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所有人都在羨慕她的好運,都嫉妒她飛上枝頭變鳳凰。 說得多了,她也覺得或許只是自己太過矯情。她如今能過得這般榮華,已經是上天恩賜了。 后來,她有了身孕,便越發歇了出宮的心思,安心等著孩子出生。 可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 她在宮里無權無勢,唯一能依仗的只是帝王的寵愛。可帝王是沒有愛的,他騙過了她,騙過了所有人。 他可以寵著她,喜歡她,但那就像是對一只寵物一般。 她一個農女,高居貴妃之位,若是生了皇子,那便會攪亂朝堂與后宮的平衡。 在她還傻乎乎的期待著他的庇護時,他卻已經任由別人對她下手。 她只要安心做他的寵物便行。 既然是寵物,又如何能生下主人的孩子? 于是,她死在了產房里。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縱容的。 哪怕她懷的是他的親生骨rou,可那又如何? 帝王是不會缺孩子的。 所以,她生下了一個死胎。 那時,她想,若是有來世—— 她再也不要救他,再也不如帝王家。她寧愿做一個普通的農女,一輩子粗茶淡飯,守得一人心。再生一兩個孩子,這一生,便足矣。 黑夜像是吞噬人的巨獸。 沈妍睜開了眼睛,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自己的腹部,夢里的一切太真實了。那股子絕望還縈繞在她的心口,經久不散。 還有孩子…… 一滴淚倏地從眼角滑落,沈妍忙伸手擦了擦,但是淚水卻不受控制一般越流越多。 “明明只是個夢而已……” 她喃喃低語。 可是為什么她的心會那么痛,那么痛。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真的心如死灰。 也不知哭了多久,沈妍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臉告訴自己:“只是夢而已,只是夢!” 畢竟現實與夢完全不一樣。 最先發現楊僑的是何云蔓,她只是例行大夫的職責而已,算不得他的救命恩人。 而最后楊僑帶走的也是何云蔓。 可是那楊僑也來招惹了她,而她拒絕了…… 想到此沈妍的心中不知為甚,竟莫名有些不安。雖然一直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個夢,但是冥冥之中她卻無法淡然。 想要知道這是否只是一個奇怪的夢…… 那男人稱自己姓柳,但是夢里卻說他是當朝大皇子楊僑,若是這事兒是真的…… 沈妍頓時握緊了雙拳。 接下來幾日她都沒有睡好。 如此煎熬了幾天,沈妍決定親自去京城一趟,去確定這件事是否為真。她生母早逝,與父親相依為命。沈父性格豁達開明,沈妍把那個夢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沈父。 在夢里,她死了,她不知道沈父最后是什么結局。 沈父聽罷,不但沒有斥責她胡思亂想,還決定與沈妍一起去京城。他沉聲道:“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去京城,為父如何能放心?” “若是你那夢是真的,那我們一起走更好,免得牽累了村里人。” 沈妍抽了抽鼻子,抱住沈父的胳膊搖晃道:“爹,您真好。” 沈父摸了摸她的頭,神情溫和:“都這么大了還撒嬌,羞不羞啊?” 沈妍抿唇笑,幾日來縈繞在內心的彷徨散去了不少。 只要她的家人在,她便無所畏懼。 既然坐下了決定,父女倆第二天便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村子。趕了幾天路,剛到京城,便聽到了一個皇室八卦—— 不日前,意外失蹤的大皇子平安歸來。讓人津津樂道的是,與其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女子,據說是大皇子的救命恩人。 大皇子感恩,便把那女子收進了后院,成了他的侍妾。 而那女子的名字,便是何云蔓。 沈妍如遭雷劈。 所以那夢,或許不僅僅是夢…… “……爹,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她干澀的開口,求助的看向沈父,“那夢許是真的,那人真的是大皇子,萬一……” 萬一他如夢中一般威脅她,那該怎么辦? 沈父沉吟片刻道:“走,我們去南方。離京城越遠越好。 而此時,大皇子府。 何云蔓無比憋屈的被一頂小轎抬進了大皇子府,被賜進了一個小院兒。不是應該是側妃嗎?為什么變成了侍妾?! 她可是大皇子的救命恩人,一個侍妾的位置便打發了她。 何云蔓心中又氣又怒,但是面上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 回到京城的楊僑與村子里的那個柳公子全然不同,她只是站在他面前,便止不住腿軟。尤其是被他幽深的目光看著時,那一刻甚至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一般。 她面上還要表現得受寵若驚,感恩戴德,何云蔓第一次覺得如此憋氣。 “委屈蔓兒了。”楊僑道,“本宮已經與父皇說了,只要你生下孩子,便讓你做本王的側妃。” 楊僑給何云蔓的說法是,她只是個舉人的女兒,便是做侍妾都是抬舉了她。她這樣的身份,根本做不了皇子側妃。 可上一世,出身更加落魄的沈妍為什么能做側妃? 何云蔓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這一夜。 楊僑召了她侍寢,一番云雨之后,楊僑睡著了。何云蔓躺在他身邊,正好聽到他夢囈般的喚了一聲—— “妍兒。” 她的眼中頓時冒出了滔天怒火! ****** 裴靖想獨自去礦山,但是這事兒被戚柒知道了,自然是不會同意他如此冒險的想法的。 “我與賢侄一起去吧。”賀友廣開口道,“雖然賀某年紀大了點,但應該也能幫上一些忙。” 他這話倒是謙虛了。 賀友廣做生意經常走南闖北,可以說三人之中他的經驗最為豐富,有他出馬,戚柒便放心了。 這夜,裴靖帶著賀友廣一起去礦山蹲守。 他們發現這礦山除了幾個管事的,其他礦工日子都過得很是悲慘,被管事當牛馬在使。 兩人親眼看到一個管事拿起鞭子抽打在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子身上,直打的那男子渾身是血,氣息微弱,倒在地上許久都沒有起來。 “起來干活!”那管事又狠狠踢了那男子一腳,但那男子依舊沒有起來,只是身子微微抽搐。 這時,一個高個兒管事走過來皺眉道:“都說了,悠著點。最近風聲緊,可不敢送那些犯人過來。這死一個少一個,耽誤了時間,可是要被主人發落的。” 那打人的管事便尷尬的道:“嘖,我這不也是看這臭蟲偷懶生氣嘛。” 高個管事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個男子,見他氣息越發微弱,便搖了搖頭道:“把他扔出去吧,免得死在這里晦氣。” 說著,便召了兩個人過來,把這男子給抬走了。 裴靖二人躲在高處,把這殘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兩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跟上去。”須臾,裴靖道。 賀友廣點頭。 兩人便悄悄跟著那抬著男子的兩人身后,沒多久,便到了一個山凹,那兩人直接便把那受傷的男子扔了下去,回頭便走了。 待到人離開,裴靖兩人便跑到那山凹處,當看清里面的情況時,頓覺心中發寒。 那山凹里,竟然堆滿了尸體,已經成了一個尸坑了。 “……這難道全是那些人干的?”賀友廣不可置信的道,“這些人未免也太過猖狂了,這簡直是把人命當兒戲!” 裴靖目光發寒,沉默未言。 剛才被扔下去的那個男子還未斷氣,兩人把人抬上來,悄悄帶回了村子里,讓大夫診治。 好在這人求生意志極強,命不該絕,喝了藥后,竟真活了過來。 “謝謝幾位的救命之恩!”他渾身瘦骨嶙峋,面容滄桑,戚柒本以為他應有三十來歲了,但是詢問過后,才發現他才不到二十歲。 這人叫陸大勇,乃是云州府的本地人。因為犯了一些小事,便被官府抓了進去坐牢。按照他所犯的罪,本只需要關上幾月便能放出來。 可誰知,陸大勇在牢里沒待幾天,便被蒙著眼待到了礦山那里去。 從此,便開始了暗無天日的開礦日子。 據陸大勇說,那些礦工基本都是囚犯與乞兒流浪漢。最初還只是一些重刑犯,但因為開礦死亡率太高了,后來向他這樣的也被湊數抓了來。 “我已經在那里熬了兩個月了,算是熬得久得了。”陸大勇神色麻木,“好多人連半個月都熬不過去,不是累死、摔死便是被打死。我本來以為自己也熬不過去了,沒想到竟然能遇到幾位恩公。” 他突然跪在地上,磕頭道:“恩公的救命之恩,我陸大勇沒齒難忘,愿為恩公做牛做馬!” “哎,你快起來。”賀友廣把人扶起來,嘆氣,“你現在想過之后怎么辦嗎?” 陸大勇苦笑一聲:“我在礦山待了那么久,也了解了許多事。每半個月那孫家的少爺孫興業便會帶著賬本來一次,清點礦石。但我之前聽到他們談話,明面上出來的是孫家人,但實際上這事還與知府有關。” “我一介平民,還是個逃犯,如何能與這些達官貴人相斗?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辦,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你說,那孫興業每隔半月便會帶賬本來一次?”裴靖出聲問道。 “是的。” “你與那些礦工相熟嗎?”裴靖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