濕潤,柔軟得一塌糊涂。 接下來應該怎么做? 要……伸……舌頭嗎? 菜鳥鹿曉感覺自己龐大的理論知識庫無法轉化成實際,理論上女方應該“嚶嚀”一身繼而全身無力癱倒在男方懷里,可是她現在只感覺到騎虎難下帶來的洪荒之力快要把身體撕裂了! “唔……”郁清嶺低喘。 “……”鹿曉。 那個,好像反了? 僵持的幾秒鐘如同幾個世紀。 鹿曉松開了手,狼狽地從郁清嶺身上退開身體。 郁清嶺還有一點氣喘,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