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紀事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128
“衛衍,朕不是你肚中的蛔蟲,猜不到你在想些什么。你有心事要對朕說,知道嗎?”景帝想不出來他做了什么,要讓衛衍忌憚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對這個樣子的他非常無奈。對這個人打又舍不得,罵也舍不得,只能哄著他開口。 “臣沒事。”衛衍往皇帝胸前靠了靠,努力想要搪塞過去。 他擔心的事,怎能對皇帝明言?難道他要問皇帝,是否在忌憚他衛家權勢過盛,所以才對他封爵以后沒有開府之令嗎? 這種問題,除非問的那人腦袋真的被驢踢了,否則的話,怎么都不會問出口來吧。 第六十九章信任 衛衍那里問不出話來,景帝只能自己想辦法,去查明他到底在擔憂些什么。 其實早在“燕山聽濤圖”事件后,景帝就在衛衍身邊放了一群人,派人過去的那日,他就實打實地對衛衍明說了,是要讓人看著他,不準他胡亂行事,所以但凡衛衍做了點什么事情,景帝總是會很快收到密報。 當下他把前段時間收到的密報,拿出來全部翻了一遍。密報是從回京后重新開始的。云城那三年他們基本上都在一起,沒有匯報的必要。 衛衍回京后做的事情都瑣碎無比,景帝拿著密報一樁樁琢磨過去,費了半日的功夫,始終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報告衛衍去采石齋的那一頁上,上面記錄了衛衍那日在采石齋里,先看了什么,后看了什么,最后定下了什么。 衛衍最后定下的那架屏風,萬壽節過后就擺在了昭仁殿里,景帝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也就是此時他待的地方。雖然景帝私下曾對衛衍的品位表示了萬分鄙夷,但是這不影響他每每在披閱奏折的間隙,抬頭看到那架屏風時良好的心情。 “采石齋么?”景帝瞇眼望著那架屏風,手指在案面上敲了敲,沉吟起來。 他收到的有關衛衍的密報,都是那種一板一眼的行文格式,諸如何時何地何人發生何事,敘事不帶任何感情描述,沒有妄加猜測,亦沒有拖泥帶水的細枝末節。 這樣的行文格式,好處是不會讓觀者有先入為主的觀點,影響閱后的判斷能力,壞處是無法從各方面預測行事人當時的心理活動,只能憑空想象。 總的來說,這些密報實在是簡練到極點,仿佛多寫一個字就有浪費公帑之嫌,景帝根據這些東西,根本無法弄明白衛衍當時這般挑來揀去,最后卻挑了一個俗到不能再俗的屏風做壽禮的原因,只能尋來密報的撰寫人,衛衍身邊暗衛的總負責人,趙石趙侍衛來問個清楚。 趙石很快應召而來,開始事無巨細地回答皇帝的問話。 趙石任暗衛十多年,剛開始接到這道保護衛衍的圣諭的時候,還以為衛衍是一名須嚴密保護,同時又讓皇帝很放心不下,須嚴加監視的寵臣。 雖然暗衛向來都是在暗中監視,這么光明正大地直接調到人身邊看著還是第一次,但是他以為這不過是皇帝與衛衍兩人,為了讓彼此放心,表明絕對不會“君臣兩相疑”的姿態,才會有這種暗衛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監視的場面,所以當時他并沒有覺得有多大的奇怪。 至于后來,則完全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了。 趙石領命后,第一次上密折,按照的是暗衛一向的規矩行事。雖說按規定被監視人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都要上報,但實際上匯報的時候還是有取舍的,諸如衛衍早膳吃了什么,晚膳吃幾碗飯,這般芝麻綠豆般的瑣事,就根本沒有上報的必要。結果皇帝接到密報后很不滿意,很快就召見他去問話。 皇帝那次問話具體說了些什么,趙石已經記不清了,反正他們每次的對話,都會著眼在一些非常莫名其妙的地方。 按慣例很容易會遭皇帝忌諱的東西,諸如朝臣和誰誰誰往來甚密之類的東西,皇帝雖然也同樣關心,但是皇帝最感興趣的還是那些生活中的瑣事,諸如衛衍飯有沒有好好吃,湯藥肯不肯好好用,有沒有穿太多,會不會著涼,是不是在鬧脾氣之類的東西,才是皇帝最想知道的東西。 他的密折后來繁瑣了幾次,加上了皇帝很想知道的那些內容,但是皇帝并沒有放過他,依然會定期召見他,繼續拿那些絕對會讓暗衛這個職位蒙羞的瑣事來折磨他,偶爾還要讓他去干些打家劫舍攔路搶人坑蒙拐騙的活,以至于最后他的密折越寫越簡練,反正不管他寫得怎么詳細,皇帝還是會召他去細問。 如此這般幾次三番以后,趙石終于明白皇帝對衛衍真的很不放心,非常非常地不放心,不放心到需要調用最精銳的暗衛,去替他死死保護牢牢看著,就怕他行差踏錯,不準他逾矩半步,順便還要對他噓寒問暖照顧得當。 每次被問完話以后,他都很想對皇帝直言。其一,衛衍不是無知幼童,該知道的那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皇帝能不能不要不放心到這個地步。其二,他的本職工作是暗衛,真的不是替皇帝照料孩子的管家奴仆,這種明顯是照看孩子的活,可不可以不要讓他來做。 當然,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在皇帝面前亂說話,卻不會有事的,通常來說只有他奉命看著的那一位,其他人在皇帝面前回話時,還是把話在腦子里過幾遍再出口為好,直言不諱也罷,據理力爭也罷,還是以皇帝能夠接受的程度為佳,否則的話后果不用明說大家都知道。 所以這樣的話,趙石只能在腦中轉轉,絕不敢說出口來,只能繼續迥然地從事他這份暗衛兼管家奴仆的活,并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被皇帝牽著鼻子走,越來越向后者靠攏。 此時,趙石不厭其煩地向皇帝描述了那日在采石齋中發生的種種細節后,很淡然地漠視著問話又向無聊的方向滑去。 “趙石,你說,衛衍他最近心事重重,到底是為了何事?”終于,景帝覺得瑣事問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回到原先的話題。 這個問題如果本著臣子的身份,其實很好回答。衛家此時如此小心行事,連帶著衛衍在皇帝面前也謹慎起來,不過是古往今來所有的功臣良將都不能擺脫的擔憂,怕就怕功高震主以至于結局叵測而已。 大凡貼心的臣子,處在衛家如今的聲勢,大多會低調行事,主動讓皇帝釋疑,衛衍如今的行為其實非常正常。 不過,皇帝顯然要的并不是這樣的答案。皇帝自己可以對衛衍行誅心之論,以種種莫須有的罪名來為難他,但是皇帝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誘導他對衛衍的行為得出不好的看法的,所以這個問題一時為難住了趙石。 “臣猜想,侯爺或許是對臣在他身邊管頭管腳有些不滿?”皇帝問了,不回答又不行,趙石只能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個與事實有些偏差,但細究起來又有些關聯的答案來回話。 衛衍封侯以后,趙石等人明面上已經轉為永寧侯的屬官,當然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真正的主人是皇帝陛下。衛衍表面上從來沒有對他們的存在表示過不滿,但是正常人都應該對這樣的嚴密監視有些想法的,若衛衍心里一點反彈的情緒都沒有,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能有什么不滿?朕不過是對他行事不放心,所以才會著你們去守著他。”景帝這話很順溜地說了出來,回過神來他仔細想了想,才發現問題就出在這個“不放心”上面。 他和衛衍兩重身份糾葛在一起,使得這“不放心”三字也有了兩種解釋。他自己覺得這不放心只是在表達他對衛衍的關心,但是在衛衍那里,這不放心,卻極有可能被他理解為是君王對他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