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郡馬馮元壽和小妾枝姨娘連忙出來迎接,清淺大致打量了一番馮元壽,身著白色緞衣,頭上涫著白玉冠,生得倒是頗為英俊,只是鼻子微微有些鷹鉤,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并不明朗。 枝姨娘一身麻布孝服,不施粉黛。 馮元壽領著六品中書散人的閑差,見到袁彬自稱下官:“下官見過袁大人,見過聞姑娘。請兩位里屋奉茶。” 袁彬鼻子一嗅:“你喝酒了?” 馮元壽身上有散之不去的酒味,臉上也帶著醉色。 枝姨娘忙道:“回袁大人的話,郡主死后郡馬哀傷不已,每日在靈前醉酒,妾身勸過好幾回,但郡馬依舊止不住哀傷。” 清淺掃了一眼,府上到處是白燈籠,連樹上都掛著白色的緞子,和尚道士分兩撥念經超度,木魚聲念經聲不絕于耳。 分主賓坐下后,袁彬道了聲節哀。 馮元壽禮節的笑了笑,笑容里頭帶著哀傷道:“袁大人和我堂叔孫顯是好友,從前我們也見過的,還有錦衣衛的方向明方大人,與我是至交好友,咱們算得上自己人了。” 袁彬不置可否笑了笑道:“袁某奉命問案,若有得罪處,郡馬寬恕則個。” 馮元壽忙道:“配合審案是應當的。” 袁彬先問道:“不知郡馬和沈姑娘是什么關系?” 清淺點了點頭,袁彬的問話很合自己心意,不虛套不啰嗦,先不拿信,直接從信中挑出疑點發問。 馮元壽嘆了一口氣道:“表妹十年前父母雙亡來孫府,當時她才六歲,我十歲,兩人一起玩耍一起長大,府里嫡出的姑娘們排擠表妹,是我幫表妹出頭,可以說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清淺愣了愣,馮元壽如此直接,并不隱晦這一段過往。 袁彬追問了一句道:“郡馬莫怪,郡馬和沈姑娘情投意合,難道郡主心中沒有怨言。” “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馮元壽笑了笑道,“自表妹十二歲后,我們便男女分席而坐,彼此聯系少了,感情也淡了。后來太后賜婚給我,我才明白自己對表妹只是兄妹之情,對于郡主才是真心喜歡。可萬萬沒有料到……唉!” 馮元壽語出自然,唯有真無感情才能如此輕松說出此話吧。 清淺拿出信函遞給馮元壽道:“沈姑娘在詔獄里頭不忘郡馬,給郡馬捎了信函。” 馮元壽打開信函瞧了,嘆了一口氣道:“什么原諒不原諒的,如今說什么都晚了,但愿雨默今后吃一塹長一智吧。” 話很圓滑,毫無破綻。 清淺追問道:“郡馬覺得,郡主是否因記恨郡馬的過往,才會辱罵沈姑娘?或者說,沈姑娘是因嫉妒郡主,才會對郡主下手果決?” 馮元壽茫然搖了搖頭,枝姨娘溫婉解釋道:“郡主一貫是暴脾氣,若要發作沈姑娘,絕不會動用心機借故發作,郡主會直接發作。” 袁彬啞然失笑道:“似乎有理。” “沈姑娘在詔獄里頭口口聲聲懇求郡馬原諒,請郡馬無論如何寫封回信,不然我們無法向沈姑娘交代,畢竟……”清淺笑了笑道,“畢竟沈姑娘能與太后直接通信,我們不能無視她的要求。” 馮元壽想了想吩咐枝姨娘道:“取紙筆來。” 枝姨娘取來紙筆,馮元壽做了個揖道:“兩位請奉茶稍后,我回了信函便來。” 枝姨娘為袁彬和清淺續上茶水,身材曼妙,容貌清秀。 清淺問道:“枝姨娘從前受過郡主的氣嗎?” 枝姨娘邊倒水邊道:“郡主是人中之鳳,我們是奴婢,受氣也是我們做奴婢的本分。” 好個聰慧的女子,清淺繼續問了一句道:“郡主死了,府上一切都歸姨娘管了?” 枝姨娘放下水壺道了一聲不敢:“回聞姑娘的話,郡馬身份高貴是太后的堂侄兒,今后自然還有名門貴女入府當主母,奴婢謹慎本分,只做自己該做的,對不該想的絲毫也不敢想。” 清淺點點頭,滴水不漏,不愧曾是宮里出來的。 袁彬突然問了一句道:“今日是郡主過世第幾天?” 枝姨娘一愣,隨后迅速掩面拭淚,片刻后方抬頭道:“回袁大人的話,郡主她……過世已足足三十八日。” “難為枝姨娘記得這么清楚。”袁彬淡然一笑不再發問,枝姨娘繼續低頭拭淚。 馮元壽寫完信函出來,遞給袁彬道:“勞煩大人轉交雨默。” 袁彬笑了笑道:“若是沈姑娘有回信,我們還會上門叨擾,告辭。” 清淺福了一福,掃了一眼枝姨娘后離去。 袁彬和清淺這回不再回鎮守府官衙,而是找了一個茶樓的包廂,一道分析今日的案情。 袁彬吩咐茶樓侍女:“上一壺最好的明前碧螺春。” 清淺臉色一滯道:“我不愛碧螺春。” 前世蘇靜好恰恰是用碧螺春毒死清淺的,清淺見到碧螺春難免想起前世,臉色有些不愉。 瑞珠低聲道:“太平猴魁便好。” 袁彬忙吩咐侍女:“換太平猴魁。” 侍女連忙應了,袁彬再瞧清淺,她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似乎墜入某種悲傷的情緒。 袁彬親手為清淺斟了一杯太平猴魁,撲鼻的香味將清淺拉了回來,她勉強笑道:“袁大人,可否取馮元壽的信借我一觀?” 見清淺的用詞再次客套起來,袁彬盡量彌補:“咱們一起瞧他寫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碧螺春 馮元壽的字跡四平八穩但整體下伸,清淺微微笑了笑,對馮元壽此人心中大概有個評判。 信函上頭寫道:雨默,從小我們一處長大,你脾氣急躁容易沖動,姑祖母多次勸你要修身養性,你不曾聽從,終釀成今日的大錯,德安和你同歲,她貴為天女驕縱一些,但你實在不該失手打死她,錯了便是錯了,望你在詔獄能好好認罪,配合袁大人和聞姑娘審案,畢竟失手的罪行不至死,但若你一意孤行,誰也救不得你,郡主死了我也不會再娶,故而原諒兩字不必再提,元壽。 清淺抿了一口茶水,問道:“袁大人怎么看?” “除了問起郡主過世的日子,枝姨娘支吾了一回才回答出來。”袁彬沉吟了一下道,“其他,馮元壽和枝姨娘幾乎沒有破綻,若不是涉及太后和郡主,任何官衙都會以失手殺人結案。” “世上沒有這么多巧合,巧合不過是蓄謀已久。”清淺的臉上發出如玉的光澤,那是自信的光彩,讓袁彬看得一陣發愣。 袁彬咳了咳道:“馮元壽身上的酒氣也是破綻之一,但勉強以傷心醉酒也能解釋得通。” 瑞珠上前稟道:“姑娘命奴婢找紅蕖打探郡馬的廚房是否有葷腥,奴婢已打探明白,郡馬府上這些日子并無葷腥,郡馬似乎真是醉酒。” 似乎已成鐵案。 袁彬蹙眉敲了敲桌子道:“那也未必,我瞧這信函邏輯清晰,措辭平穩,不像是悲痛欲絕的人寫出來的,倒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寫出的。” 太后的口諭,并非密詔,許多人都是知道的。 郡馬從著筆到成文,不過一炷香功夫。 信函里頭三層意思寫得明白,一層意思是讓沈雨默認錯,撇清了自身的過錯,二層是讓沈雨默好好配合審案,特特點出罪不至死這條,讓沈雨默有盼頭,三層則說明不再娶,這中間的意思很玄妙,讓人難以捉摸。 “到底是錦衣衛袁大人,鞭辟入里。”清淺同時指著信函的字跡道,“郡馬的筆跡平穩卻下伸,說明此人平時穩重但心中憋屈待宣泄,但平穩的字跡偏偏浮在表層。” 瑞珠笑道:“姑娘這又是何意?奴婢竟是一個字都不懂呢。” 袁彬解釋道:“若是悲慟,穩重的字跡會沉勁下陷,但郡馬的字跡上浮,說明他心中高興,飄然忘形。” “若在平時,郡馬不會犯這種錯。”清淺分析道,“可他今日偏生喝了酒,微醺之下難免露出真情實感來。” 粉黛睜大眼睛道:“姑娘的意思,郡馬醉酒不是因悲慟,是慶賀郡主之死?” 清淺點頭:“如今言之尚早。” 瑞珠嘆息道:“紅蕖口中的郡馬對人體貼,敬愛郡主,孝順王爺王妃,全然不是姑娘猜測的卑鄙小人,若真如姑娘猜測,那郡馬也太可怕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清淺抿了一口茶水冷冷瞧了一眼袁彬,當年風度翩翩的袁大人還殺妻呢。 袁彬覺得清淺的眼神涼涼的,忙道:“明日我想法子求圣旨,陪你進宮覲見太后。” “不必了。”清淺心中升起一陣煩悶,“我自己進宮罷了。” 袁彬不知清淺為何煩悶,自己也生了一層悶氣,夜里坐在府里對著燭火看了一回兵書,可總是靜不下心來,清淺的面容時刻在眼前浮現。 書童鶴翔進門低聲道:“大人,蕙仙在外頭求見,說是奉了夫人的命過來的。” 上回母親還想讓蕙仙伺候自己,袁彬有心不見,但畢竟母親的好意不能推辭,他蹙眉道:“讓她進來說話。” 蕙仙亭亭玉立進門,手中捧著托盤道:“蕙仙給大人請安,夫人見大人夙夜辛勞,吩咐蕙仙為大人奉茶。” 蕙仙端著托盤,托盤上一執耳壺加一杯,她打扮得如同花兒一般嬌艷,可落在袁彬眼中不過是庸脂俗粉,他嗯了一聲道:“放下吧,我稍后自會喝。” 蕙仙瞧了一眼茶壺,低聲道:“蕙仙在廂房等候,大人若是喝完了,讓鶴翔叫蕙仙續杯,蕙仙也好回去給夫人復命。” 袁彬瞧著兵書,點了點頭。 蕙仙嬌羞地瞧了一眼袁彬,為袁彬倒上一杯茶后,帶著香風出去。 夜色已深,袁彬的兵書翻到了最后一頁,他合上書本端起桌上的茶水,茶水溫度適中,濃淡正好,香氣撲鼻。 袁彬正要喝時,突然一愣問道:“這是什么茶?” 書童鶴翔笑道:“這是上好的碧螺春。” 清淺不喜歡碧螺春,袁彬放下茶杯吩咐:“今后不要給我送碧螺春,府上和衙門都備下太平猴魁,這杯茶水……既然是母親所賜,你領了賞賜,送了壺給蕙仙姑娘回去復命吧。” “多謝大人賜茶。”鶴翔一飲而盡,收了茶壺茶杯去廂房送給蕙仙。 蕙仙正含羞等著袁彬,今日的茶水里頭放了藥粉,是夫人默許的,夫人見大人辛苦,讓自己開臉服侍大人,從今日起自己便是府里的姨娘了。 今后數不清的好日子等著自己。 今后自己是姨娘了,再為袁大人生幾個兒子,府里總有自己一席之地,說不定還能當上平妻呢。 想起袁大人的風采,蕙仙不禁一陣嬌羞,門口一個身影撲了上來,一只手直接撕扯她的內衣,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肚兜里頭 蕙仙嬌羞道:“大人……啊……怎么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