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盡管武德帝知曉兒子逼宮,絕不可能善了,可真的聽到兒子讓自己退位時,他還是氣得跳腳:“逆子逆子!叫你母親過來!我倒要問問她,究竟是怎么教兒子的!” 第67章 太子逼宮 ... 片刻, 李皇后就到了皇帝寢宮。她神色淡然,既不緊張,也無得色, 仿佛仍舊是從前每一個平常的日子。 她不急不緩地道:“陛下, 您非要見妾身, 所為何事?” “李氏!原來你的賢良淑德都是裝出來的!你是不是早就想著逼宮了?想著叫我退位了?”武德帝喝問。 李氏笑道:“陛下英明,臣妾這么想,很久很久了。總該有十年了吧?不,得有十幾年。我一直盼望著你早點死去,可是, 你怎么還活著呢?你不僅活著, 你還寵幸了新的小妖精, 生了那么些雜種來, 還想著廢太子。我忍了這么多年,忍不住了。想早日當上皇太后,但請陛下成全吧。” 李氏說完,一個眼風遞給一旁侍立的內侍。那內侍會意, 走近前去, 雙手遞給武德帝一封詔書:“請陛下用印吧。” 武德帝打開那詔書一看,正是退位詔書, 只差蓋上寶印了。 武德帝顫抖著, 望向李氏,道:“阿音,你……你竟也逼喲至此?你我夫妻三十余載, 從禁軍統領到九五至尊,我何曾虧待過你?你母儀天下,你親兒乃當朝太子,便是妾侍宮妃,幾十年來不過就二三十人罷了,那些小皇子都不過幾歲孩童,我又何曾動過廢太子的念頭?” 李氏到武德帝的這一聲“阿音”,終于有些微微動容,她搖搖頭,露出諷刺的微笑:“陛下,你有多少年沒有這么喚過我了?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你雖然不說,我卻知道,你心中始終掛念的,不過是陸容微。你看看,后宮里頭的幾個妃嬪,哪個不是與她相像?我卻不知,她原來就在佛寺里。我們終究不過是陌路,陛下也不必再拖延時間,且用了寶印,頤養天年吧。” 武德帝聽她提到陸容微,微微變了臉色:“你莫要為難她……” 李皇后哈哈大笑:“陛下,你已是自身難保,竟還想著那個女人?她如今也是半老徐娘了吧,所以這幾年陛下去后宮倒是勤快了。你將她囚禁在這深宮之中,就不怕她恨毒了你,要將你千刀萬剮?噢,我明白了,你定是誑她,她的兒子女兒在你手上,是也不是?可真是情深義重啊!”說到最后,笑得前俯后仰。 武德帝的臉色已是一片鐵青。寒風從洞開的大門吹了進來,燭火搖曳,在他臉上投下陰影,仿佛鬼魅。 “用印吧,楚昭平!”李氏笑聲漸止,喝令道。 武德帝走到書案前,沉默不語。 卻在此時,外頭又響起了震天的喧嘩聲。正在外頭僵持的左右禁軍不禁愕然。左禁軍期待是歸義軍殺入皇宮,右禁軍則期待是京郊大營的軍隊勤王而來。 一時,雙方再度劍拔弩張。 李氏也緊張起來,再次道:“快用印!” 武德帝聽著外頭動靜,一把推開那所謂詔書,忽而笑了:“阿音,這是我的人來了。” “少廢話,快用……” 然而,李皇后一句話沒有說完,武德帝的劍已經捅入了他的心窩。 李皇后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武德帝,倒在地上,雙目圓睜,咬牙道:“楚昭平,你好狠……” 李皇后身邊的幾個護衛根本不曾反應過來,看到皇后倒地,大吃一驚。其中領頭一個喊道:“外頭已被我們包圍,陛下就不怕我們殺光守宮的侍衛,要了你的性命?” 武德帝冷冷一笑:“那就看看誰先死吧!” 說罷,提劍刺向幾人。那幾人武藝不錯,抱團一起,退出了大殿。他們一出大殿,太子便知道皇后勸說無用,當下一揮手:“強取!” 他身后的士兵就一擁而上。 楚元茂籠著手在一旁看著,一臉興奮。 武德帝乃武將出身,功夫了得,這一番打斗,異常慘烈。殿前的廣場已經有不少橫七豎八的尸體,鮮血染紅了青石地板與白玉欄桿。 眼看武德帝身邊的衛兵越來越少,楚元茂露出得意的笑容。 卻在此時,遠遠傳來一道聲音:“報……太子殿下,陸安瀾率領京郊大軍殺回皇宮,已經朝寢殿來了!” 眾人都被這一消息驚呆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行事。 武德帝哈哈大笑,斥責道:“逆子!你以為陸安瀾真的去前線了?我要早知道你已有反心,本想著給你機會。孰料你真的耐不住了!” “諸君將士!你們是被楚元茂蒙蔽了!此刻,立即歸順朕的,為朕抓拿楚元茂一*黨的,既往不咎!” 聽得武德帝如此說,左禁衛軍的官兵們不由得暫停了動作,遲疑著,斟酌著如何行動。 楚元茂胸有成竹的模樣,終于有一龜裂,他高聲喝道:“我乃當朝太子,只要此刻殺了皇帝,我就是皇帝。屆時說是陸安瀾亂臣賊子,逼宮造反,奪了他兵權,你們想在樞密院要什么樣的位置都有!誰拿了皇帝的人頭,誰就是新任樞密使!” 武德帝再沒料到自己的兒子如此喪心病狂。也不再多言,只提劍上前,恨不能給楚元茂身上戳幾個窟窿。 終于,在武德帝長劍已沾滿鮮血,滿臉血污之時,陸安瀾的軍隊,到達了寢宮之外。不費吹灰之力,左禁軍和歸義軍投降的投降,死傷的死傷。太子楚元茂在準備逃離皇宮時被率領親兵救駕而來的鮮于桑翰抓住,投入大牢,等候發落。 “臣救駕來遲!請陛下責罰!” 陸安瀾單膝跪地,向武德帝請罰。 武德帝早已精疲力盡,以劍撐地,站立在廣場之中,看見陸安瀾,不由得皺眉:“你為何還在京城?” 陸安瀾立即行了大禮:“陛下,臣在半途接到密報,說歸義府到東京的運糧船有異常,運的不是糧食,而是士兵。臣知道恐怕京中有變,故而折返。” 武德帝眸光陰沉:“為何不報給我聽?” 陸安瀾匍匐在地,誠惶誠恐道:“陛下,事出緊急,臣已命人傳信給歐陽海,請他密報給您。” 武德帝頹然坐下,道:“定是毒婦誤我!” 歐陽海乃是武德帝心腹,許多信息都由他通傳。可是前幾日,他突然生病,病勢沉重,恐怕未曾及時收到信息。 此時,一旁又傳來一道聲音:“陛下,臣救駕來遲!恰好遇到了太子殿下出宮,特地給陛下帶來了!” 武德帝看過去,卻是鮮于桑翰,手中正抓著楚元茂。楚元茂的玉冠已不知丟落在何處,披頭散發,身上披著件藍色的士兵衣袍,底下露出明黃色的太子袍服,十分狼狽。 “逆子!”武德帝揮劍過去,眼見就要落下,卻是突然猛地一陣咳嗽,那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從喉中吐出一口血來。 那血恰恰噴在了楚元茂的衣袍之上,楚元茂看了一眼,哈哈大笑:“看來父親你是命不久矣!” “陛下保重龍體!”陸安瀾道。 武德帝望著天空浮現的魚肚白,疲倦地對鮮于桑翰道:“將太子押入天牢……” 話音未落,忽地一頭栽倒在地上。 謝如冰這一夜在家中忐忑不安,雖說躺在床上,卻又如何睡得著?想著陸安瀾臨行前說的話,莫非他早已預料到今日情形?可是,縱使真的預料到了,混戰之中,刀劍無眼,就怕他受傷。 到了四更天,打斗聲漸消,各處都恢復了夜的安寧。 待到太陽出來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陸安瀾已經全面控制皇宮和京城。太子謀反,被捕下獄。京城實施戒嚴,抓拿太子同黨。皇后被武德帝戳中動脈,失血過多而亡,對外宣稱乃是畏罪自殺。歸義節度使脅從謀反,暗中調兵,將抓拿回京,等候發落。武德帝受了輕傷,體力透支,又怒極攻心,暈倒臥床,還未清醒。 昨夜這么大的動靜,京中各大家族都坐立難安,待天一亮,見外頭沒亂,紛紛遣人去打聽昨夜的情況。很快就都看到了樞密院所貼出的告示。 雖則太子前些時日遭了武德帝訓斥,但是,武德帝成年的兒子只得這一個,下頭的小皇子最年長的也不過幾歲,絕大多數人都猜不到太子竟會逼宮造反。 一時各自約束家人奴仆,切不可在此期間生事,更不可與太子有所牽連。 謝如冰聽得陸午帶回的消息,懸了一個晚上的心才終于落定了。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趙雙進來,道有要事稟報。謝如冰遣退了眾人,趙雙道:“這回在宮亂之中,有人攻進了宮中的佛寺。我們前去的時候,發現里頭竟居住著一位夫人,自稱是前朝招遠將軍府夫人陸氏。陸大人命人將她救出,擬暫安置在咱們府上。因事情機密,請夫人小心處置。” 謝如冰不由得站起身來,詫異極了:“陸夫人?她在宮中?”她母親的師姐,母親口中完美無瑕的人,竟然身處宮中佛寺? 她聯想到陳家滅門一案,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是的。” “你讓大人放心,我會處置妥當的。”謝如冰道。 趙雙稟報完,轉身準備離去。謝如冰這才想起來,連忙道:“等等,大人怎么樣了?可曾受傷?” 乍然聽到陸容微的消息,太過驚訝,竟然忘記了問陸安瀾的情況。 “大人一切安好!”。 第68章 真相 ... 晨光熹微之中, 一輛毫不起眼的青油氈布的馬車緩緩駛入了陸府,入了二門,一個戴著帷帽、身著素衣的女子下了車, 又上了早在一旁候著的肩輿, 往內院而去。 謝如冰早已在一旁候著。她心中暗自揣摩, 對于陸安瀾將陸容微安置在陸府之事,有了一個揣測。莫非陸安瀾竟與招遠將軍府有舊?甚至……難不成竟是陸安瀾的母親? 她一時被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 正想著,便見陸氏從肩輿上下來,身形瘦削,纖腰裊裊, 風姿綽約, 單看身形, 便如同二八少女一般。 謝如冰迎上去, 笑著行了禮:“小女子謝如冰,見過師伯。” 陸氏伸出一雙素手,扶她起來,道:“原來你便是師妹的女兒, 起來吧。”聲音柔婉, 聽著說不出的舒服。 謝如冰起身,扶著陸氏, 進了院中。因特別囑咐, 院中除了紅菱和紫溪,再無旁人。 “師伯,您看看這住處還合心意么?若是有什么需要, 盡管吩咐紫溪便是。”謝如冰道。 說話間,幾人已進了內室。陸氏一邊除下帷帽,一邊道:“無妨,我習慣了一個人居住,簡單點就好。” 此時,謝如冰方看清楚陸氏的容顏。她自認自己顏色極好,可是仍有驚艷之感。陸氏雖已年過四旬,可是看著不過三十出頭,宛若珍珠,柔美潤澤。一身素衣,頭上只一根玉簪,卻是氣質高華,仿佛憑風而去的仙人。 若是招遠將軍府出事后,她就被武德帝囚禁,二十年竟然還能有如此容顏,可見心性之堅韌。 “想來師伯也餓了,我吩咐送些吃食過來。師伯想吃點什么?”謝如冰問道。 陸氏坐到榻上,道:“南城市集坊門下,有一家賣餛飩的店,不知可還在?許久沒吃,有些想念。” 謝如冰道:“我讓人去尋來看看。” 陸氏笑吟吟打量著謝如冰,道:“你跟阿姜倒是生得像,都是美人兒。什么時候給安瀾生個漂漂亮亮的孩兒?我可盼著做祖母呀。” 謝如冰聞言,不由得一怔。竟是陸安瀾的母親?那么,陸安瀾豈不就是招遠將軍府的公子? 陸氏看謝如冰的神情,不由得哈了一聲:“卻是我老糊涂了。安瀾大約還未來得及同你說,宮中的事情尚未處置完畢。” 謝如冰點頭:“他從未跟我說過他是招遠將軍的后人。” 陸氏拉過她的手:“這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瞞你。牽扯太多,怕你知道了反而要cao心。說說,安瀾這些年都在做什么?我錯過太多了。好在,總算叫我等到這一日了。” 陸氏一雙明眸里,是一個母親的期待與渴望。 謝如冰就撿些高興的事情與陸氏說了。可是,聽著聽著,陸氏終究還是紅了眼眶,落下淚來:“我的孩兒,我卻不能在他身邊……” 這一落淚就一發不可收拾,大約想起被武德帝囚禁的日子,想起枉死的丈夫,想起下落不明的女兒,竟是哭得肝腸寸斷,累得睡了過去。 陸氏這一覺,直睡到了傍晚才醒來。謝如冰陪著她用了晚膳,便見陸安瀾匆匆走了進來。 陸安瀾看著陸氏,一時沒有說話。 “瀾兒,你回來了?”陸氏站起身來,望著兒子,話音剛落,眼眶就微紅了。抄家之日,兒子還是個白白胖胖的團子,再重逢,卻已是長身玉立英俊不凡的好男兒,心中如何能不酸澀難過? 謝如冰卻是悄悄退了出去。他們母子要說的,大概是些傷心事,她怕自己聽不下去。 陸安瀾一撩衣擺,在陸氏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兒子不孝,未能早日尋到母親,叫母親受罪了!” 陸氏伸手將他扶起:“你莫要胡說!若非你得力,我此刻恐怕早被李皇后殺死了。只恨楚昭平,恩將仇報,竟是生生將我囚禁,又以你們兄妹的性命威脅我,逼我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