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之云_分節閱讀_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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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清宮和許多結構類似的門派中,都有一條約定俗成的規矩,當下一代弟子也開始當師父了,上一輩就不再收徒,即使碰上根骨奇佳、特別喜愛的孩子,也只會讓他拜在自己弟子門下,收作徒孫。 但這并不是什么正式的門規,所以當行事一向不拘常理的玄一道長硬是要收年幼的慕流云為徒時,門派中也無人能夠反對。 玄一道長是上清七子的上一輩人中唯一還在世的師叔,一直就隱居在上清宮后山的清風閣里,極少過問門派事物。他一輩子也沒收過徒弟,直到晚年才突發奇想地收了這么一個關門弟子,門派中人對此還是頗有微詞的。 好在慕流云和玄一道長師徒二人都住在清風閣中深居簡出,眾人也就心照不宣地刻意淡化了這么一個人的存在,極少讓門派以外的人知道。畢竟在十分講究“長幼有序”的上清宮,德高望重的掌門突然有了一個比他所有弟子都年幼的“小師弟”,是件相當讓人別扭的事情。 可想而知,慕流云從小就沒有什么朋友,與他同輩的都是須發花白的老人,比他大的人要稱他為“師叔”,跟他同齡的人要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太師叔”。從小就沒有同齡人可以一起玩耍的慕流云不得不變得少年老成,每日就呆在清風閣中,不是練武,就是抄寫道家典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上清七子對玄一道長這個唯一在世的長輩很孝敬,像劈柴送水、清理灑掃之類的雜事,自有新入門的小輩弟子輪班負責,雖然道家門派崇尚簡樸,提倡刻苦清修,但供給清風閣的吃穿用度卻都是門派中最好的,連他們每日用的熏香,都是幾十兩銀子一盒的上等檀木香。 慕流云并不知道這些,只知道一日三餐自會有人送來飯食,地臟了自會有人掃,衣服換下來自會有人洗好熨平,缺了什么只要對輪值弟子交代一聲就是了,從來不用為生活瑣事勞心勞力。玄一道長畢竟是個一輩子沒帶過徒弟的人,完全沒有鍛煉弟子生活能力的想法,只知道讓他專心學武,不要為這些雜役分心。 近些年來玄一道長經常出門遠游,一走就三五年不回,慕流云便常年一個人獨居在清風閣中。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到現在才意識到,其實他從來就沒有自己一個人生活過。 一旦離開了門派中人的照顧,他也只不過就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廢人,對于那些維持生活必需的瑣事簡直一籌莫展。 *** 慕流云一路都黑著臉不說話,張馳也不敢主動搭話,直到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他才打破了漫長的沉默:“我們停下吃點東西,讓馬也休息一會兒吧。” 慕流云無聲地點點頭,他們在路邊停下來,放馬在附近吃草,張馳一邊吃著沒什么味道的干糧,一邊偷偷地觀察著慕流云的臉。 昨天他只來得及匆匆一瞥就被慕流云一路追殺,后來又因為光線暗淡和忙于證明自己的清白,一直都沒有閑心去仔細觀察對方的相貌,直到這會兒天亮了,視線也清楚了,他才有空細看慕流云的長相。 這一看,他就移不開視線了。 感覺到張馳無禮的注視,慕流云皺起了眉頭,不悅地問:“你盯著我做什么?” “十年前,你是不是去過滎陽?”張馳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問。 “滎陽?”慕流云搖搖頭,“沒印象。” “你仔細想想,那天晚上,在郊外的一個破廟里,你殺掉了一個半邊臉被燒毀的惡徒,當時江湖人稱半面閻羅梁嘯天,是不是有這么回事?” 慕流云思索了一下,雖然這已經是十年前的舊事,但他從小到大下山的次數屈指可數,手刃的敵人也有限,像燒毀半邊臉這么顯著的外貌特征,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你如何得知?”慕流云疑惑地看著張馳,當年半面閻羅梁嘯天殘殺上清門人,被上清宮誅殺,但是掌門對外從來不提是誰下的手,此事應該只有門派中的少數人知道。 “真的是你!”張馳語氣變得有些激動,“你記得嗎?當時你不僅殺了梁嘯天,還從他手里救下了一個小孩子。” 慕流云楞了一楞:“是嗎……” “你竟然不記得了?”張馳那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倒好像慕流云做了什么辜負他的事情一般,“這么多年了,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卻一直惦記著你的救命之恩,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好好報答你,可你竟然不記得我了。” “……這么說,我以前救過你?”慕流云還是想不起來。 張馳點點頭,帶著追憶的神色說:“當時我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只能棲身在破廟之中,卻無意中撞見半面閻羅躲在那里療傷,他害怕行跡泄露,就要殺我滅口,緊急關頭是你宛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誅殺了那個惡賊,我才僥幸保住了性命。當時你看我貧病交加,還給了我一錠銀子,整整十兩呢。要不是你,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第5章不挨打不相識(五) 經他這一提醒,慕流云才有些印象了,當年他也只不過十七八歲年紀,頭一次下山為門派辦事,在誅殺那惡徒之時,的確順手救下過一個小孩。 那次帶他下山的師兄非要給他一錠銀子說是以備不時之需,慕流云覺得他根本不會有用到錢的時候,但他至少知道在山下看病買藥都是要錢的,當時看到那孩子生著病,就把銀子給了那個孩子,至于十兩對一個窮困潦倒的孩子來說是個什么概念,他其實并不清楚。 這件事對他來說根本微不足道,所以過后他就忘了個干凈,想不到機緣巧合,當年隨手救下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毒害他師侄的嫌犯。 看著慕流云的表情變化,張馳滿懷期待地問:“你想起來了?” 慕流云點點頭:“當初不過是一面之緣,想不到事隔十年,你竟然還能認出我的樣子。” “我的記性是比較好,當時又印象特別深刻。不過昨晚天色昏暗,一時也沒能認出來。”張馳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突然反應過來說,“不是吧,你連這都要懷疑?” “十年前見過一面的人還能記得如此清楚,這種事情實在叫人匪夷所思。”慕流云淡淡地說,“而且,就算我救過你的命,也不代表我就應該信任你,你的嫌疑還未洗脫之前,不要忙著套近乎。” 張馳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辯解些什么,但最終只是垂頭喪氣地說了一句:“……好吧。” 看他那個樣子,委屈得就像一只耷拉著耳朵的小狗,慕流云幾乎有種自己在欺負人的錯覺,他搖搖頭,驅散了這莫名的負疚感,不再言語。 其實事到如今,他已經有幾分相信張馳不是下毒害人的兇手,只是師父總說江湖上人心險惡,事情真正弄清楚之前,他也不敢妄下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