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只是累?” “疼,腳腕也疼,口渴,喘不過氣。” “只是這些?” “還有生氣。”鹿曉咬牙。 她累得已經兩眼發黑,暈暈沉沉間好像看見了昨夜的煙花又在眼前炸裂。尷尬被疲憊消耗殆盡,剩下的就是無名的火氣,再也抑制不住,于是她摔了礦泉水瓶,豁了出去:“我壓根就沒有準備好跟你表白,你就自己撕了窗戶紙……撕了就算了,你還給我發好人卡……你發完好人卡,你還故意整我……” 秦寂的可惡,可惡在他從來不給對留下半點余地,要殺就是片甲不留。 哪怕對想要當一只息事寧人的烏龜,他都不給丁點會。 鹿曉就是那只烏龜,被秦寂捧上了山巔,然后丟到地上,殼子碎得四分五裂,秦寂這個罪魁禍首還在問她“哭什么”。 “我本來就是個混球,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寂笑起來,眼里有如釋重負的溫度,“不過我覺得明明沒那方面感情,卻還裝深情的某人更混球。” “……我沒有。” “那我答應跟你交往,你愿意嗎?” “……啊?” “啊什么啊,裝什么孫子。”秦寂挑了挑眉。 鹿曉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看著秦寂。 秦寂的表情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他竟然就這樣輕輕松松地把這話說出了口。 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這些年來一直在期許的事情終于有了實質性發展,不論如何應該高興才是。可是身體里好像除了慌亂什么都沒有,沒有想象煙花綻放的激越心跳,也沒有苦盡甘來想要親近的喜極而泣,只是慌亂,和隨之即來的無措和茫然。 短短的幾秒鐘對峙。 鹿曉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被強勢的靈魂碾壓的感覺,她所期許的靈魂伴侶,他應該是更加溫柔的存在,就像江淮五月的空氣,被風吹過的樹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強勢得仿佛要把她的靈魂碾碎,那么的恣意而又狂妄。 可是秦寂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來沒有變過。 是她一直忽略了很多東西。 “……對不起。”鹿曉感到脫力。 秦寂緩緩笑起來:“所以,你看,你也不愿意,對不對?” 鹿曉低下頭。 “你的腳剛才崴了吧?”秦寂向她伸出,“我背你吧,像哥哥背meimei那樣。” 距離山門大約還有五六十米,青石板綿長綿長,通往前方。 鹿曉趴在秦寂的肩膀上,感覺自己心理壓著的石頭已經消失得看不見。于是,理智回到身體里,她戳秦寂的肩膀:“我剛才如果答應了怎么辦?” 秦寂的腳步微停,又悠悠走起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堅決拒絕,不行就揮刀自宮。” 鹿曉在秦寂的肩頭翻白眼,再戳:“我不想去協科,你重新選運營,可以嗎?” 秦寂道:“可以,只要你不是鬧別扭。” 鹿曉再再戳:“我想留在sgc,完成曦光計劃,不想重新找工作。” 秦寂道:“可以,如果你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那就去做吧。” 鹿曉再再再戳:“那你能不能讓協科hr發個郵件給郁教授,就說名單是統計錯誤,其實我根本沒投過簡歷啊。” 秦寂:“……” “可不可以?” “我現在就把你這個吃里扒外得寸進尺的混蛋扔下山去,可不可以?” “…………” 山上的古剎仍籠在薄霧,空氣微潮,裊裊香火在空緩緩蒸騰。 秦寂點了一炷香,在香爐前俯首閉眼。 他明明西裝凌亂,滿頭大汗,明明是一副浪蕩子的樣子,可是低頭跪禮時卻安靜而又虔誠。 陽光沖破薄霧,照射在秦寂身上,把他額角鬢間的汗珠照得晶晶亮。 這畫面其實有些詭異。 鹿曉一直很難相信秦寂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他好像從十幾歲起,就莫名其妙地隨了秦老爺子,成了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 每次看他一絲不茍地完成每一步儀式,她都不禁好奇,秦寂他這樣一個人跪在大佛面前,究竟是心有所歸,還是心有所求呢? “你來。” 秦寂已經禮跪完畢,又新點了一份香火,塞到鹿曉里。 鹿曉順接過,笑問:“要閉眼許愿嗎?” 秦寂難得認真,道:“感恩生命延續,祈福來年健康,愿心上人能久居喜樂安康。” 鹿曉聽得發愣,訕訕道:“……你這樣我很不習慣。” 秦寂:“滾蛋。” 鹿曉抱著香去祈福,她不像秦寂那樣會在香爐前叩拜那么久,比起香爐她更喜歡往廣場的許愿池里投硬幣。 這座古剎的許愿池很別致,是一個大缸,缸里頭放著塊石頭,石頭上分別刻著“福祿壽”字。人從水上把硬幣扔下去,硬幣在浮力下晃晃悠悠,極難正好落在福祿壽石上。 鹿曉沒有硬幣,拿了一張一百的問缸邊的管理員兌零錢:“二十塊。” 管理員道:“供奉不找零,姑娘你有二十的就給我二十吧,否則我也只能給你二十個硬幣。” 鹿曉翻來找去沒有零錢,于是道:“那給我一百個硬幣。” 管理員臉色復雜,好久才拾掇了一個袋子交給鹿曉。鹿曉于是提著一百個叮當響的硬幣,開始往缸里投硬幣。 第一枚硬幣投了“壽”,她就許愿:愿秦家爺爺能夠長壽健康; 第九枚硬幣投了“祿”,她就許愿:愿曦光計劃順利,秦寂賺鍋滿瓢滿,孩子們能夠改善病情; 之后一直到十枚,“福”字始終達不到。 鹿曉干脆最后十枚齊刷刷投下水。硬幣們在水里飄蕩得像無數只河蚌飛舞,她也不管是否投了,扶著缸沿許愿:菩薩保佑,郁清嶺可別再鬧別扭了! 那樣一個純粹的人不應該因為一個欺騙而被傷害。 一百枚硬幣,耗時太久。 秦寂在邊上望著鹿曉專注投擲,久候無果,干脆掏出了撥了個讓他很厭棄的電話號碼。 “商錦梨。”秦寂皺眉,“你去跟sgc方溝通,把鹿曉的名字從運營名單里抹了,找個人代替她。” 商錦梨在電話里笑:“怎么,你們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終于梳理清楚了?” “不關你的事。”秦寂冷道。 商錦梨:“你不說我也知道,剛才鹿曉偷偷發過我短信,告知我過程了。” 秦寂:“……看不出來,你是這么無聊的人。” 商錦梨虛偽地嬌笑:“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她話鋒一轉,笑道,“不過我很好奇,你竟然說想要跟她交往,萬一鹿曉答應了你該怎么辦?” 秦寂淡道:“我并不合適她。” 電話里商錦梨的聲音悠哉悠哉:“秦寂,我發現你真是挺有的,到底該說難得理智情深,還是天性涼薄?鹿曉攤上你這種rou食動物真是倒霉,真是謝天謝地,她對你的興并沒有那么多。” “勞你上心。”秦寂掛斷電話。 他抬眼看了一眼鹿曉,發現她仍然在一枚一枚拋硬幣,臉上寫著顯而易見的興奮。 如果她答應,大概……他也是會將就就錯的吧。 秦寂摸了摸口袋里的煙,倚在古剎的千年大樹旁點了一根,深呼吸吸了一口,然后緩緩吐出煙圈。 這個世界上并沒有那么多如果。 于情于理,這就是最好的可控結局。 許愿池邊,鹿曉終于終于一百枚硬幣盡數扔進了大缸里,她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枚落到了福祿壽上,于是默認菩薩已經聽見了自己的許愿。 忽然間,響起來。 她看見屏蔽上跳躍的“郁呆萌”,頓時心跳漏了一拍。 天哪……這么靈驗的嗎??? 鹿曉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下一定要再去香爐那邊磕幾個頭!!! 電話接通,鹿曉心跳如雷。 電話那段沒有人出聲,在短暫的幾秒靜默聲后,一點清淡的音樂幽幽地響起來。 “……郁教授?”鹿曉小聲地叫了一聲。 依舊沒人回應。 音樂聲透過電波信號傳遞到山巔,過了一會兒,一個細軟的童音歌聲緩緩飄蕩了開來。 第26章 歌聲 日上竿,陽光終于徹底穿透山間霧靄,古剎里香煙裊裊,香客們絡繹不絕。 鹿曉的世界安靜得如同在云端。 她想要聽清對面的聲音,卻始終聽不清,只能聽見一些稀薄的歌聲。 剛開始那只是一個很細小的女童音,漸漸地許多個不同的聲音交織成一段婉轉的旋律,從的聽筒里傳出來,好似柔軟的風從耳邊拂過。 這是……小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