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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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那日,五爺張宗貴照例組織各房團聚,仍然是宅內(nèi)慣常用來聚會的西北那幾處院子。 女眷們用完飯,有喝酒上了頭的便坐檐子回去睡覺,也有在院落的廂房找一處歇息的。 崔氏雖喝了點酒,但遠不足數(shù),和幾個妯娌媳婦聚在院子的一處廂房打葉子牌。 秋韻前段時日又是忙著抄經(jīng),又是熬夜做鞋子,都沒怎么睡,此時看著崔氏打牌,無聊得她在一旁直打盹。 崔氏便推她,讓她先回去,她這才如蒙大赦地辭了出來。滿心打著小算盤,回去睡得一刻便起來抄經(jīng),吃完晚飯還得回去熬夜接著抄。 一路走,穿堂風過,吹得腦子微覺清醒了些,卻還是難抵困意連連。 秋韻走得略有些急,紅蓮在她身后小步跟著,想要提醒她不要急于一時,且行慢點。卻還是晚了一步,眼見著在墻拐角,她一腦袋扎進別人懷里。 張宗正低頭看一眼愣在自己胸前,睜圓了眼睛,半張著嘴,嚇傻了的女孩子。 她的美,太過扎眼,沒人能夠無視。這會兒的模樣又帶著些受驚后的呆懵,可愛得很,像極了蔣氏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貍奴。 從雪白優(yōu)美的脖頸處,散發(fā)出的一股雨后茉莉香,勾起他身體的記憶,那種美好體會,沁得他下腹陡覺難受起來。 她從震驚惶恐中醒過神來,不待他推,她已然如撞了鬼一般地驚跳開去。 張宗正眉心一跳,“做婦人的沒半點端靜之氣,行事冒冒失失,路都不知該怎么走了?夫子沒教過你行止有恥、動靜有法嗎?” 秋韻懼于他的威壓,趕緊福了一禮,“十五……叔,我……侄媳失儀,多有沖撞,還望恕罪?!?/br> 她的做小伏低沒有讓張宗正饒過她,“本想著就這么算了,可人都有通病,不給點懲戒,就會不長記性。” “學過《女論語》嗎?”她聞到了輕淡的酒氣,混著他身上獨特的香,似曾相識的氣味,與那個午后一樣。 莫名的,她紅了臉。 張宗正看到女孩子白玉般的臉上陡然浮色生霞,如那日墻頭漫開的薔薇,美得炫人眼目,心頭便跟著輕輕一撞。 她老老實實低下腦袋,“侄媳正在學堂學著。” 他道:“那就回去將《女論語》抄一遍,晚飯前送過來?!?/br> 秋韻眨了眨眼睛,這是真不想放過她了。崔氏的經(jīng)卷還沒抄好,現(xiàn)在又來個,還這么急,這是誠心在難為她。 崔氏要抄寫的經(jīng)卷還差三卷沒抄,再過得三日就是她去庵里的日子,她已經(jīng)準備這幾天熬夜趕著抄完?,F(xiàn)在,這人罰她抄整篇《女論語》,還得晚飯前抄完。也許換做旁人可以,但是她寫字如刻字一般慢,篤定完成不了。 便是她現(xiàn)在回去就開始抄寫,也要大半夜才能寫完。 泥菩薩還有三分泥性呢! 她也不曉得哪里來的勇氣,垂著腦袋替自己辯解,“十五叔,侄媳只是行止失儀,其它并無冒犯,能否只抄寫《學禮篇》?” 這是在怪他執(zhí)罰不當,跟他談條件? 他是個情緒不上臉的人,聲音卻帶了絲冷峭,“世旺媳婦是在教長輩做事?” 她不笨,能琢磨出來話音兒,看向他時,眼里帶了楚楚驚怯,“侄媳不敢。只是有些話要講,又不知是否恰當。” “你講?!彼惺码S和,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侄媳自知沖撞了您,十五叔責罰理所應當,侄媳不敢有絲毫置喙。只是抄寫整篇《女論語》……侄媳寫字慢,晚飯前定是抄不完,十五叔能不能通融,允許侄媳只抄其中的《學禮篇》?”女孩子顯然鼓足了很大勇氣說話,有些委曲求全,帶著哀懇和乞求,并不敢忤逆他。 竟然學會跟他討價還價了! 瞥見她雪白的小臉上黛眉不展,似怨非怨的,一腔子憋屈。他記得,前兩次她可都是一副做錯事,垂頸等他發(fā)落的隱忍模樣。 好得很,這是長進了,那總得給點獎勵。 “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做長輩的總得要體恤小輩?!彼麖纳迫缌鳎斓溃骸澳蔷统秾W禮篇》吧?!?/br> 她沒想到他這么好說話,簡直有點感激涕零,才待謝過他的體諒,卻聽他又冷冷開口,“就抄……五遍吧。只是別想著馬虎交差,否則罰寫整篇《女論語》五遍?!?/br> 她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終究不敢。好像只那一篇五遍,抓緊點時間是完全可以完成的。 他到底是經(jīng)世高手,是懂算計的。 思畢,她掖手于腹,低眉斂目,側(cè)身候在道旁,是恭送長輩的姿態(tài)。 張宗正廣袖輕拂,步態(tài)從容地越過她,頎長清逸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墻角處。 秋韻心底哀然一嘆,沒留意跟在他身后的連云,在與她擦身而過時好奇地瞥了她一眼。 他差點沒驚掉下巴,他家少爺是誰?是言出法隨的人啊,他從沒見過他定下的罰則還會改變的,他剛才是在遷就她,太稀罕了! 再有,這美人兒的聲音好像在哪里聽過……哦,跟那天水榭里那個女人的聲音很像。 他不敢多想,快步追隨著張宗正而去。 一旁的紅蓮同樣也看得傻眼,這十五爺,可真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板著臉訓人的樣子,半分情面都不留,若不是知道他和自家姑娘的那些事,她決計看不出來這倆人之間曾有那么一節(jié)。 他和姑娘到底有段露水情緣,不是那次意外,她現(xiàn)在肚子里還懷著他孩子呢!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長得神仙似的又怎樣? 就是個翻臉無情的狗男人!紅蓮心里暗罵。 晚飯前,秋韻堪堪抄完五遍《學禮篇》,親自送去了十五房。十五爺在內(nèi)書房會客,秋韻正好不愿見他,但也不敢耽擱,便托了玉娘轉(zhuǎn)交。 聚會那邊,崔氏眼見著親眷們都差不多到齊了,卻久不見秋韻,便打發(fā)身邊的丫頭來催。她實在沒有精神再去吃晚飯,推說頭痛,先上床歇下了。也只敢睡了一個多時辰,又起來抄了大半夜的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