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紅銘嗜煙，一天能抽兩三包，被監(jiān)管的這幾天卻連一個煙屁股都沒抽到。剛畢業(yè)的小姑娘禁不住的他幾句苦苦哀求，跟著他去買煙，結(jié)果路上元紅銘趁她不注意，飛快從她身邊逃竄出去。

    結(jié)果就是強(qiáng)闖紅燈，橫穿馬路，被一輛大卡車撞飛，紅色血液被鑲嵌在柏油馬路上，人躺在ICU里生死未卜。

    醫(yī)者仁心，縱使他犯下滔天大罪也是醫(yī)生的病人。

    醫(yī)生將X光片推到王愆旸面前，推了推眼鏡，嘆息一聲道：“真想治好也是有辦法的，只不過左腿可能是要截肢，其他的就，就再看吧……不治的話就真的死了，家屬做個決定吧，決定好了就快去簽字，人命觀天。”

    在場唯一的“家屬”只有元幸，他緊皺眉頭，嘴唇也抿著。

    內(nèi)心十分矛盾。

    一方面他恨元紅銘是真，另一方面他的善良也是真，并不想看到一個活人死在自己面前。

    但是，但是。

    總歸兩個但是，絆住了他的腳步。

    王愆旸低頭看了看元幸，然后伸手將X光片給拿到自己眼前，雖是看不懂，但明顯能看到多處骨頭的斷裂。

    于是他在醫(yī)生焦躁又詫異的目光中，微微勾唇笑了笑。

    “治。”王愆旸將X光片又推了回去，斂去嘴角笑容，“怎么能不治呢？”

    “不治”二字咬得極重，像是要將誰給殺了一樣。

    就這樣死的話，也太便宜他了，他還沒償還完他欠下的債務(wù)和罪孽呢，怎么能讓他選了個這么輕松的方式逃避。

    治療的話，也不會讓他多好過。

    元幸左腿上的傷痕，就用他一整條的左腿來換。元幸22年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就用他往后一輩子的崩潰現(xiàn)實來抵押。

    縱然如此，王愆旸還覺得不夠。

    又想他死，又想他活受罪，思來思去，不如就讓他活著不如死了。

    “那行。”醫(yī)生點點頭，“病人家屬快去簽字同意手術(shù)，我這邊馬上聯(lián)系主治醫(yī)師。”

    王愆旸側(cè)頭對元幸說：“小元幸聽話，先去簽字吧。”

    元幸抿了抿唇，屁股依舊粘在凳子上，看樣子是不想起身去簽字，心中的恨還是占了多數(shù)。

    “聽話。”王愆旸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安撫道，“先去簽字，你相信我，我永遠(yuǎn)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元幸垂著眼睫，又思考了一下，這才起身出門，民警小哥也跟著去了。

    醫(yī)生有些疑惑地看著還留在這里的王愆旸，問：“你還坐這里干什么？”

    王愆旸又將目光垂到那張X光片上，眼神冰冷無比：“痊愈后他還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嗎？”

    “這不好說。”醫(yī)生也低頭看著桌上那份X光片，“左腿截肢就不說了。后遺癥小到就頭暈耳鳴惡心失眠等等，大到腦出血可能會導(dǎo)致精神智力障礙，失語。”

    “不過這也是建立在痊愈的前提下。”醫(yī)生又嘆了口氣，“他的情況目前很危險，甚至無法保證手術(shù)成功率。”

    走廊間行過幾名步履匆匆的病患或者其家屬，一步步都踩在人心上。

    王愆旸靜靜地聽著，心里頭大概有了個考慮。他起身沖醫(yī)生點點頭：“那就勞煩您了。”

    “嘀——”一聲黑色的屏幕上，心電圖一上一下形成起伏的曲線。

    冰冷的儀器承載著蓬勃的心跳，毫無起伏的聲音內(nèi)沒有一絲感情。冰涼的液體順著塑膠軟管輸入血液中，身體上的痛苦也跟著一點一滴震顫，永遠(yuǎn)彌留在血液里。

    元紅銘在滿是消毒水味道的空氣里睜開眼。

    記憶里最后一秒是一輛飛馳而來的大卡車，滿載著石料。

    然而眼前的景象是一片模糊的純白，白到刺目鉆心，他足足瞇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稍稍緩過來。

    他下意識地想活動一下身體，卻發(fā)現(xiàn)全身酸痛無比，像是渾身的骨頭都被人打散了重組一樣。皮膚上火辣辣的疼，稍微挪動一下就要命一樣。

    “什么情況這是……”元紅銘咬著牙，臉上布滿了汗水，拼命地想要坐起來，然而雙腿卻根本用不上力。

    “你不要動。”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元紅銘瞥眼一看，發(fā)現(xiàn)是元幸站在自己旁邊，垂眸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