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jié)
袁夫人很利索,一個時辰便搬完了家。 袁彬上朝后,清淺吩咐瑞珠:“派兩個妥當人跟著袁有禮,不要讓他的腿腳恢復,在老家多給他找找事,別讓他過得安逸。至于迎兒已經(jīng)瘋了,算是便宜她了。” 瑞珠低聲道:“都已安排妥當了,回程路上,車馬會顛簸翻車一次,讓他的腿腳繼續(xù)受傷,而且得不到很好的醫(yī)治,回鄉(xiāng)后幾個地痞會時常找他賭博,讓他欠賬,三天兩頭擾他。” 清淺點頭表示滿意,接著繼續(xù)吩咐:“袁夫人的供應,一絲也不能怠慢,不能讓她有半分可挑剔的地方。” 若是袁夫人挑剔,袁彬難免背上一個不孝的罪名。 袁夫人離開了袁府,袁有禮、荔兒、迎兒都走了,袁府總算是恢復了平靜。 清淺吩咐該修繕的修繕,該扔的扔,重新將府里按照自己的意思布置了一番。 袁彬見弟妹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也放下了心事,和清淺兩人耳鬢廝磨,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 這一日,清淺和袁彬商議回老府給袁夫人請安,請安完了之后再去逛首飾鋪子。 清淺讓白芍備下了一籃鮮果,一盒點心,再有若干海鮮、干rou、香料上門探望。 到了老府門口,只有一個老仆開門,當頭的紅日和老仆的遲緩形成鮮明對比。 清淺問了一句道:“夫人在府上可好?常來往的有什么人?” 老仆想了想道:“夫人甚少出門,這些日子有幾位夫人上門探望,還有些不認識的。” 袁夫人長袖善舞,進京雖然不久,但有幾個密友,都是兵部、工部等大人的夫人。 清淺吩咐:“送信給夫人吧。” 老仆進去送信,一會兒翠羽迎了出來。 翠羽道:“老夫人在念佛,請少爺和少夫人過去佛堂坐坐。” 袁彬和清淺來到佛堂,袁夫人跪在觀音大士跟前,喃喃念著什么。 見到袁夫人,清淺嚇了一驚。 第四百八十一章 往事如煙 不過是短短一月時間,袁夫人老了很多,從前她青絲如墨,如今居然微微雙鬢有了白發(fā),從前臉上緊皺的皮膚,也變得松弛下垂。 是因為兒女出事,受了打擊嗎? 清淺總覺得沒有這么簡單,從前袁老大人過世,袁夫人一人帶幾個孩子長大,后來迎兒失蹤,這些都沒有讓她氣餒,她應當是內(nèi)心堅韌的,怎么會因兒女突然大變呢。 袁彬看到母親這模樣,道:“母親一人住著頗為不便,不如回府讓兒子奉養(yǎng)。” 袁彬歉意瞧了一眼清淺,來不及商量,請理解。 清淺嘴角彎起一個弧度道:“是呀,母親,這里一個人太孤單,住近了我們好伺候。” 場面話嘛! 袁夫人道:“不必了,還是這里好,我命運不濟,需要好好念佛修行,求一個來世。” “母親是在怪罪兒子那日言語不敬嗎?”袁彬勸道,“若是真要念佛,兒子可以在府里修葺一個佛堂,供母親念佛靜心。” 袁夫人倒是很平靜:“這里是你父親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我住著安心,別的地方再好我也不去,你若孝順,常來瞧瞧我,陪我說說話我就知足了。” 袁彬道:“兒子慚愧。” 袁夫人道:“工部張夫人問我,為何搬出來住,頗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我說是自己出來的,她依舊問東問西的,我覺得工部張大人或許和你不是一路人,自己小心些吧。” 袁彬道:“兒子明白,多謝母親提點。” 清淺嘆為觀止,先是拒絕回府,讓袁彬心生慚愧,再接著點明有人想彈劾袁彬,是她堅守不讓,而且還善意提醒袁彬,這人心懷不軌。 袁夫人真是高! 三言兩語將袁彬的心拉回了一大半。 袁夫人起身淡淡道:“給你父親上一炷香吧,今日是你父親去世十八年。” 一副置身事外,不為世事煩擾的模樣。 袁彬身子一震道:“兒子即刻去奉貢果,貢菜,找道士來念經(jīng)。” 袁夫人淡淡道:“不必如此,若是有孝心,一碗水也是孝心,就如同方才我說的,有空常來看看,父母便知足了。” 袁彬上了一枝香,又慎重跪拜了三次。 清淺也跟著下拜。 陪著袁夫人念了一段經(jīng)后,袁夫人道:“今日是 你父親的忌日,我心里悲傷,不留你們用膳了,你們早些回去休息吧。” 袁彬道:“兒子明日再來給母親請安。” 袁夫人念了一聲佛,不再答應。 翠羽送袁彬清淺出來,塞了一個錦盒給袁彬道:“老夫人日日讓奴婢熬湯,今日總算盼到了少爺,少爺帶走吧,若是不喝也可以賞下人。” 袁彬忙道:“多謝姑姑好意。” 翠羽轉(zhuǎn)身離開。 清淺再次佩服,袁夫人真是高人呀。 目光看向幽深的院子,那裊裊的青煙也帶上了神秘。 袁彬歉意道:“本來答應你去逛首飾鋪子,今日怕是不成了。” 清淺點頭道:“今日是父親的忌日,豈有在忌日逛鋪子的,回府我去布置一個祭祀的小場,讓你略表心意。” 袁彬道:“多謝賢妻。” 兩人默默無語相對坐在馬車上,清淺問道:“從前,父親的忌日也是如此祭拜嗎?” 這也太巧合了,隨意抽出一天時間,便能遇上袁老大人的忌日。 而且袁彬孝順,絕不會忘記父親忌日。 怎么突然就冒出一個忌日? 袁彬道:“父親到底是哪一日死的,誰也不知道,連母親也說不清楚,只記得也是炎炎夏日。從前小時候,母親總是在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給父親上香,后來我進京,母親在老家,我并不知道母親祭拜父親,去年母親剛到京城……” 清淺了然,袁夫人這一招恐怕是幌子罷了。 特特等著袁彬呢。 袁彬今日來,便是今日的忌日,明日來便是明日的忌日。 看破不說破。清淺道:“今日七月十五,鬼門關(guān),我記下來了,從此咱們便給父親今日祭祀,如何?” 袁彬道:“多謝賢妻。” 清淺笑道:“今日你除了此話,別無他話了?” 袁彬微微苦笑:“父親死得壯烈,想到今日是他的忌日。我實在不知說什么好。” 兩人回到府上,清淺帶著瑞珠布置好了祭拜。 在裊裊煙霧中,在一杯清酒中,袁彬說起了往事。 “父親一直是錦衣衛(wèi)的人,驍勇善戰(zhàn),他最厲害的時候曾經(jīng)將瓦剌的王子捕住。” 清淺為他斟酒:“父親是戰(zhàn)場擒拿住瓦剌王子的嗎?” “不是!”袁彬道,“瓦剌王子自視甚高,一個人到中原想刺探軍情,被父親發(fā)現(xiàn),父親將他擒拿。那可是瓦剌君主最愛的王子,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瓦剌之主,就這么被父親擒住,擒住后丑態(tài)百出,又是哭又是求饒,被傳為笑柄。” 清淺道:“這等丑事。瓦剌豈不將父親當成眼中釘?” 袁彬喝了一口酒道:“可不是,后來有一次,父親去瓦剌辦差事,被瓦剌人發(fā)現(xiàn),大戰(zhàn)一場后,父親被捉住,瓦剌人想盡辦法折磨他,就是為了讓他求饒,一雪前恥。可是父親始終沒有求饒,最后死在瓦剌。” 清淺捂住嘴。 怪不得不知哪日是忌日,原來如此。 “我記得父親的尸首被送回來的時候,沒有一處好的地方,母親慟哭,我暗暗發(fā)誓要滅了瓦剌,于是進京當了錦衣衛(wèi)。” 清淺奇道:“你是父親的兒子,你去了瓦剌三年,瓦剌人居然沒為難你?” 不應該繼續(xù)報復嗎? “我進錦衣衛(wèi)是憑本事,并不是靠父親的名頭。除了母親,無人知道我是父親的兒子,直到歸國。”袁彬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這些年我立誓不滅瓦剌不成家,直到遇見你……。” 袁彬沉沉睡去。 清淺吩咐瑞珠:“將老大人的靈位擺到府里西北角,常年不許斷了煙火。” 英雄,總是需要人祭奠的。 瑞珠道:“夫人,今日到底是不是袁老大人的忌日?” “這些不重要了。”清淺道,“用夫君的死來博取最后的同情,袁夫人已經(jīng)黔驢技窮了。” 煙霧繚繞,在牌位前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