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袁彬冷笑道:“德才兼備,以德為先。他便是有天大的功勞,德不配位也不成,難道皇上身邊隨時留著一個土匪頭子,今日殺朝廷命官,難保他日不犯下更大的案子。” 土匪都是些亡命之徒,想起身邊有這種人,皇帝如坐針氈道:“文質說得極對。” 袁彬道:“繼續瞧瞧吧,瞧瞧咱們這位林尚書到底干過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清淺吩咐錦衣衛道:“帶趙老伯。” 趙老伯再次被帶了上來,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清淺拿出上回堂審的供詞,念道:“上回上堂,林大人口稱林翼長得像大嫂,直接認下林翼為侄兒,可有此事?” 孫顯大聲道:“沒錯,我記得的,老林當時口口聲聲說侄兒長得像大嫂。” 林尚書目帶兇光,但總算點了點頭。 清淺吩咐趙老伯:“趙老伯是林尚書老家的街坊,你說說給大家,林翼長得像誰?” 趙老伯磕頭道:“林翼這孩子長得并不是十分像他爹,也不像他娘,不然以小的和林家的交情,豈有認不出的。” 孫顯忙道:“為何林大人堂審之時為何說林翼長得像大嫂?” 清淺條理清晰道:“我上過一次林府,無意說起林翼長得像家人,才得的家譜。” 夏時嘀咕道:“為何林尚書不說林翼長得像兄長,反倒說像嫂嫂,必定還是有緣由的。” 許多人這么想的。 清淺似乎意料到了,解釋道:“因為林翼的父親上門尋親,土匪大當家的見過林翼的父親,知道林翼不像父親,理所當然以為林翼像母親。而林夫人沒有見過嫂嫂,不知道真偽。” 眾人恍然,原來是這個原因。 清淺將目光移向林夫人道:“不必去濰坊,我知道你是真的林夫人,真林大人的事情你都知道,故而大當家的能回答得全對,但是林府老家你沒去過,朝廷大考你沒去過,故而大當家的回答不上來。林夫人,我說得對嗎?” 眾人頓時嗡嗡交頭接耳起來,林大人是假的已經夠震驚了,難道林夫人這個真的,一直在替假的林大人遮掩? 這又是為什么? 羅倫的臉色已是慘白,女兒剛嫁過去,難不成便要和離? 林翼伏地大哭道:“林宗德這狗賊說替祖父祖母設了牌位,十幾年香火未斷,可那日堂審之時,我分明嗅到,牌位上頭的檀香輕浮,絕不是受了十余年香火的模樣,我忍辱進林府,想私下報仇,沒料到老天有眼,今日讓林宗德顯出原型。” 林宗德一腳踩在林翼的背上,怒道:“好小子,居然敢誆騙我!” 林翼離林宗德實在太近,被林宗德踩住背動彈不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似乎骨頭要被踩斷。 粉黛擼起袖子上前道:“好賊子,敢光天化日行兇,問問你粉姑奶奶答應不答應。” 粉黛的打法很簡單,連抓帶撓順便咬人,還取下簪子扎人,林宗德被弄得十分狼狽,腳下不由得松了。 崇山帶人圍上來,將林宗德控制住。 見林翼揉著胸背,粉黛問道:“你沒事吧。” 林翼感激瞧著粉黛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粉黛笑瞇瞇道:“那日打了你一頓,這回算是還清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摧枯拉朽 事實雖然不甚清楚,但主線已經基本明了,皇帝帶著袁彬從角落出來。 夏時忙尖聲道:“皇上駕到。” 眾人連忙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掃了一眼群臣,威嚴道:“此事體大,即刻命尚香坊來查驗,瞧瞧牌位里頭的木質沒有香味?再讓畫師來畫了林宗德的畫像,飛馬送去給林夫人家人辨認。” 袁彬即刻回道:“臣已命錦衣衛請了宮中尚香坊的姑姑在外候命,林夫人的家人昨夜也秘密接入了京城,只等皇上吩咐。” 清淺瞧了一眼袁彬,點頭暗贊,當場將事情由皇上定下性來,免得事后諸多非議,真是官場智慧。 尚香坊的姑姑上前,取了銀簽子扎入木質三分處,勾上一塊木屑,細細聞了聞。 那姑姑上前跪奏道:“回皇上,若是十年熏染,木質里頭會入三分檀香,可這木質里頭毫無檀香味,想必是沒有受過香火的。” 皇帝的臉色又青了幾分,親口道:“帶宋家人。” 袁彬揮了揮手,錦衣衛將人帶上。 袁彬順帶解釋道:“這幾個是宋府從前見過真正林大人的,此番前來,并未告訴他們是什么緣由。” 來人有男有女,有年長的有年輕幾分的。 見了林夫人,幾個人忙高聲道:“南兒,這幾個人好不講道理,昨夜深夜將我們拘過來,我們說是尚書府的親戚,他們也不理睬。” 南兒是林夫人宋氏的乳名。 林夫人如今自身難保,哪里顧得上家人,她頹然靠在一旁,往日的趾高氣揚全都沒了。 昊子指著其中一個本分些的問道:“你瞧瞧,在場的誰是你家姑爺?” 那本分的中年男子掃了一圈,搖頭道:“沒有。” 昊子繼續指著一個五十歲的女子,問道:“你瞧瞧這里頭,那個是你們府的姑爺。” 那五十的女子瞇著眼瞧了好一會兒,將目光落在林宗德身上,片刻后搖搖頭道:“有三分像,但終究不是。” 袁彬問道:“老夫人為何這么說?” 那女子指著林宗德眉尾后道:“咱家姑爺眉毛后頭有一顆痣,是在夫妻宮上頭,這位置不利夫妻和睦。這大人沒有呢。大人不知道,我家侄女婿眉毛后頭有一顆一模一樣的,夫妻兩個天天打架,當時我心中便犯了嘀咕,只礙著南兒沒說。” 袁彬笑道:“老夫人好記性。” “我家老頭子是算卦的,我對面相、痣相尤為在意。”那老婦人笑道,“我瞧大人的面相是個子孫滿堂,夫榮妻貴的面相呢。” 袁彬掃了一眼清淺,笑道:“蒙你吉言。” 孫顯忙湊上前道:“我呢?” 老婦人笑道:“官人也是個富貴相,只不過許多爛桃花。” 清淺撲哧一笑。 皇帝威嚴道:“著錦衣衛將林宗德和宋氏羈押在詔獄,連夜審問,明日朕要見到奏報。” 想到心腹大臣居然是土匪頭子,隨時會禍起肘腋,皇帝有些坐不住,若不是今日微服出宮,他便要親自審問林宗德。 夏時忙道:“皇上,此案東廠一直在跟進……” “不必了。”皇帝輕哼了一聲,顯然對東廠很不滿意,“連一個女子都比你們強!” 夏時不敢說話,橫豎盧達是錦衣衛的,盧達忠于周貴妃,東廠不參與也罷。 袁彬輕聲道:“皇上,清淺姑娘受委屈了,恐回府后會受到聞大人責難。” 見心腹大臣擔心未過門的妻子,這妻子又是自己親姨妹,皇帝索性遂了他的心愿,對聞仲豫道:“聞愛卿,小姨巾幗不讓須眉,她在錦衣衛是朕的意思,你不要責怪她,非但不能責怪,而且還要獎賞。” 聞仲豫忙跪下道:“小女能為朝廷分憂,是她的福氣,是臣滿門的福氣。” 袁彬沖著清淺一笑,不必擔心了。 林宗德和林夫人宋氏被帶進詔獄,林翼暫時羈押在僉事府。 羅倫跪下含淚道:“皇上,臣有罪,臣女是林府的兒媳……” “連朕都被蒙蔽,羅愛卿何罪之有。”皇帝很大度道,“等林宗德的罪行定下,再商議愛卿之女的去留吧。” 羅倫懇求道:“老臣想求皇上一個恩典,老臣想參與審問林宗德。” 皇帝點頭:“準了!” 皇帝走后,青峰山曲終人散,林府的繁華前刻還在眼前,如今丫鬟婆子已做鳥獸散。 羅倫跺了跺腳,嘆氣回府。 聞仲豫則走到清淺跟前,仔細打量了她半日方道:“既然圣上都嘉獎你,為父心中甚慰,你好好辦案吧!今后有事不妨先告訴為父,讓為父幫你斟酌!” 說是嘉獎,但頗為勉強。 清淺行了一禮道:“女兒遵命。” 青鳶看著聞仲豫的背影道:“姑娘,老爺似乎并不怎么開心。” “或許是責怪我不該隱瞞,應該將這大好的立功機會給他。”清淺對父親的野心很了解,父親想借此入內閣呢。 只可惜,清淺看著天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名利場亦如是。 崇山在一旁等著清淺,見聞仲豫走了方上前笑道:“文質送皇上回宮了,吩咐我接姑娘去僉事府,稍后即刻審問林宗德和宋氏。” 是了,皇上還等著呈報案情呢。 清淺頷首道:“走吧,我們先去僉事府。” 崇山吩咐昊子帶上林翼,備車回僉事府。 到了僉事府,袁彬還尚未回來,清淺坐在他的虎皮大椅上笑道:“六月了還弄個虎皮,也不怕熱么?崇山記得給換一個青絲細篾象牙涼席。” 崇山笑道:“我必定會轉告文質。” 林翼上來給清淺磕頭,滿面淚痕道:“今日小的才知此案兇險,若不是姑娘,小的早死了八百遍了,哪里能有今日出頭之時。” 清淺微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林公子起來吧,等明日一切蓋棺定論后再謝不遲。” 林翼又磕了三個頭,方才作罷。 粉黛不樂意道:“你這人怎么這么沒有眼力勁,怎不見你感謝我?今日若不是我,你早被林宗德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