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趙嬤嬤端上一盞雙耳執粉蓋碗,姚奶媽正要接過去,趙嬤嬤收回手冷著臉道:“沒長耳朵嗎?夫人吩咐讓這丫鬟喂小少爺。” 姚奶媽嚇得一哆嗦,彎腰弓背點頭稱是。 清淺上前,一手取下頭上的銀簪子,另一手用勺子舀了淺淺一勺澆在銀簪上,見銀簪沒有變顏色才微微點頭。 趙嬤嬤厲聲道:“你什么意思?難道夫人還會害小少爺不成?” “夫人是小少爺的生母,一心為小少爺好,當然不會害小少爺。”清淺福了一福道,“夫人信任奴婢,讓奴婢伺候小少爺,奴婢不敢辜負夫人的信任。” 姚奶媽忙低聲道:“少廢話,趕緊好好喂小少爺。” 清淺依舊沒有即刻喂小少爺米湯,而是再用勺子舀了淺淺一勺澆在自己手腕上試溫度。 米湯是燙的,清淺低低“哎呦”了一聲,只見手腕上紅了一小塊。 清淺忙道:“夫人,小米湯還有些燙,恐怕需要奴婢吹涼后才能喂給小少爺。” 燕夫人舒展容顏笑了起來,只不過笑容也是凌厲的:“好個丫鬟,不錯,我特特命趙嬤嬤拿了熱米湯,就是想考驗你是否細心,你做得很好。趙嬤嬤,賞這丫鬟一錠銀子。” 趙嬤嬤取了十兩銀子賞給清淺,姚奶媽有幾分眼熱,自己伺候了小少爺將近一年多,都沒有得過這么豐厚的獎勵呢,這丫頭才來了一日,便得了厚賞。 清淺連忙推辭道:“伺候小少爺是奴婢的分內之事,奴婢不敢領賞。”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這里賞罰分明。”燕夫人不由分說,冷冷一笑道,“若是方才你貿然喂燙的米湯給小少爺,等著你的可就是三十板子。” 清淺心中打了一個冷戰,燕夫人心思太陰沉,居然以莫須有之罪待人,自己可千萬不能犯在她手里。 燕夫人抿了一口茶水道:“小少爺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有心護他十二分周全,可也難免有打盹的時候,你這丫鬟細致,今后你和姚奶媽好好護著小少爺,有你們的好處呢。” 姚奶媽和清淺忙應了。 外頭有婆子來回府內之事:“初五府上的廚子做了春餅供了祖先,大廚房請夫人示下,春餅撤下來后如何分配?” 燕夫人淡淡道:“老爺不能用這些發物,我這里留些,給崇山留些,其它給小少爺院子送去。” 祭祖的貢品分配非同小可,凌大人重病不起用不了還罷了,可燕夫人寧愿給小少爺院子的下人,也不給二少爺留些,這也太絕情了些。 清淺垂手屏息不做聲。 又有另外的婆子回事:“春日到了,府上丫鬟小廝們的衣裳要預備換了,請夫人示下。” 燕夫人護甲上的碎鉆發出璀璨的光澤,她用護甲敲了敲桌面道:“府里的主子每季都是四套新衣裳,這次也按照舊例吧。新來的丫鬟,咱們許了兩套衣裳,選好料子給她們做上,其他院子今年也沖沖喜吧,都做兩套新衣裳。” 趙嬤嬤遲疑問了一句:“夫人,那二少爺院子?” 燕夫人哼了一聲:“懷海腿腳受了傷,穿從前的舊衣裳只怕還軟和些,這一季就不用做新衣裳了。” 這對母子的誤會夠深的,甚至比崇山和燕夫人還要深呢。 清淺繼續垂手屏息不做聲,內心對凌懷海升起了同情之心,凌二公子身體本就受到創傷,心靈還得不到親生母親的慰藉,該有多煎熬呀! 燕夫人片刻后緩緩問了一句:“凌月辰那賤人的案子,順天府可曾著手開始審理?” 清淺心中一動,自己進府可不是就是為了打聽案子,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聽到消息,真是意外之喜。 趙嬤嬤忙回稟道:“老奴正要稟告夫人,老奴托了人去順天府打聽進展,方才那人送信來,說姑奶奶卷入了另一樁要緊案子,人如今被錦衣衛提走了,需等到錦衣衛問案完畢后,才會將人送還順天府。” 燕夫人聽到錦衣衛三個字,臉色大變,將一個粉彩盅子貫了出去道:“一個個的,都和我作對,一筆寫不出兩個凌字嗎?” 粉彩盅子濺起的碎片飛了起來,一塊直飛小少爺的面部,小少爺嚇得哇地哭出聲來。 清淺三步并做兩步沖上去,用身體將小少爺護住,碎瓷片子劃過將清淺的衣裳劃了一小道口子。 燕夫人見差點傷到兒子,嚇得臉色蒼白道:“快將少爺抱過來我看看。” 清淺抱著小少爺遞給燕夫人,小少爺只管哭。 燕夫人連連哄著他,又上下看了一遍,直到再三確認兒子無事才放心下來。 燕夫人再看向清淺的眼神又有了幾分不同,她吩咐趙嬤嬤道:“清淺這丫頭的衣裳破了,回頭記得吩咐裁縫為她做四套衣裳。” 其它丫鬟都只兩套,這丫頭獨獨得了四套,姚奶媽的臉色再次變了。 第五十一章 信任加深 回到小少爺的院子,姚奶媽對清淺的態度變得有些冷淡,冷著臉不做聲,花榮等丫鬟不知發生了什么,不敢大聲說話。 晚間,姚奶媽喂了小少爺奶后,將丫鬟召集在一處重新分派任務:“今后我帶幾個小丫鬟負責少爺的喂奶和出行,花榮帶幾個小丫鬟負責少爺的衣裳用具,清淺細致耐心,便負責在院子里頭陪少爺玩耍睡覺罷。” 這是擔心自己搶了功勞,不讓自己在夫人跟前出現?清淺微微一笑,能陪著少爺滿府玩耍,也能打聽不少消息呢。 清淺笑道:“姚jiejie辛苦了。” 姚奶媽一扭身子,哼了一聲,剛來的毛丫頭想和自己斗,門都沒有! 清淺專心專意陪著小少爺玩耍,或是帶著小少爺看園子里頭剛發的迎春花,或是帶小少爺去池邊看魚兒。除了燕夫人的內室,燕夫人并不禁止清淺去其它院子。 自然,清淺也不會傻到剛進府就直接去二少爺的院子或是凌老爺的院子。 過了兩日,天氣突然驟變,天色陰沉大風席卷。 清淺擔心倒春寒涼到小少爺,打算添一個炭盆,便去管家處領炭火。 正遇上六斤領炭火,兩人多日沒見不由得攀談起來。 清淺選了幾塊勻稱的銀炭低聲問道:“聽說老爺不能說話不能翻身,meimei伺候老爺,真是辛苦了。” 六斤憨厚一笑道:“老爺很少醒來,醒來也不能說話,只能啊啊的叫,翻身如今也困難,需要我們幾個丫鬟一個時辰幫著翻一次身,每日還要擦洗屎尿,洗刷衣褲,不過怎么都比家里干農活輕松。” 清淺低聲問道:“老爺傷得這么嚴重?” 六斤點頭道:“可不是,身體上大片大片的燒傷,面部傷了聲帶,聽說當初若不是下人發現及時,早死了八百回了。” 清淺裝作若無其事,隨意問道:“怎么當初這么粗心,連個炭盆都沒看好,堂堂三品大員差點燒死,說出去豈不是個笑話!” “聽說是姑奶奶多事,探望老爺便探望老爺,她偏生覺得屋里不夠暖和,臨走的時候添了一塊炭,偏偏這炭又是炭頭,容易濺火星,偏巧這火星又濺到幔帳上。”六斤搖頭,“老爺風寒睡得沉,直到火苗燒到被子上才發覺,那時已經晚了!” 清淺問道:“這不對呀!難道老爺身邊沒有伺候的人?那些丫鬟小廝呢?” 生病的時候,應當比往日更多伺候的人才是!怎么會著火了都沒有一個人覺察。 六斤搖頭道:“姑奶奶和夫人不睦,聽說姑奶奶過來探望,丫鬟們恐怕夫人發怒殃及自身,都躲得遠遠的,等到她們回來,火勢已經蔓延!” 清淺問道:“一個人也沒有?” 六斤搖頭:“沒有一個,唯獨姑奶奶帶著丫鬟過來探望的,其它人都遠遠在院子外頭守著。” 清淺嘆了一口氣,若這么說起來,并沒有外人栽贓陷害,凌夫人最少有個失手的過錯。 清淺再補問了一句:“讓老爺蒙受如此大難,從前院子的丫鬟們都被嚴懲了吧?” 只要有人逃過一劫,或被從輕發落,或案發不在場,那必定與案件相關,便可找到突破口順藤摸瓜。 清淺很快失望了,六斤搖頭道:“可不是,老爺院子里的丫鬟全部被夫人賣了,聽說一個不拉的全都被賣到妓院里頭了,府里的小廝去看過,從前的jiejie們全都在天香樓里接客呢,可見夫人的恨意滔天。” 清淺見再也問不出什么,笑道:“等休沐的時候,你、我和迎兒,咱們幾個一道來的聚聚。” 眼見風更大了,兩人彼此告辭回了各自的院子,清淺路過二少爺院子時,見一個丫鬟垂頭喪氣,不禁問道:“芝蘭jiejie,怎么了?” 芝蘭是二少爺院子的丫鬟,面容清麗,她哭喪著臉道:“夫人不讓我們院子領炭火,二少爺的腿腳本就受不得涼,倒春寒眼看便到了,我們還罷了,二少爺可怎生受得住。” 燕夫人對二少爺未免太狠心了些。 清淺見四周無人,分了小半筐炭火給芝蘭道:“趕緊收了,別說話,別讓人看見,對外也別說是我給的。” 芝蘭連忙道謝。 清淺不欲讓人看到,趕緊離開二少爺院子,沒走多遠,只聽院子里頭一陣怒吼:“我不要別人同情我!都給我滾!” 清淺搖了搖頭,將此事拋開腦后。 到了晌午,天氣陰沉起來,大風之外伴隨著點點細雨,雨中還夾帶了米粒大的冰豆子,讓氣溫急遽降低,最先露出頭的樹芽兒被打得七零八落。 小少爺屋里頭早備好了三個大大的炭盆,暖意融融,將外頭的潮濕冰凍都擋在外頭。 小少爺活潑愛動,清淺擔心他夜里蹬被子受涼,選了一塊棉布料子,縫了一個圓筒形狀的薄被子,若是小少爺鉆進去,由得他翻滾,卻總也踢不掉被子。 有清淺這么細心的丫鬟守著小少爺,其它丫鬟樂得躲懶,夜里只有清淺挑燈陪著小少爺。 清淺先講了一段故事,然后唱了一段童謠,自己覺得有幾分困意,邊哼著歌邊閉著眼睛,手握著小少爺的手,讓他安眠。 正在眼皮子打晃之時,清淺突然聽到很輕的腳步聲,嚇得她反身攔在小少爺的床前道:“誰?” 燕夫人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在清淺身后,悄無聲息,配著昏暗的燭光,倒讓清淺半刻沒有回過神來。 先見了清淺悉心哄兒子睡覺,再見清淺一副保護兒子的模樣,燕夫人點頭道:“你很好!” 清淺忙給燕夫人請安道:“夫人怎么夜里過來了,有什么話讓迎兒帶過來就是,何苦親自跑一趟,今日外頭風大,仔細受了涼。” “還不是不放心這小祖宗,擔心他受涼,特意過來瞧瞧。”燕夫人指著薄被子問道,“這是什么,我眼生得很,上回來遠兒這里似乎沒見過?” 清淺忙笑回道:“奴婢的弟弟從前愛踢被子,奴婢擔心他著涼,便想出了一個笨法子,雖然樣子丑些,但效果是極好的,今日天氣驟變,奴婢沒來得及稟告夫人同意,便用在了小少爺身上。” 燕夫人難得地露出笑容道:“人人都如你一般,我便高枕無憂了,你做得好!” 趙嬤嬤冷著臉道:“其它人呢?怎么少爺房里只有你一個?” 燕夫人這才反應過來兒子房內只有清淺一人,臉色一變道:“讓外頭婆子去把偷懶的叫過來,別讓她們穿衣裳,過來跪在院子外頭回話。” 幾個婆子氣勢洶洶去各廂房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