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鹿曉心虛地只能笑,抓耳撓腮:“對不起啊。” “得,你還真實誠!” “對不起……” 鹿曉不敢多逗留,趁著人群散去抓起郁清嶺朝地鐵口走。 狗仔們又散一波,剩下兩個已經(jīng)完全放棄了追逐,聳聳肩相互閑聊約夜宵。 “誒?你們絕不覺得剛才那男的,有點眼熟?” 忽然,有人天外飛了一句。 第42章 三章四款 鹿曉不敢在大廈多停留,拉著郁清嶺的疾步走出正門,穿過那些熟悉的小巷,最后停步在了巷口。 夜已經(jīng)深沉,冰涼的風(fēng)穿過小巷,吹拂過鹿曉的光裸的腿。 鹿曉裝作冷靜地松開了郁清嶺的:“咳……應(yīng)該不會有人有興來追拍我們……”鹿曉局促得攥緊了拳頭,心仍然留有郁清嶺的溫度,燙得嚇人,“……對不起,都是我惹出的麻煩。” 郁清嶺沒有出聲,眼睛亮亮的。 鹿曉低道:“我們快離開這里吧。” 小巷里出現(xiàn)了路燈,二十米一盞。她可以接著路燈的光芒看見郁清嶺的影子漸漸出現(xiàn)在她身旁,又漸漸地縮到她的身后。 時遠(yuǎn)時近。 觸摸不著。 焦躁難安。 心情也隨著影子像是滑鐵盧似的,墜入難安。 “鹿曉。”郁清嶺終于出了聲。 “嗯。”鹿曉低聲應(yīng),繼續(xù)埋著頭朝前走。 “鹿曉。” “嗯。” 如果沒有帶他到這座大廈就好了,鹿曉沮喪想,他本來就討厭人群,今晚的體驗估計要爛到家了,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明天的工作。 “鹿曉……”郁清嶺的聲音里帶了一點點異樣。 鹿曉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郁清嶺。 “怎么了?”她問他。 路燈下,郁清嶺臉上的表情不似以往般淡然,他像是黑夜里的麋鹿,帶著一絲狼狽的脆弱。 他的額頭出了汗,柔軟的發(fā)絲粘連在皮膚上,呼吸凌亂。 “郁教授?” “我……需要時間,十分鐘左右。”郁清嶺低聲道,一面說,一面退后了幾步,靠在小巷的墻壁上。 “郁教授……” 鹿曉終于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他太久太久。今晚發(fā)生的事情早就超出了他的舒適區(qū),他一直堅持到了最后,甚至還保護(hù)了她。而她卻根本就沒有給他適應(yīng)調(diào)節(jié)的時間,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羞恥感。 他這一路上,一定堅持得很辛苦。 “……對不起對不起我……”鹿曉很想穿越時空去掐死15分鐘前的自己,她緊張得已經(jīng)把郁清嶺需要充電的事情給忘了。 郁清嶺不說話。 他就站在距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微亂的呼吸在寂靜的小巷里清晰可聞。 鹿曉有一種奇妙的錯覺,郁清嶺他似乎是有話想說,卻因為今天的事情太過混亂,所以一直未遂。她盯著他汗涔涔的臉,猶豫著問他:“您……想說什么嗎?” 郁清嶺依舊只是喘息,眼睫在眼下投射出暗影,遮去了他的眸光。 寂靜的夜風(fēng)帶來濕潤的涼意。 鹿曉身上衣衫淡薄,冷風(fēng)吹得她的指尖都在發(fā)酸,就在她以為她不可能聽見郁清嶺的回答時,她聽見了郁清嶺低緩的聲音: “……為什么?” “嗯?” “為什么,要道歉?”郁清嶺的聲音夾在風(fēng)里。 為什么要道歉? 鹿曉一時反應(yīng)不及,呆呆望著郁清嶺。 “您……很在意我說對不起嗎?” 郁清嶺皺起了眉頭。 “是因為我總說對不起,而你無法理解背后的情緒,所以很在意,對嗎?”鹿曉小聲問他。 郁清嶺闔上了眼睛,輕微地點了點頭。 鹿曉又想要道歉了,話到口邊,又臨時咽了下去,于是只能與他僵持。 冷風(fēng),郁清嶺似是下定了決心,一字一句緩緩開口,他說:“亞斯伯格這一生注定無法與人達(dá)成高效的情緒共鳴。”他望著眼前的鹿曉,小心地觀察她的眼睛,“社會學(xué)邏輯推斷可以輔助我,但是大部分時候,我還是,無法確定你的情緒狀態(tài)。” “郁教授……” “穩(wěn)固的感情,需要情緒的互通。” “……” “我想與你建立更加親密的情感交際模式,可是……”郁清嶺低道,“可是人類情緒實在是太復(fù)雜了,鹿曉。” 黑夜遮去了郁清嶺大部分表情,夜色下,他的身形單薄,露出一點可憐的痕跡。 鹿曉忽然明白了他的彷徨。 因為不懂,所以他無措得得出汗,彷徨得近乎露出痛苦的神色。 因為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在計算,所以殫精竭慮,時常欲言又止。對她來說只是普通的相處,對郁清嶺來說可能是每分每秒都需要無數(shù)次運算的社交法則。 想通的一瞬間,鹿曉后悔得想要撓墻。 他一直在努力地理解她的所有行為,而她卻一直在用最四兩撥千斤的相處方式跟他道歉,簡直就像是惡意地在凌虐他原本就少得可憐的共情感,把他推向迷茫的海洋。 “對……”鹿曉把到口邊的道歉咽了回去,低道,“以后我會盡量對您講清楚所有的話,沒有隱藏意思。您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向我確認(rèn)。” 郁清嶺一愣,眼神微微躲閃。 鹿曉繞到了他眼神落下的地方,朝他笑道:“沒關(guān)系的,這個決定是我非常愿意配合的,我一定一定不會感到困擾的。” 郁清嶺沉默不語,只是眉頭鎖得更緊。 鹿曉的剛剛放下的心又被揪緊了,懸掛在半空——是說錯話了嗎?她飛快地思索著。 “任何問題?”長久的沉默僵持之后,郁清嶺的聲音響起來。 “對,你覺得彷徨的都可以問我的,我一定知無不言!”鹿曉如逢大赦,絲毫沒有注意到郁清嶺的的伸進(jìn)了自己的大衣口袋,眼睫顫了顫。 “不會……困擾?” “不會不會!”寒風(fēng)凜冽,鹿曉覺得自己是發(fā)誓效忠將軍的士兵,簡直想把頭搖下來驗忠誠。 就算是如此,郁清嶺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得更輕松。 反而好像……更緊張了。 他的神色凝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刻意壓低。 鹿曉沒有緣由地跟著緊張起來,寒冷的小巷里,空氣仿佛凝滯。“郁……” 郁清嶺忽然從口袋掏出了一小枚物件。 那是—— 鹿曉完全沒有看清楚,只是覺得一點晶瑩一閃而過,就被郁清嶺飛快地攥入了心。然后,她眼睜睜看著郁清嶺用另一只握住了她的腕,攤開她的掌,把自己合攏的掌心對準(zhǔn)了她的心——松。 一枚精巧的戒指就躺在她的心。 燈光下,戒指上的鉆石發(fā)出璀璨的光芒,透亮得如同星辰。 鹿曉:…………………… “章四款。”郁清嶺依舊握著鹿曉的腕,在燈下低頭,影子恰好交疊在她的胸口,“確定對方是余生伴侶,就應(yīng)該用社會規(guī)則下的流程,進(jìn)行婚姻前預(yù)備儀式。” “郁、郁教授……” 郁清嶺微微側(cè)耳,眼神專注:“請問,我能否與你締結(jié)婚姻契約呢?” “……” “可以嗎,鹿曉?” “…………” “所以,困擾?”郁清嶺等不到答復(fù),眼睫顫了顫。 ——何止是困擾,這是驚天霹靂好不好! “我們……”鹿曉搜空心思,只能擠出吃力的字眼,“我們還沒有交往過……我們只認(rèn)識半年,您……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 “不用。”郁清嶺低道,“你很好,我不需要那些過程。” “可……” “很困擾,是不是?”郁清嶺臉色逐漸蒼白,聲音愈漸低沉,“社會心理學(xué)研究說,成年人的遲疑,代表的是拒絕。” 他的眼神漸漸暗淡,短短幾秒之間,仿佛黑暗就要把他吞沒。 鹿曉的心里驚濤駭浪,身體卻一動都不敢動。 真的困擾嗎,鹿曉?她問自己的靈魂。 心的戒指好像會發(fā)燙,連帶著靈魂也被灼燒出了一個大洞,空落落一片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