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呼呼的寒風吹在裴靖的臉上,像是刀子似的刺得他生疼。他止住了戚柒掙扎的動作,半晌,才沙啞著道:“我不會讓他們抓住你的。” 他的聲音干澀,全沒有了之前的清亮。 戚柒知道他是個多么固執的人,她曾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來消除他對她的偏見。那段日子,被他氣了無數次,也無數次的想過放棄。 如今,她終于做到了。 她走進了裴靖的心,成為了他認可的嫂嫂,成了他的家人,終于被他納入了保護的羽翼中。 明明是她一直想要的結果,可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卻無絲毫的喜悅,反而眼眶漲漲的,干澀得厲害。 她沒再拒絕,而是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努力減輕他的負擔。 那一瞬間,戚柒想,若是……這一次他們能逃出生天,她便把他當自己的親弟弟,保護他一輩子! 也不知跑了多久,戚柒覺得時間過得漫長無比。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空開始飄起了雪。冰涼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臉上,讓戚柒顫了顫。 她忙朝裴靖身后望去,沒有見到孫家的人,頓時大喜,叫道:“二弟,孫家人被我們甩開了!” 話音剛落,戚柒便感覺裴靖身子僵了僵,下一瞬,他整個人便朝地上重重跪了下去。 “二弟!” 戚柒落到地上,心里一驚,忙轉頭看去,卻看見裴靖臉白如雪,唇色卻殷紅無比,嘴角還流出了暗紅的血。 “……那就好。” 裴靖對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伸手似是想要碰她的臉,但手伸到一半,便直直落了下去。 下一瞬,他眼睛一閉,竟是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裴靖!裴靖!”戚柒連忙扶住他的身子,焦急地喚他,“你不要睡,你醒一醒。這里太冷了,而且天也黑了,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裴靖微微睜開了眼睛,強撐著再次站了起來。 兩人互相攙扶著,一步步朝前走。 好在,這次幸運之神眷顧了他們。 沒走多久,戚柒便看到了一個山洞,她忙興奮的道:“二弟,我們去山洞里避一避。” “嗯。”裴靖應了一聲,艱難的拖著步子與戚柒一道進了山洞。 “你先休息一下,我在山洞里面看看。”戚柒先讓裴靖靠著石頭坐好,便一瘸一拐的在山洞里轉了一圈,發現除了有些臟,沒什么危險,才終于松了口氣。 “二弟,我們先在這山洞避一避,等明天天亮了再想辦法回去,好嗎?”戚柒問道。 然而等了一會兒,她卻沒有聽到裴靖的回應。 戚柒轉頭看去,便見裴靖身子一軟,竟是已經暈了過去。 “二弟,二弟,你醒醒?”戚柒嚇了一跳,忙跑過去,蹲在裴靖的身邊,“裴靖,裴靖?” 然而,這一次,無論她怎么喊,裴靖都沒有一絲反應。 戚柒這才發現裴靖的臉色已經沒有一點兒血色,唇瓣卻已經被他咬破,滲出了血來。她心里一跳,忙朝裴靖受傷的左臂看去,陡然發現流出來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有毒! 戚柒心下一沉,立刻把裴靖的衣袖撕開,露出了他的傷口。 箭頭已經深入了進去,此時傷處已經泛紫了,明顯是中毒之兆。但是他們出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帶任何傷藥,戚柒一時慌了。 “疼……” 微弱的shenyin喚回了戚柒的神智,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應該先把箭拔出來。 戚柒深吸口氣,對裴靖道:“二弟,你忍耐一下,我現在把箭拔出來。” 裴靖也不知聽沒聽到,只皺緊了眉頭。 戚柒雙手握住箭,咬咬牙,一鼓作氣猛地朝外一抽。 “唔!”裴靖頓時悶哼一聲,身子朝旁邊一倒。 戚柒連忙扶住他,讓他靠在了自己的懷里,從懷里拿出帕子為裴靖擦了擦額間溢出的冷汗。 裴靖緊閉著眼,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隨即,突然緊緊抱住了她,整個人都窩進了她的懷里,嘴里喃喃地念道:“冷……好冷……” 戚柒摸了摸裴靖的臉還有手,果然發現冰涼得很,明顯低于正常人的溫度。 這樣下去不行,她沒有藥,這山洞里又冷得厲害,怕是堅持不到明天,裴靖便會被凍死的。 “二弟,你先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外面找點干柴和吃的。”戚柒想把裴靖放下,然而裴靖卻緊緊抓住她的衣服,她一動反而讓他抓得更緊。 “不要……別走……”他喃喃低語,越發拉緊了戚柒的衣服,偎依在她的懷里,充滿了依戀。 戚柒微微一怔。 哪怕剛到這個世界,裴靖生了重病,她也未曾看到他如此不設防的一面。哪怕是在病中,他脆弱卻依舊充滿了警惕。 她的心霎時軟了軟。 但是她必須出去找點柴火和吃的。 戚柒硬下心腸,用力拉開了裴靖的手,輕聲哄道:“二弟乖啊,嫂嫂很快便會回來的。” 裴靖眉頭皺的越發的緊,無意識的叫道:“別走……” 戚柒把他平放在地上,又看了看,這才咬著牙一瘸一拐的出了山洞。 腳步聲越來越遠。 裴靖似有所覺,他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卻是那個女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 賀子賢在客棧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天色將黑,也沒看到戚柒與裴靖回來。他心中生起濃重的不安,終于等不下去了,他想了想,便去找了秦業。 把事情與秦業說了之后,賀子賢便擔憂的道:“秦公子,您說他們會不會出事了啊?” 秦業微微皺眉,對手下吩咐了幾句,手下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很快,手下便又回來了,回道:“公子,我們看到孫家人在客棧鬼鬼祟祟的,便抓了一個人審問。孫家人說,他們確實派了人去抓戚七。” 賀子賢一聽,猛地站了起來,怒道:“我現在就去孫家要人,這些人太猖狂了!” “坐下,冷靜點。”秦業攔住賀子賢,皺眉道,“你現在去孫家,孫家也不會承認的。” “那該怎么辦?!”賀子賢急了。 他知道若是沒有秦業的幫忙,孫家人是絕對不會把他放在眼里的,他怕是連孫家的大門也進不去。 秦業面色沉凝,沉思了片刻道:“先不要著急,孫家人抓小七無非是為了拿到圖紙。衛陽,你帶人去孫家查查,先探一探虛實。“ 衛陽抱拳:“是。” 孫家果然猖狂無比,明知道他的身份,卻還敢去抓他護著的人。秦業心中冷笑,面上的神色越發冷厲。 就連孫家都是如此,柳家怕是更肆無忌憚了。 這幾年,柳家的心是越發的大了。連陛下的金麟衛都不放在眼里,難道真的以為皇位已經唾手可得了嗎? 新朝稱作大衍。 當今被稱為楊武帝,武帝以武力推翻了前朝的統治,登基之后,為了盡快肅清朝堂,便建立了金麟衛。 金麟衛直接聽命于武帝,唯一的主人便是皇帝。 他們是武帝手中的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刃,以鐵血狠戾的手段幫助武帝快速的整頓好了朝堂。因此,也因為冷血殘忍的名聲,讓朝中人聞之色變。 曾有朝臣上奏,請求武帝解散金麟衛,最終被武帝駁回。 不但如此,金麟衛的權利還擴大了不少,乃是武帝用來監視朝臣的利器。 秦業十七歲入了金麟衛,如今二十二歲,五年時間,從最低層的金麟衛做到了正六品的百戶。 他出身鎮國公府,父親是跟著武帝征戰四方,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大衍建立,武帝登基之后,秦父便主動把兵權歸還。武帝因此更加信任他。 而秦業,乃是鎮國公世子,是天子近臣。 是武帝的心腹。 如今宮中兩位皇子漸大,儲位之爭便越演越烈。大皇子曾來拉攏過鎮國公,但鎮國公能從一介小兵走到如今的高位,自然不是傻子。 他一早便向天子表明了立場,是純臣,絕不會參與儲位之爭。 也是因此,秦業入了金麟衛之后,才能升得如此快,并且能得到天子的重用。 二皇子雖是嫡子,但沒有母族支持,又體弱多病。柳貴妃雖不是正宮,但卻是武帝后宮地位最高的女人,娘家又身居高位,柳家便以為儲君之位唾手可得,行事越加張狂。 但武帝正值壯年,哪怕大皇子得到了儲君之位,但能不能登基可說不清楚。 秦業這次下云州,便是因為有人密告柳家在云州發現了金礦,卻未上報朝廷,而是據為己有,私開金礦。 武帝雖沒有直接降罪柳家,但卻派了金麟衛來調查。 這事兒隱秘,除了武帝與金麟衛還無人知道。柳家也不會知道私開金礦的事情已經暴露。 他這次來,首先便要找到那金礦所在。 只是柳家人做事謹慎,他們私下查了好幾天,也一無所獲。 京城柳家因為柳尚書坐鎮,倒是乖順許多,雖然有些驕矜,卻無張狂之氣。但這京城之外的柳家,卻是讓秦業開了眼界。 能在金麟衛的眼皮子底下抓人,這位柳知府膽子倒是大得很。 秦業眼中冷意越發深,哪怕是天生笑唇,此刻依然讓人心生涼意。 衛陽很快便回來復命了,“公子,我們打聽到,孫家人確實出手抓人了,但是最后卻被戚七兩人逃脫了,戚七他們逃進了城外的密林里。” 賀子賢一聽,忙道:“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吧。” “不行。”衛陽道,“屬下去打聽過了,如今天寒地凍,那密林里猛獸眾多,還有狼群。如今又已經天黑,進去找人危險重重。” 秦業聽罷,便沉聲道:“那明日天亮便去找,賀公子莫著急,吉人自有天相,小七他們會沒事的。” 他想到那個靈秀的小兄弟,心中也是有點可惜。 賀子賢也知道秦業說得是對的,只能按捺住內心的焦灼,祈禱戚柒與裴靖二人能夠逢兇化吉。 這時,阿順等人左等右等沒等到裴靖回來,便也找了過來。知道這事兒之后,也沒法子,只能等待天明再動身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