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這哪里像是不得勢的夫人應有的待遇,哪里像是鄭老夫人的做派。 清淺心中奇怪,笑問道:“鄭府的客飯這么豐盛?今日我可有口福了!” 春蘭忙笑道:“府上老太太和老爺的分例是八葷八素,夫人的是四葷四素,客飯是三葷三素,今日老太太聽聞三姑娘過來,特特吩咐按照老爺和老太太的分例,再添了些。” 青鯉嘀咕道:“說得好聽,平日夫人可沒有四葷四素。” 聽說是鄭老太太的意思,清淺笑道:“老太太好客,清淺感激不盡,有勞春蘭jiejie回稟老太太,今日天色晚了,加之清淺是臨時上門,不曾準備禮物,改日清淺再來給老太太請安說話。” 春蘭笑著應了,親自下去催菜。 見春蘭離開,清洵低聲解釋道:“自從公公過世后,府上一直空有撫遠將軍府的架子,夫君整日在府上賦閑,婆婆聽說meimei許了錦衣衛鎮撫使袁大人,昨日便嘀咕著讓meimei與袁大人打聲招呼,為夫君在錦衣衛謀一個肥差。” 怪道滿桌子菜肴,原來為了求官。 春蘭再次進來,身后的丫鬟捧著幾壺果子酒。 瑞珠扶著清淺坐下,笑道:“姑娘還未成親,哪里輕易能得著機會替鄭大人說話,此事需從長計議。” 若是讓鄭老太太覺得無望,jiejie的日子豈不是難過? “并不是全然見不到!”清淺笑道:“我心中有數,若有合適的時機必定為姐夫說話。” 清洵瞧了一眼春蘭,欲言又止。 清淺邊為jiejie布菜,邊閑話道:“提起定親,jiejie可知昭云jiejie、靜好jiejie都定親了?” 清洵點頭道:“我聽說了,昭云的親事門當戶對極好。靜好這孩子定了定國公府當繼弦,年紀差得有些大,今后彼此話題會少些。” 春蘭是鄭老夫人的人,鄭老夫人和定國公老夫人關系甚密。清洵擔心傳到鄭老夫人的耳中,許多話不敢說得太滿。 誰料清淺此次過來,除了探望jiejie外,正是希望有些話能通過春蘭傳到鄭老夫人的耳中,再傳到定國公老夫人的耳中。 清淺親自舀了一碗魚蛋粉絲湯給清洵,笑道:“jiejie過慮了,怎會沒有話題呢,靜好jiejie與定國公十分投契呢。” 接下來的話,姑娘家不適合說。 瑞珠會意,即刻接過話頭笑道:“可不是,我們姑娘來大姑奶奶府上之前,正是去蘇府探望靜好姑娘,靜好姑娘親口說了,她和定國公在香閨已見過好幾次。” 青鯉捂著嘴驚道:“什么?私下在香閨密會?” 青鳶也明白了清淺的用意,特特帶著幾分神秘道:“私會還罷了,你們可知,咱們在蘇姑娘的閨房里頭見到了什么?” 春蘭瞪大眼睛問道:“見到了什么?胭脂水粉?” “胭脂水粉算什么!”青鳶比劃道,“滿屋子的稀罕東西,有整玉雕的如意,有絕品的紫砂壺,大到金珠首飾小到盆景扇子。蘇姑娘說,定國公親口說的,這是他的梯己銀子,連老夫人都沒舍得給,特特給蘇姑娘拿來,因聽說蘇姑娘只有兩千兩銀子的嫁妝,恐嫁過去沒臉面,讓蘇姑娘悄悄帶過去當嫁妝充臉面呢。” 春蘭啊了一聲道:“居然有此事?” “可不是!”粉黛以為她不信,忙補充道:“蘇姑娘還說,定國公親口答允她,將來一入府就替她討一個二品誥命,再將管家權從老太太和姑奶奶手里要過來,交給蘇姑娘呢。” 清洵嘆氣道:“定國公是個有情義的,靜好有福氣了。” “誰說不是呢。”清淺見春蘭眼珠轉動,似有所思,笑了笑轉到別的話題上去。 晚膳用完,清淺陪著喝了一盞花果茶方告辭。 離開鄭府的時候,清淺瞧見奶媽匆匆從少爺院子里頭往鄭老夫人院子去,嘴里還罵罵喋喋著:“小小年紀,居然學了這一套后宅的陰險法子,真真黑心種子,害得老娘擔驚受怕了好幾日。” 清淺微微一笑,裹緊了披風道:“回府。” 馬車早已備好,六角宮燈在車的四角發出柔和的光,將湛藍色的綢緞簾子襯得雍容華貴,街道上間或有爆竹的聲響,還有兩日就是除夕了。 清淺在車轎上頭默默回想今日之事,料想蘇靜好會氣得七竅生煙,料想jiejie能好過幾日,料想…… 誰料想,馬車外頭再次傳來一個冷冰冰的熟悉聲音:“婦人需貞靜嫻淑,你一早出去直到如今才回府,嬤嬤教你的規矩都學到哪里去了?” 袁彬? 清淺微微一笑,并不掀開簾子,平視前方安然道:“嬤嬤教我,若是為人婦,需要內外cao持,為闔府上下撐起天地,需要往來于命婦間,為夫君經營人脈。怎么?我如今還不是府上的人,不過出去了一日,而且是去蘇府和鄭府做客,你便牢sao滿腹?” 袁彬冷笑:“幾日不見,還是這么尖牙利齒。” 瑞珠等行禮道:“給袁大人請安。” “你們在一旁候著,我與你們姑娘說幾句話。”袁彬語氣中帶著不由分說。 瑞珠稍作猶豫后,行禮帶著青鳶粉黛等稍稍退后。 袁彬弓身鉆進簾子,清淺退了退道:“你要做什么?” “要為我經營人脈?說得不錯。”袁彬抓住清淺的胳膊,拉著她下車道,“前頭就是鎮撫司衙門,為夫的同僚府上有個懸案不能破解,娘子聰慧過人,去幫為夫經營一番吧。” 清淺氣極:“好不要臉。” 袁彬拉著清淺來到鎮撫司衙門,瑞珠青鳶等人一路小跑跟著。 鎮撫司衙門里頭,崇山正焦急等待,見袁彬帶著清淺過來,喜得做了一個揖道:“崇山求嫂子援手。” “是你?貴府怎么了?”清淺不顧胳膊被抓得生疼,顧不上嫂子的稱呼,心中有些詫異,方才袁彬說的同僚府上說的是凌崇山? 崇山臉上有陰霾:“家母狀告姑母先傷了弟弟,后縱火重傷父親。” 第三十九章 不接案就成親 凌府內部的糾紛,沒想到鬧得這么大,居然涉及到了凌崇山的四位至親。 “凌大人節哀。”清淺安慰了一句道,“我大明自有律法,凌大人不去找官衙,找我有何用?” 凌崇山著急,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水道:“母親指證,姑母先傷了二弟,然后前日縱火重傷了父親,府上有多人可以作證。若是去衙門,此案必成鐵案,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姑母不是這種人。” 清淺再次詫異:“凌大人不站在父母和親弟弟一頭,反倒為姑母伸冤?” “我是二月生子,出生的時候人人都說二月子克父母,故而父母親將我送到祖父府上養大。”崇山提起這一段往事,又擦了一把眼淚,“丫鬟奶媽們看人下菜碟,見我不被府上重視,也漸漸生了怠慢之心,有一頓沒有頓的受盡了苦楚。是姑母將我接了過去,當自己親兒子養到了十四歲。” 怪不得與姑母親。 凌夫人! 清淺似乎有印象,抓周大會上為jiejie仗義執言的高大女子,爽朗利落,嫉惡如仇,確實不像是殺親人的兇手。 不過人心難測,清淺瞧了一眼袁彬,相貌堂堂,英姿勃發,誰又能想到他會殺妻呢? 青鳶見崇山袖子上全都是淚,連忙將帕子遞過去道:“凌大人將就用著。” 凌崇山接過帕子,微微點頭表示謝意。 清淺為難道:“凌大人,不是我不幫你,只不過順天府已插手的案件,加之證據確鑿,我能做什么?” “母親雖然狀子遞到了順天府,順天府也接了此案,但姑母如今并不在順天府衙門。”崇山忙道:“我求了文質,將姑母從順天府要了出來,如今羈押在詔獄。” 清淺臉色變了。 詔獄之所以叫詔獄,顧名思義是皇上詔書才能審判的案子,這些案子往往都是皇親貴胄和三品以上的官員,所犯之事輕則殺人放火,重則謀反作亂,很少有人能活著走出詔獄。 青鳶驚呼道:“別人避之不及,凌公子怎么倒還將人送了進去。” 袁彬摸著繡春刀,深思熟慮道:“若是去順天府,崇山的姑母便是斬立決,我借口凌夫人是詔獄某個案件的證人,扣下了三個月,你有三個月時間破案。” 清淺氣急而笑道:“袁大人運籌帷幄,無所不能,錦衣衛人才濟濟,破一個小小的案件還需要我?” 崇山懇求道:“求嫂子憐憫,文質雖然計謀過人,但畢竟是男兒,后宅之事不比嫂子能更洞察人心,若是嫂子不幫忙,我姑母恐怕三個月以后就是一個死。” 涉案之人都是崇山的至親,不能用刑,而且此案幾乎都是與婦人打交道,袁彬縱使有百般計策,也不好插手。 瑞珠維護主子,忙道:“凌公子,聽聞詔獄有專門的女犯司,為何不求助女犯司的人,反而讓我們姑娘為難?” 崇山苦笑道:“女犯司的主事是馬氏,馬氏前幾日去游河,不當心落水溺亡,如今女子司群龍無首。” 清淺淡淡笑了一下,這么說馬氏確實殺了前頭的夫君。 至于溺亡一說,清淺是不信的。馬氏為人精明,絕不會貿然去河邊游湖,恐怕是袁彬慮著她受過朝廷的嘉獎,考慮朝廷的臉面,特意做成溺亡假象的。 這人總是這么心思縝密。 清淺福了一福道:“當不起凌大人一聲嫂子,叫我聞姑娘罷。凌大人,我是女子,辦事說話多有不便,辦案恕難從命,告辭。” “站住!”袁彬用繡春刀柄擋著清淺的去路道,“定親當日的話,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成親當日袁彬說過:你既然這么能耐,能殺人還能藏匿痕跡,那便替我破案升官吧。 清淺秀眉一豎道:“袁大人能左右人的命運,還能左右人心不成?若逼著我答應下來,我拖拉三月或是故意辦錯案件走向,最后害的是凌公子。” 袁彬收回了繡春刀,哈哈一笑:“不要緊,若是你敢如此,我三月之后就再次進宮,請圣上正式將你即刻嫁給我。” “無恥之徒。”清淺氣得小臉通紅。 袁彬逼近清淺,低聲道:“到底是三個月之后嫁給我,還是好好辦案,今后由我設法取消賜婚,給你自由,你好好考慮考慮。” 哪里還有考慮的余地,清淺氣悶道:“除夕過后,我接手此案便是,告辭。” “救人如救火,而且……”崇山正要繼續懇求清淺。 袁彬用眼神制止了崇山,笑道,“就這么說定了。” 清淺冷笑轉身道:“告辭!” 袁彬在身后道:“馬氏的事情已經了結,果然如你所說,馬氏用鐵釘謀殺了前夫,此事我承你的情。” 清淺停住步伐,回首一笑,頭上金簪在燭光照耀下發出光澤,但都不必過清淺眼中的光芒,說不出的靈動澄明。 袁彬心道:蛇蝎女子長得倒有幾分姿色。 “既然袁大人要嘉獎,我便不客氣向袁大人討一個賞。”清淺一口氣說下去,含笑道,“今后我要為袁大人辦案,少不了出入錦衣衛。俗話說,朝中有人好辦事,我在錦衣衛里頭需要一個合適的人照應,我恰好認識一個朋友,忠勇義氣,請袁大人在錦衣衛給安排一個職位,哪怕是最末等的兵勇都成。” 崇山忙道:“我執掌的親衛隊恰巧空出一個十夫長的位置,可以給這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