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謝天謝地,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她費勁地睜開眼,在床頭邊看到了一個男人。 莫寶兒覺得自己可能燒的迷糊了,要不然,她怎么在這里看到了陳孝靖? “你——” 她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連聲音都變了。 陳孝靖聽到動靜,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看了過來,“你醒了?” 他從口袋摸出了一瓶藥,遞了過去,“你發燒了,吃點藥。水在你左手邊的床頭柜上。” 莫寶兒從小到大就怕吃藥,把頭鉆進被窩里,“我不吃藥,我用被子捂著,出點汗就好了。” “胡鬧。快點吃。” 手中的藥瓶久久沒有被接去。 陳孝靖皺著眉頭,把藥放到床頭柜。 “雪要是再這樣下下去,估計不久就要封山了。到時連醫院都去不了。你要是再不吃藥,會死的。”陳孝靖的聲音很嚴肅,表明他不是在開玩笑。 莫寶兒把腦袋鉆了出來,因為燒的厲害她的眼圈都是紅紅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委屈,向她的陳哥哥訴苦:“你知道的,我從小到大都不吃藥。” 不想,陳孝靖一臉疑惑道:“小姐,我剛認識你,我怎么會知道?” 莫寶兒一臉震驚地看著陳孝靖。 她才發現,陳孝靖有些不對勁。 他的瞳孔沒有焦距,眼神空洞,看上去有些呆滯。 “你——”莫寶兒遲疑道。 “什么?”陳孝靖看了過來。 他的眼眸黯淡沒有光彩,完全不能對上她的視線,更談不上任何交流。 就像,就像個盲人。 莫寶兒爬了起來,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陳孝靖完全沒有反應。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莫寶兒十七歲時去法國留學,后來又去了英國,她差不多有兩年時間沒見到陳孝靖了。 雖然兩人之前鬧了些不愉快,不過這兩年,她一直關注著陳孝靖。 她知道他沒有接受學校的保研,帶著他的小組直接創業了。 她知道他的創業不太順利,他的項目失敗了。 她知道他沒放棄,一直努力。 可是老莫沒告訴她,他眼睛看不見了。 “瞎了。”陳孝靖淡淡道。 莫寶兒關切地問:“怎么瞎的?” “天生瞎的。”陳孝靖說。 他說話的時候,眉頭深深蹙起,帶著顯而易見的厭煩。 莫寶兒覺得,他已經自暴自棄了。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陳孝靖。 陳孝靖有些不耐煩道:“吃藥。” 莫寶兒聲音低低的,細如蚊子,“小時候,都是我mama哄我吃藥。我mama過世了,我就不吃藥了。” 莫寶兒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跟陳孝靖說這些,也許是他雙目失明,她慘遭失戀。 在這偏僻的鄉下,在這大雪紛飛的嚴冬,竟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陳孝靖雖然看不見,但可以從她的聲音聽出了nongnong的傷感。他猶豫了一下,問:“你mama以前是怎么哄你的?” “她唱歌啊。”莫寶兒回。 陳孝靖追問:“唱什么?” 莫寶兒愣了一下,隨即雙眼一亮,雙手托腮,笑著望著他,“所以,你要唱歌給我聽嗎?” 陳孝靖把頭別向一邊,神色有些不自然。 “唱嘛唱嘛。”莫寶兒起哄道。 “陳”字剛到舌尖,即將說出口時,又被她吞了回去,“……哥哥,唱嘛唱嘛。” 陳孝靖怔了怔,“你叫我什么?” “哥哥呀。”莫寶兒問,“不喜歡我這么叫你嗎?” 對方聲線沙啞,陳孝靖聽不出她的年齡。被陌生女人用這么親昵的稱呼叫,他有些不好意思,問:“小姐,你幾歲了?” “我,”莫寶兒轉了轉眼珠子,撒謊都臉不紅心不跳,“我二十二歲了。哥哥,你呢?” “二十三。”陳孝靖又問,“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嗯,我是過來旅游的。”莫寶兒說。 陳孝靖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旅游?大巫山的冬天除了雪,可沒什么風景。” “我不知道啊。哎,選這個時間來,我也是太倒霉了。不是,哥哥,剛剛不是在說唱歌嗎?”差點就被他繞過去了。 陳孝靖有些難為情:“我唱歌不好聽。” 莫寶兒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搖了搖,撒嬌道:“沒關系的,哥哥,隨便唱一個嘛,哄哄我嘛。” 陳孝靖被女孩的超級自來熟嚇到了。 “我唱,你會乖乖地吃藥嗎?”他猶在做最后掙扎。 “當然!”莫寶兒勾起他的小拇指,拉了拉,“跟你約好了。” 陳孝靖極少極少跟女孩有肢體接觸,此時猝不及防地碰到了女孩的肌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發燒了,她身上非常暖。 陳孝靖第一時間想到了冬日里的暖陽。 很想,很想讓人親近。 陳孝靖清了清嗓子,紅著臉,開口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他壓低了聲線,聲音顯得非常的輕柔。 雖然沒有唱歌技巧,但勝在情感真摯。 莫寶兒極為捧場,死命地鼓掌。 不等陳孝靖開口,她自個把藥吃了。 莫寶兒又悶頭睡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再次清醒時,頓感神清又氣爽。 她大難不死,又在他鄉重遇故人,開心極了。 只是,一想到陳孝靖的雙眼,她的好心情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砰—— 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隨即啪的一聲,聽聲音好像是碗摔碎了。 莫寶兒連忙跑過去,只見陳孝靖摔到地上,地上灑滿了粥和碗的碎片。 “哥哥,小心!” 莫寶兒扶起陳孝靖。 陳孝靖抿著嘴唇,神情非常低落。 莫寶兒見過聰明睿智的高考狀元,見過意氣風發的a大男神,見過沉穩內斂的團隊領袖,卻獨獨沒有見過這樣狼狽落魄的他。 他的身影凝結著nongnong的哀傷和絕望。 那是絕對不能出現在狀元郎身上的。 莫寶兒扶著陳孝靖坐到床上,收拾好狼藉的地面后,走到陳孝靖面前。 然后緩緩地蹲下|身,輕輕地拉起了陳孝靖的兩只手,加柔了聲音,問:“哥哥,告訴我,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陳孝靖再次被她的自來熟嚇到了,縮回了手,涼淡地下了逐客令,“小姐,你要是好了話,就走吧。要是大雪封山,就再也走不了了。” 一個人突然間失去了視力就像燈火通明的世界霎時斷了電,毫無準備,孤立無援。 莫寶兒不忍看到陳孝靖一個人孤零零的,撒嬌道:“哥哥哥哥,你就多收留我幾天嘛。好不好嘛?” 陳孝靖訝異極了,“小姐,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莫寶兒在心里回道:你要是壞人,這世上還有好人嗎?而且,你都瞎了,能做出什么壞事? 她厚著臉皮繼續撒嬌:“不怕不怕。而且,你救了人家,人家想報答你。哥哥——” “不用報答。你走吧。”陳孝靖一臉警惕。 他撿的是什么奇葩啊?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女孩? 久久沒有聽到回應,陳孝靖看不見,也不知道女孩到底什么反應。 他正要繼續催女孩走人,聽到了哇的一聲,女孩突然就放聲哭了出來。 “你趕我走,你也不要我!”莫寶兒因為失戀積壓的委屈難過一下子被釋放出來,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前男友,他說我堅強,說我勇敢,說我沒有他也沒關系,所以他跟我的好朋友好了。他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 女孩越哭越傷心。 陳孝靖有些不忍。 大概自己雙目失明,孤單一人,在這大雪茫茫的冬日,竟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別哭了,以后會找到更好的男人。”陳孝靖出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