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給你就拿著,幺叔喜歡你才給你,換其他人求幺叔給幺叔都不給。” 唐石磊更高興了,把錢揣進兜,笑得牙齦都露出來了,“那我走了啊幺叔,你的衣服我洗了曬干給你拿過來啊。” 優質的服務讓唐知綜又有給他錢的沖動,手在衣兜里蠢蠢欲動地摸著,奈何唐石磊走太快,他摸出兩角錢唐石磊都走進竹林了。 沒辦法,只得把錢重新揣進兜,問錢大他們去不去知青房,富婆始終是他生活下去的動力,他得像唐石磊學習,態度誠懇點,手腳勤快點,讓富婆找不到不給自己錢的理由才算成功。 唐知軍家進賊的事鬧得有點大,知青房商量著晚上輪流守夜的事,唐知綜勸他們別太緊張,真有賊偷誰家也不敢打知青房的主意,知青們人多,被發現逃不掉不說,人人口唾沫就能淹死他,小偷是來偷東西又不是送人頭的,蠢貨才來這邊呢。 自然,話不能這么說,用詞得美化漂亮,“向志同志,你們大老遠下鄉支援農村建設,替農村添磚加瓦,哪怕是只動物也會感念你們的無私奉獻精神,何況是人呢,你們晚上該睡睡,我替你們守著,我倒要看看誰膽大包天打你們的主意,逮到他看我不弄死他,你們多偉大啊,是社會最閃耀的群體,最辛勤耕種不求回報的讀書人,他還有沒有良心啊。” 蘇向志是最早來生產隊的知青,農村人情冷暖他看得最多,聽唐知綜振聾發聵的為他們發聲,面露感動,“知綜同志,要是人人都像你,哪兒還有賊啊。” 年前他晾在外邊的衣服褲子忘記收了,隔天清晨想起來,跑出去一看,衣桿上空蕩蕩的,啥都沒有。 這幾年,知青房斷斷續續沒少掉東西,只是沒往外邊說而已。 “知綜同志,你的心意我們理解,你有3個娃要照顧,這邊的事兒我們自己處理就行。”蘇向志親切地握住唐知綜雙手,“都是新社會的同志,以后遇到啥難處就說,人多力量大,咱幫你想辦法度過困難。” 最后兩句話唐知綜沒太聽明白,左右他表達了自己的決心,他們不接受不是他的問題,在知青房待了會兒就去山里找劉春玲同志鞏固感情去了。 出門就遇到了劉春玲,她話不多說,直接從兜里掏出張票子給他,上道勁令唐知綜激動得快哭了,100元的人民幣,他穿到酒鬼身體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知綜同志,拿著買些鍋碗瓢盆,貧窮是短暫的,一切會慢慢好起來的。” 有錢不要是傻子,唐知綜眼疾手快的拿了錢,鏗鏘有力的保證,“春玲同志,我會牢記你的話,努力地活著的。” 嶄新的百元鈔票,唐知綜塞到衣服夾縫里,手不時伸進去摸,摸著就覺得安心。 回家后他拿樹枝在墻上做了個記號,兩天騙了近200元,他再勤快點,四個月就能晉升為村里的萬元富翁,這什么概念,比他爸下海經商還來得快,他爸發家是80年代,而他提前了10年,看他爸還敢說他是靠投胎投得好過上好日子的不,以他的聰明,在條件艱苦的0年代照樣混得風生水起。 富二代也能翻身把歌唱。 得了筆巨款,唐知綜步伐狂野起來,特意跑到竹林外的石墩上站著,放聲高喊唐石磊的名字,生活得有儀式感,打牙祭是最好的慶祝方式。 唐石磊剛洗完衣服晾好,聽到唐知綜的聲音他先鼓足力氣地回了句,識趣的扛著自家扁擔出了門,奇怪地是唐知綜不喊他挑水,而是喊他去鎮上買rou,晚上拿到他家煮。 唐石磊狂喜,臥槽,他幺叔太有錢了吧,說買rou就買rou,不看日子的,拽著唐知綜給的票子,腳下安了風火輪似的跑遠了。 在家左等右等等不到石磊回家的唐知國暴躁了,喊砍柴的唐石林去找,“把你大哥叫回來,我看他跟著你幺叔是越來越野了。” 唐石林不想干活,巴不得出去轉轉呢,啪的聲丟了木棍撒腿就跑,言語歡快極了,“爸,我這就喊大哥去。” 唐知國:“……”不知是不是眼花,他咋看著自己兒子像老幺了呢,偷jian耍滑不做事,滿臉只想占便宜,這可要不得。 他掀了掀眼皮,默默去柴房找了根干枯的柳條。 兒子不打不成器,唐知國素來信奉這句話,老幺就是挨打挨少了才無法無天墮落到這步田地的,他不能讓兒子們跟著老幺學。 唐石林不知道他爸摩拳擦掌要給他頓狠的,他去幺叔家得知大哥去鎮上買rou了,晚上在他家煮,他索性不著急回家了,陪錢大他們玩過家家游戲等唐石磊回來。 唐石磊是跑著去跑著回的,唐知綜正盯著落灰的房梁神游呢,外邊唐石林激動地喊大哥回來了。 躺著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唐知綜回過神看門外,太陽快落山了,他雙腿踢開被子,懶洋洋地翻下床,昨天買的rou沒來得及煮,他邊穿鞋子邊喊石磊。 汗流浹背的石磊跑進房間,“幺叔,啥事啊?” “那……”唐知綜抬下巴指著背簍,“背簍里有rou,全拿到你家煮。” “哦。”唐石磊屁顛屁顛跑過去,半點沒有嫌唐知綜順手就能拿偏要喊他進屋的意思,提起rou,笑得一臉傻樣。 哎,都是給窮的,吃頓rou就能樂得跟傻子似的,唐知綜不由得嘆氣,往以后走誰吃豬rou啊,連水果都比豬rou貴,也就這年代豬rou最值錢。 買了好幾斤rou,所有人敞開肚子吃都還有剩下的,本來喊高翠華過來吃的,高翠華說不舒服沒來,只給她端了碗過去,剩下的唐知綜讓余秀菊找個斗碗裝起來,他拿回家明天吃。 吃得滿臉油光的余秀菊自不會算計這點rou,找了家里最大的碗給裝著擱在籃子里交給唐知綜,唐知綜湊過去,“大嫂,碗和籃子就送我了唄。” “拿去吧。”余秀菊把籃子推給他,沒有半點不情愿,剛剛石磊和她說老幺又給他錢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再說了,斗碗和籃子不值錢,老幺喜歡就給他唄,“老幺,以后你有啥事喊石磊,石磊沒空就喊你大哥,咱分家,幾個兄弟都記恨你大哥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你大哥那人嘴上不在乎,心里難過得不行,都是打斷骨頭連著rou的兄弟,你們有啥事,你大哥不會不管。” “成,你們不嫌我事多就好。”唐知綜把籃子給錢大提著,和堂屋里的唐知國說,“大哥,我回去了啊。” “趕緊滾。”唐知國的回答仍然簡單粗暴,倒是石磊替他老子解釋,“幺叔,我爸喊你經常來呢。” 唐知國沒個好氣地瞪唐石磊,唐石磊心虛地低頭,小聲說,“爸,幺叔人挺好的,能不能不兇他。” 唐知國憋著口悶氣說不出話來,他想狠狠收拾石磊他們的,奈何老幺笑容滿面地跟在石磊身后,顯擺他買的rou,硬是要他一肚子火堵在喉嚨不上不下。 這時聽石磊埋怨他,火氣又來了,“他好給他做兒子去。” 石磊訕訕,借著幫余秀菊洗碗跑了出去。 唐知綜在余秀菊和唐石磊眼里就是塊肥rou,得小心供著,母子兩在灶房嘀嘀咕咕很長時間,商量的是怎么巴結討好唐知綜,jian笑得意的嘴臉令拿抱柴進門的唐知國皺起眉頭,“笑啥呢,不用干活了是不是,明天去鎮上趕集看看有沒有便宜的糖買點回來備著,還得和隔壁生產隊的廚子說聲,讓他那兩天幫忙弄席面。” 石磊結婚,還有得忙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22章 深坑 豐田鎮逢單號的集市,趕集的多是老弱婦孺,年輕力壯的男同志得在家干活,如果年輕男同志經常在鎮上溜達,會被人看不起的,好在正月沒啥事,男同志趕集不會被引人過多注意。 唐知軍背著個背簍,垂頭喪氣地去衛生所買藥,他媽不知咋了,昨天嚷嚷著頭疼,夜里哭哭啼啼地喊疼,吵得全家人沒睡好覺,天不亮他媽就自己爬了起來,叫他帶上錢去縣里醫院看病。 縣里醫院是啥地方,沒幾個錢誰敢進去啊,光是檢查就得花好多錢,如果他手里有錢就算了,費盡心思偷來的錢不知被哪個龜兒子偷了,他哪兒有錢給他媽看病,加之整夜沒睡脾氣有點大,和他媽說話就帶了點情緒。 他沒有針對誰,他媽卻像點燃的炮仗,火氣比他還大,登時坐在地上就捶足頓胸的嚎哭,邊哭邊罵,罵他有了媳婦忘了娘,老娘生病都不管,詛咒他遭天打雷劈…… 聲音嘹亮悲愴,隔壁鄰居都驚動了,紛紛跑過來問怎么回事。 他剛要解釋幾句,他媽不由分說就數落起他的不是來,哭得要多凄慘有多凄慘,“我養了只狼心狗肺的玩意啊,我頭疼的整夜沒睡,他們個個睡得吹撲打鼾的,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喊他帶我去醫院看看,他不耐煩,嫌我事多,我命苦啊,嘔心氣血把他養大,到頭來嫌我年紀大不中用是拖油瓶啊。” 他在生產隊幾乎沒和人紅過臉,自認人緣不錯,就因為他媽義正言辭抱怨他不孝,鄰居看他眼神都變了,不贍養父母幾乎是所有老人不能容忍的污點,傳到公社,甚至會被公社干部批評教育,他不敢拖延,扶他媽進屋,再三保證立刻馬上去鎮上給她買藥,他媽這才安生了。 可憐他沒吃早飯就出來了,這會饑腸轆轆的,他揉了揉肚子,越想越憋悶得不行,都是些啥事啊。 天色不好,衛生所沒啥人,他找到穿白大褂的醫生描述高翠華的病情,要他開點藥。 男醫生狐疑地瞟他,語氣刻板,“頭疼分很多種,你說的是哪種?” “就頭疼,疼得睡不著,你看有沒有辦法治。”唐知軍有點著急,出門前他媽說了兩個小時看不到他人就在門口吊死,要全生產隊的人都曉得是他害死的。 要不是疼得忍無可忍,他媽絕對說不出那樣的話來。 “沒有辦法,頭疼的原因很多,得去縣里醫院檢查具體原因才敢開藥。”男醫生拉開抽屜,拿出個小本子,隨后去了樓上。 鎮上的衛生所多是治感冒發燒,跌打扭傷,二樓是女同志生孩子的產房,此刻里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哭得人心煩意亂,唐知軍煩不勝煩的抓了把頭發,自己要是不買藥回去,保不準他媽會做出啥事來。 若帶他媽去縣里醫院,他身上的錢哪兒夠,他就奇了怪了,他媽以前好好的,咋突然頭疼了,上個月在大哥家沒聽說有啥大毛病啊。 難道故意忍著想他掏錢在大房忍著沒說?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他媽覺得大哥花錢替她治腰傷過意不去,頭疼的事拖著不說,就覺得他有錢該掏點出來? 唐知軍悶著腦袋,咬牙追著男醫生上了樓,“醫生,買點感冒藥,我家兒子這兩天流鼻涕,他說喉嚨痛……” 男醫生沒搭理他,去房間檢查了幾個產婦的情況后才甩了個眼神給他,唐知軍端直脊背,迫使自己直視他的目光。 無論如何,先買點藥回去應付他媽,最好再糊弄幾天,糊弄到二月就不歸他管了。 男醫生詳細問了幾句情況,唐知軍照著自己感冒的癥狀說了遍,男醫生沒有懷疑,爽快的配了藥,擰開白色瓶蓋時,男醫生突然問他,“你是桃花村生產隊的唐知軍?” 唐知軍納悶,“你認識我?”他身體好,偶爾感冒嗓子痛熬幾天就好了,不咋來衛生所,他記憶里,還是周鳳生娃時他來過。 “酒鬼是你弟弟?上回他來買藥賒賬,賒的你的名字。” “啥?” 男醫生皺著眉頭,拉開右邊抽屜拿了個本子出來,翻到某頁給唐知軍看,“12月23,后背有淤青,開了活血化瘀的藥,總共1塊零5分。” “啥?”唐知軍睜大眼,他沒讀過書就認識自己的名字,右下角最末確實寫著他的名字,他氣得嘴歪,“我們都分家了,他的賬他自己還。” “他說傷是你打的,醫藥費該你出,你既然來了就把賬還了,免得過段時間我們去生產隊找你。”欠衛生所錢的自己知道還,至于不還的,他們會派人去生產隊要,不過極少有那樣的情況,他看唐知軍也不像那樣的人。 唐知軍不敢相信唐知綜做得出這種事,哪家小孩不挨打的,那天唐知綜讓他回家拿錢他以為唐知綜說說的,回去后就沒出來,沒想到唐知綜敢報他的名字賒賬。 男醫生不管他想啥,包好藥,拿過算盤噼里啪啦撥了兩下,“總共1塊7角。” 唐知軍:“……”他腦袋也一抽一抽地疼得厲害。 走出衛生所唐知軍整張臉都是黑的,老的不省心,小的到處惹事,唐知軍覺得自己抓狂得快瘋了,有時候真恨不得弄死老幺算了,免得丟他們的臉。 連帶著給他媽買的藥也想順便扔了,死吧死吧,都死了才好。 然而,有的事只敢在心里想,他再恨老幺有啥用,那就是個地痞無賴,軟硬不吃,誰都拿他沒辦法,至于他媽…… 唐知軍更覺得憋屈了,他媽過場多,說藥苦她吃不下,吃了也會吐,吐出來藥就浪費了,說來說去,不就提醒他買點糖,拐彎抹角的,聽得人窩火。 他敢發誓,這個月他媽跟著老幺,啥毛病都會忍著,恐怕死都不敢死,幾個兒子,好像只有老幺是親生的。 真想不明白老幺到底有啥好,就因為會偷懶會喝酒? 氣了很久,最后不得不去供銷社給他媽買糖,他悶著頭往里走沒看路,腦袋撞到個背簍,抬頭看才發現是余秀菊,他扯著嘴角想打招呼,余秀菊鼻孔朝天哼了聲,冷漠地走開兩步遠,唐知軍悻悻,前幾天因為石磊結婚他反對高翠華拿錢的事兒算把余秀菊得罪了,本以為那錢最后會落入自己口袋,哪曉得到頭來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 早知這樣,高翠華拿多少錢給石磊結婚他都不會多嘴,他也郁悶啊,辛辛苦苦偷來的錢,看都沒看上眼就沒了,他咬咬牙,走向貨架,拿了個紅底粉花的水壺,讓服務員再給他拿床棉被。 旁邊的余秀菊抬起頭來。 唐知軍強顏歡笑地說,“大嫂,石磊是我侄子,他結婚做叔的咋能小氣了,我送床棉被和水壺是早說好的,既然大嫂在,你挑挑款式和花色,免得我買了石磊不喜歡。” 余秀菊這才臉色好看了,挑了床大紅花色的棉被,仔細檢查上邊的針線,態度有所緩和,“咋沒看見弟妹,你自己來的?” “嗯,媽不舒服,我來給她買藥,對了大嫂,上個月媽有沒有喊頭疼?” 分家時他們幾兄弟說好了,每個月輪流供養老人,在誰鍋里誰給負責老人的全部開銷,包括看病。 隊上其他人家也這么來的,照理來說沒啥不公平的,哪怕他媽瞞著閃腰的事去大房才嚷嚷開,他也以為吃虧的是唐知國。 誰讓唐知國排在老幺后邊呢。 現在來看,他也吃虧,他媽頭疼的癥狀或許是腰痛引起的也說不準。 余秀菊拿過唐知軍手里的水壺,揭開水壺蓋子,耳朵貼過去聽里邊的聲響,斜眼看著唐知軍,“沒啊,媽說她頭疼?” 水壺的聲音越清脆響亮說明保溫效果越好,她連著試了幾個,挑了聲音最響亮的那個,把水壺給唐知軍,自己接著去買糖。 唐知軍有些喪氣,提著水壺去柜臺給錢時,發現對方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看,他不自主挺直了脊背,臉有點發燙。 “你是桃花村生產隊的唐知軍?” 唐知軍點頭,心頭升起不好的感覺。 中年婦女干脆利落地拉開抽屜,拿出個黃色封皮的小本子來,唐知軍額頭突突跳了兩下,心情煩躁得想罵人。 “你們兩兄弟挺像的,酒鬼和我描述你的長相我還怕認不出來呢,他在這邊賒了幾塊錢的賬,報的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