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青鳶好奇問了一句道:“全幅儀仗是什么意思?” 琴瑟顯然是做得熟悉了,脫口而出道:“郡主出行,跟隨曲柄扇二柄,金馬機子、金椅各一、凈瓶金盂一對、蠅拂避素各一對、如意、香爐、香盒各一對,另有茶水、香料、扇子、妝奩不等。” 青鳶吸了一口氣道:“每次出行這么麻煩?” 琴瑟低聲道:“郡主說她是先帝的嫡親孫女,郡主儀仗必不可少,尤其回孫府給老夫人請安,在各位妯娌跟前不能失了顏面。” 擔心在太后府上受氣,郡主這種姿態做得更足。 清淺留意的則是另一樁:“枝姨娘是誰?郡主府還允許有姨娘?” 按理說,郡主跋扈驕奢,床榻之間豈容她人安睡,郡主府上絕不可能出現姨娘通房之流。 琴瑟回道:“枝姨娘等四個姨娘是郡主成親前,太后賜給郡馬伺候的,另外三個都有不是,這兩年被郡主打發了,唯獨枝姨娘對郡馬避而不見,對郡主畢恭畢敬,早晚請安,如奴婢一般伺候,故而郡主留她在身邊伺候。” 清淺和袁彬對視了一眼,這么瞧起來,枝姨娘的嫌疑很大。 崇山搶著道:“郡主被打那一日,枝姨娘在場都做了什么?” 琴瑟瞇了瞇眼,開始回憶。 “那日孫府牡丹花開得正旺盛,郡主來孫府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恰巧去了宮里,郡主覺得無聊,便提出要去賞花,枝姨娘隨行跟著,端茶倒水伺候郡主。” 琴瑟仔細回憶著當時的每一幕,一點兒細節都不愿意放過。 “孫府的大亭子正對著牡丹園子,郡主走累了吩咐歇息,枝姨娘奉茶給郡主,奴婢端了點心果子,郡主賞花過程中,突然見到沈姑娘在采摘花枝,覺得有礙觀瞻,命奴婢讓沈姑娘離開。” 清淺搖了搖頭,郡主太跋扈,今日不出事他日總歸會出事。 琴瑟繼續道:“沈姑娘哪里肯走,直接來到亭子里頭指責郡主不該獨霸花園,郡主劈頭蓋臉罵過去,沈姑娘哪里肯罷休,兩人吵了起來。沈姑娘罵郡主目中無人,郡主罵沈姑娘寄人籬下,再后來沈姑娘用太后壓郡主,郡主急了,拿起茶杯直接砸到沈姑娘頭上。” 清淺追問了一句:“枝姨娘此刻作何反應?” “枝姨娘勸了郡主一句,郡主回首便是一耳光。”琴瑟記得清楚,毫不猶豫道,“枝姨娘低著頭再不敢發一言。” 枝姨娘毫無疑點,清淺跳過此一節問道:“然后沈姑娘氣憤難耐,拿起丫鬟手中的玉如意砸向郡主?” “清淺姑娘所言不差。”琴瑟嘆氣道,“郡主頭上的血當場就流下來,大叫了一聲后昏迷不醒,眾人七手八腳送回院子里頭救治,誰料傷勢過重,沒救過來,當夜丑時便去了。” 崇山問道:“郡馬馮元壽呢?” “郡馬下朝后得知消息,趕到孫府寸步不離守著郡主。”琴瑟感嘆道,“郡主過世后,郡馬哭成了淚人。” 袁彬問了一句道:“聽聞馮元壽和德安郡主是太后賜親,奉旨成親的……感情能如此和睦?” 說完此話,袁彬即刻反應過來,瞧了一眼清淺改口道:“賜婚不錯,彼此門當戶對,知根知底……” 崇山正要笑出聲,被青鳶狠狠掐了一把。 清淺瞧著琴瑟,再次問道:“好好回答袁大人的問話,郡主和郡馬關系是否和睦?” 琴瑟道:“郡主雖然有些小脾氣,但郡馬為人寬厚,多方包容郡主,成親兩年,奴婢未曾見過兩人吵嘴。” 清淺點點頭道:“你覺得此案有疑點嗎?是否有人算計郡主?” 琴瑟搖了搖頭道:“一切都是咱們親眼所見的,沒人慫恿郡主,沒人指使沈姑娘,一切都是電光火石之間,府上的丫鬟婆子們二十多雙眼睛瞧得真真的。” 若真是有人算計郡主便好了,自己也能脫罪,如今沈姑娘有孫太后當后臺,德安王妃咄咄逼人,一定要為郡主討回公道,只怕最后自己便是那個替罪羊。 琴瑟的眼中一片灰敗。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封信 清淺審問完琴瑟,心中默默邊盤算邊來到旁邊的囚室,袁彬跟著清淺,似是擔心清淺被詔獄里頭唬著。 清淺停下腳步回首笑道:“袁大人,稍后你為我引薦了沈姑娘后,能否讓我和沈姑娘單獨談談?” 沈雨默雖在詔獄,但并未帶手銬腳鐐。想到沈雨默曾打死郡主的彪悍,袁彬瞧了瞧清淺盈盈一握的腰身,有幾分擔心。 “有青鳶跟著我呢。”清淺似乎瞧出了袁彬的顧慮道,“我是奉太后之命前來審案的,沈姑娘不會對我無禮的。” 袁彬點點頭道:“我稍后便在外頭候著,若是沈雨默有不軌,你呼叫一聲我便能聽見。” 袁彬的手握在繡春刀上,似乎隨時拔劍而出。 清淺笑著囑咐道:“袁大人稍后進去只管虎著臉,沈姑娘畏大人如虎,唯有她心中怕了,我后頭才好行事。” 崇山笑道:“你們夫妻兩準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嗎?” 青鳶再次掐了一把崇山,崇山齜牙咧嘴。 聽到夫妻兩幾個字,袁彬嘴角微微揚了揚。 清淺聽得這兩個字頗為扎心,客套道:“袁大人,請。” 袁彬氣勢陡然一變,氣勢洶洶抬腳邁進囚房,渾身似乎帶著殺意,囚房里頭的沈雨默見到袁彬,想到昨日的犯人,不由得嚇得渾身哆嗦,蜷縮在石床一角道:“你要做什么?我是太后的外甥女兒……” 清淺打量了一番囚房,比上回凌夫人的還要好幾分,有石床,石桌和石凳,甚至清淺還在石桌上見到一杯茶水,雖然從里頭的茶葉沫兒瞧去,是極差的梗子,但這是詔獄,比起其他囚室,這里便是天堂。 袁彬冷冷道:“沈雨默,起來。” 沈雨默嚇得腿都哆嗦,渾身發顫著強撐著起來道:“你,你又要做什么?昨夜你命人當著我的面審犯人,又是鐵鏈子又是刀子的,哇……” 清淺微微一笑,瞧起來昨夜沈雨默嚇得不輕,想來一個閨閣女子,再如何作惡多端也不過多了幾分小機心,當面對真刀真血之時,誰不怕。 袁彬的語氣如同寒冰:“你的案子,太后讓清淺姑娘審理,你好好配合,若是有半分不敬……” 袁彬拔出繡春刀,刀柄一揮,刀面從沈雨默的臉頰劃過,沈雨默閉著眼睛驚叫起來。 袁彬吹了吹刀面上的一根頭發,道:“若是有半分不敬,這便是你的下場。” 崇山低聲提醒:“文質,應當說若有半分虛言,這便是你的下場,這半分不敬……不算什么罪名!” 青鳶又是一把掐過去,崇山再次齜牙咧嘴。 袁彬插刀回鞘道:“崇山,我們走。” 崇山摸了摸發青的胳膊,跟著袁彬往外走,嘀咕道:“這回不給我繡個荷包,我是不罷休的。” 當清淺和青鳶兩人在囚房之時,沈雨默才緩緩回過神來。 清淺俏生生道:“太后口諭,沈雨默跪接懿旨。” 沈雨默一愣,聽聞是太后口諭,連忙強撐著跪下道:“太后萬福。” 清淺道:“太后命皇后之妹聞清淺審理沈雨默案,審案期中,準沈雨默與外界書信,以慰老夫人愛孫之心。” 清淺特特點名身份,是皇后之妹,免得被沈雨默看輕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點出允許書信一事。 沈雨默總算聽到了好消息,再次哇地哭出來:“多謝太后,多謝聞姑娘……” 口諭完后,清淺和藹上前扶起沈雨默,兩人分別坐下,如同在閨閣會友一般。 清淺這時才真正看清楚沈雨默的相貌,小巧玲瓏,清秀的臉龐上,鼻子微微有幾分翹起,算得上是美人。 清淺用平和的口吻笑道:“久聞沈jiejie大名,只不過我一直身子不好,許多閨秀們的賞花會不曾去過,不然說不定和沈jiejie早早便是手帕交了。” 沈雨默有些不適應這種轉變,聞清淺是負責審案的,怎么突然拉起家常來,她有些木木道:“朝廷怎么派你來了?” 清淺微微笑道:“孫老夫人心疼jiejie,太后心疼孫老夫人,我jiejie又是個最孝順的,送了我進來主要是為了安撫孫老夫人和太后,將姑娘的近況和書信帶出去。只不過這回,孫老夫人對jiejie失望透了……” 沈雨默激動起來,起身大嚷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德安,她先罵我先打我的……” 外頭等候著的袁彬聽到里頭有動靜,起身便要沖進去,崇山一把攔著道:“文質,詔獄的犯人你又不是沒見過,誰不是大吼大叫的,這大聲一句算什么,你這便要沖進去?” 袁彬復又坐下,神情有幾分緊張留意著囚室里頭的一舉一動。 崇山嘿嘿一笑道:“文質,我不明白,錦衣衛多少大事等著你辦呢?咱們巴巴在這里等著做什么?有這閑工夫,你不如進去直接審案得了。” 袁彬掃了崇山一眼,眼神中帶著警告,崇山趕緊閉嘴。 崇山摸了摸頭,似乎自己也愿意守在這里呢,哪怕被青鳶姑娘日日掐著也愿意! 里頭清淺聽了沈雨默激動的敘述,與琴瑟的并無二致,幾乎可以判斷兩人所言都不虛。 若真是這樣,幾乎便可以結案。 若是真結案,沈雨默最少是一個流放,這還是輕的,畢竟德安是先皇的嫡孫女,若太后包庇恐怕百官不會答應,當然若是這樣,袁彬和自己會被太后怨恨,甚至連宮中的jiejie也會被連累。 清淺隱隱覺得,這案子與凌府之案有異曲同工之妙,凌夫人當時是無意傷人,這回沈雨默又是無意傷人,當時一個鷂子翻身解開了凌夫人傷人的結,而沈雨默這個無意,是真的無意,還是別有他意的無意呢。 清淺微微笑了笑道:“沈jiejie說的,我都知道了,只不過老夫人為了jiejie的事情病了,jiejie是否親筆書信一封,寫明事情經過,再問候一番老夫人,如此,老夫人也沒有白疼jiejie。” 如今,孫老夫人便是沈雨默的救命稻草,她連連點頭道:“清淺meimei說得是,我這便寫。” 青鳶奉上早準備好的紙筆。 第一百零二章 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