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反復著,一遍遍地來回訴說著。 那聲音漸漸低沉, 枕在她肩上的那個男人,慢慢垂下手,就這樣睡著了。 小心地扶他躺下,讓他的頭枕著枕頭,把他的雙腿搬上床。這樣的動作,都沒有讓這個素來警覺的男人醒過來。 楚千尋彎下腰摸了摸葉裴天冰涼的臉,在冬季的夜晚里跑了很長的路,他的面色被凍得發白,眼下有著淡淡的黑色素沉淀。 這么多天的時間,他或許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晚。以至于一回到自己的身邊放松下來,立刻就陷入了這樣深沉的睡眠。此刻,他側臥在床上,微微張著嘴,睡得正香,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掌,恰巧攥住了楚千尋的衣角,仿佛抓住了什么讓他安心的東西,一直沒有松開。 不忍心喚醒他,楚千尋嘆了口氣,湊合著擠在床邊躺下,扯過被褥蓋在了葉裴天的身上。 第43章 葉裴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陌生的床單,陌生的枕頭,但身邊卻有一個熟悉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睡覺了,自從離開千尋身邊,回到沙漠中的城堡,他發覺自己再也受不了那種籠罩著往日種種回憶的寂靜環境,獨自一人在沙漠中的夜晚,夜夜被強烈的思念燒灼著,難以入眠。 凌晨趕回這里,聞到那個熟悉的味道,聽見個讓他安心的聲音,他整個人才瞬間松懈下來。他甚至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身邊的人動了動,爬起身來摸了摸他的腦袋,掀起柔軟的被子把他整個人遮住了。 “你別管,繼續睡?!蹦莻€人這樣說。 葉裴天睜開眼睛,陽光透過眼前的被單,讓他可以清晰地看見眼前細細密密的棉布紋理。這個被子怎么那么軟,貼著肌膚的觸感讓他舒適而眷念,他在狹小又令人安心的空間里蜷縮起身體,不想搭理外面的任何事。 “千尋,今天不去獵魔了嗎?” “不去了,燕姐,今天我休息一天?!?/br> 門口傳來高燕和楚千尋的對話聲。 葉裴天才后知后覺地清醒過來,知道了自己所在之處。 他竟然在千尋的屋子里,睡在了千尋的床上! 屋子的門開著,高燕就站在門口,盡管千尋伸手掰著門扇,堵著門擋住了她。 躺在被子里的葉裴天還是瞬間漲紅了臉,掩耳盜鈴地把露出被褥外的腳趾和腦袋往被子里躲藏。 楚千尋的房間很小,從門口可以把里面看得個一清二楚。 高燕一眼看見了床上鼓鼓穰穰的被子,和那個正往被子里鉆的毛茸茸的腦袋。她咬著嘴唇斜了楚千尋一眼,楚千尋臉皮比較厚,嘻嘻哈哈地把她送出去,關上了門,將清晨院子里的那些熱熱鬧鬧的喧囂聲關在了屋外。 她回過身,掀開了棉被,看見了那顆耳朵尖泛著紅色,把自己整個臉埋在枕頭里的腦袋,不由覺得好笑。 “你才睡了幾個小時,繼續睡一會,我去搞一點吃的東西?!?/br> 楚千尋說完準備離開,一只手從被褥中伸出來,拉住了她的手。葉裴天的腦袋頂在棉被里,正抬著那眼瞼雙微微向下走的眼睛看著她。 他剛睡醒的樣子有些迷蒙,纖細的睫毛眨了眨,沒有說話,拉著楚千尋不放手。 他肯定不好意思把這種話說出口,但楚千尋莫名就是明白了。他希望自己留在他身邊陪他一會。 葉裴天離開了四五天,星夜歸來,帶回來了一副黑色的雙刀。慣于使用單手武器的他,帶回來的雙刀是為誰準備的不言而喻。 因為楚千尋在戰斗中受了點傷,這個男人就這樣地放在心上,一言不發奔忙了四五天,把自己累成這個樣子,就是為了給她倒騰一雙趁手的武器。 楚千尋的心有一點暖,又有一點酸澀。 這么多年了,她已經習慣獨自一人行走在風雪中,幾乎已經忘記了那種被他人關懷,被他人照顧的感覺。這種感覺原來是這樣的美好,使她已經荒蕪又冰冷的心池里重新注滿溫泉。 她突然覺得自己對葉裴天付出其實十分的有限,而這個男人卻在用全身心的熱情回報著自己。 真應該再寵他一點。楚千尋這樣想著。 她伸手掀開被褥,靠著葉裴天在床沿躺下。 “睡吧,我陪你一會。”兩只手在溫暖的棉被中交握在了一起。 葉裴天把腦袋靠近了那個全世界最令他安心的人,很快重新閉上了眼。睡夢中一只柔軟的手伸了過來,把他圈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忍不住蜷縮起身體,在半睡半醒間一再地靠向那份溫暖。 “千尋。千尋?!彼趬魢抑休p喚那個人的名字。 迷迷糊糊之間,那人在他的額頭落下了溫熱的吻,伸手緩緩拍著他的后背。 周身緊繃的肌rou放松了,心中的防線潰散了,葉裴天整個人泡進了這份令他眷念的溫柔,陷入了安心的沉睡。 …… 麒麟基地內,傭兵團的成員們擠在一起,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虞天成,有些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虞天成的臉色蒼白,神氣虛弱,但和數日前那副胸膛被開了一個大洞,吐血不止的模樣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總算是令人欣喜地撿回了一條命。他胸口那個夸張的血洞神奇地愈合了,還被人用白色的繃帶緊緊地包扎了一遍。 “我現在還不敢相信是真的,那個葉裴天就這樣把天成給治好了?我之前總以為他肯定有什么陰謀?!币晃荒贻p的隊員這樣說。 “我也是,跟著團副去他那座城堡里用魔器換人的時候,我都做好去送死的準備了,誰知道最后啥也沒發生。人家拿了魔器,就把我們趕出來了。白瞎了我緊張得半死的心情?!被鹣凳ネ桨P感慨。 “凱哥,快和我們說說,那座黃沙城堡長啥樣?是不是既陰森又恐怖?” “瞎扯什么呢,我說你們真應該跟著一起去看看。人家可是黃沙帝王,那么城堡既恢宏又氣派,那么大棟的城堡,就住他一個人。今天睡這間房,明天睡那間房,一年到頭都不重樣。城堡內的地板,全是用黃金鋪的,墻壁上到處鑲嵌著明晃晃的夜明珠……” 躺在床上的虞天成輕聲咳了兩聲,阻止了阿凱不著邊際的胡吹亂侃。 “人人都說葉裴天是一個冷漠的殺人狂魔?!庇萏斐傻穆曇籼撊?,但精神卻興奮,忍不住和戰友們說起被囚禁在黃沙城堡中的見聞,“和他接觸過之后,我才發現,這些可能都是一種偏見?!?/br> 在傳說中的魔窟中待了幾日,終于回到了伙伴身邊,使他有了種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天成,那個葉裴天真的沒有為難你,還用,用他的……給你治療?” 虞天成垂下眼睫,默認了這個說法,“他的血rou,能夠讓人起死回生。這才是導致他被迫成魔的原因。” 麒麟的規模不到,幾乎就等同于麒麟傭兵團的兵團駐地。 基地內,有一塊占地廣闊的墓地,那些密密麻麻的墓碑下,埋葬著這些年下來,麒麟兵團無數犧牲了的成員。 辛自明獨自站在一塊墓碑前,手中提著一束鮮花。 埋葬在這里的是麒麟真正的團長,也是他的至交好友。 魔種降臨的初期,團隊內所有人的等階都還不高,在團長封成鈺的帶領下,到基地附近的葫蘆鎮獵魔。那一次他們遇到了一個心術不正的速度系圣徒。在那個男人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之下,辛自明一時心軟沒有痛下殺手,只是將他遠遠驅逐。 隨后他們意外地在鎮子深處發現了一只人馬形的高階墮落者。經過了一場極其艱難的戰斗,全隊人員精疲力竭,傷痕累累,即將取勝的時候,那個被他放走的速度系圣徒卻引來了大批魔物。 他引來大量魔物,企圖害死這些無冤無仇的同類,不過只是為了爭奪那顆罕見的魔種。 辛自明駐立在墓碑前,摸了摸掛在脖頸上的黑色鱗甲。 回想起了最后的時刻,在那個絕望的時刻,面對著蜂擁而來的魔物,團長封成鈺將他和兩名重傷的隊員塞進了一道狹窄的縫隙中。自己施展異能將全身鱗甲化,堵在了縫隙的入口處。 “自明,以后兄弟們就交給你了,團長不好當,辛苦……你了?!?/br> 這是封成鈺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那個男人在死后異能都沒有消散,用他覆滿黑色鱗甲的血rou之軀,硬是為他們封出了小小的一塊生存空間。 葉裴天出現在戰場邊緣的時候,辛自明一度以為自己要再經歷一次魔種被搶奪,同伴被殺死的悲憤。但想不到那個人人口中的魔鬼,卻比那些自稱圣徒的道貌岸然之輩好得多。自己曾經數次為難于他,但他反而毫不介意地松手放過自己。 “團長,自你走了以后,我已經不再對人性抱有希望。想不到反而是那位人魔,讓我看到一點你曾經的影子?!?/br> “如果不是不死之身,像你們這類型的傻子,在這樣的時代想必都活不了多久的吧?!?/br> 辛自明彎下腰把手中的鮮花放在了墓碑前的祭臺上, …… 葉裴天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楚千尋收拾了一桌子的飯菜,把他從甜睡中搖醒。 他頭發凌亂地從被褥中鉆出來,還來不及局促,楚千尋就彎腰撩起了他的額發,給了他一個早安的吻。 “肚子餓不餓?起來吃點東西?!?/br> 數日的奔波辛勞,相思之苦,統統沉淀在這一刻化為美酒,灌進了葉裴天的五臟六腑,使他有些陶然迷醉。 他下了床,打開自己的背包,取出了一副用細細的黑色鱗甲打造成的貼身軟甲,連帶那副啞黑色的雙刀,捧到心上人的面前。 “真的是給我的?”楚千尋笑著接過來,刷一聲抽出刀刃。 純黑色的刀身顏色暗啞,造型簡約,看上去毫不起眼,不像是用什么高階魔軀鍛造的武器。但楚千尋將它們握在手中,卻隱隱能夠察覺手中魔器蘊含著一股蠢蠢欲動的強大力量。 鎧甲摸起來輕薄又靈巧,一片片黑色的鱗甲緊密地排列在一起,貼身穿戴的時候可以護住身體的要害部位,并絲毫不會影響佩戴者的行動。楚千尋的指端施展出凌厲刀刃,破空發出細細的輕響,在甲片上彈了一下,飛出窗外。削斷了遠處的一個大樹的頂冠。但低頭細看手中黯淡無光的甲片,卻看不出一絲損傷的痕跡。 楚千尋心中暗暗吃驚,她的手指在黑色的刀鋒上輕輕試了試,平淡無光的薄刃卻無聲無息地割破了她的肌膚。 一滴血珠滾落在刀身上,被黑色的刀身吸收了進去。 “這么鋒利?到底幾階魔軀打造的?”楚千尋詫異地看了看被割傷之后就流血不止的手指,她是五階圣徒,肌膚的強韌度并非普通人類可比,什么樣的武器竟能在輕輕觸摸之際,就劃傷了她的手指,實在是令她有些意外。 葉裴天將她的手指拉過來,放進了自己的口中含著。 “十階魔物,自帶流血效果,你用著要小心一點?!彼磺宓卣f話。 春城最強的強者江小杰眼下八階,是全城僅有的一位八階圣徒。 人類已知最高的等階九階,數量及為稀少。葉裴天卻給她弄來了一副十階魔軀打造的武器和防具。 楚千尋突然有了一種自己并非撿到了一個沒人要的小可憐,而是傍上了某位大款的不真實感。 第44章 小娟從屋子里走出來,她的臉色不太好看,漂亮的眼睛眼角有一塊淤青,不得不把劉海放下來遮掩一下。她的手中端著一盆子的食材,用著一種不太自然的姿態慢慢向廚房走去。 老鄭是一個不把自己的女人當人看的男人,在他的眼中依附他的女性吃他的用他的,就等同于他的私人物品,是他可以隨意發泄情緒和使喚的器具。 心里暗罵著那個又老又丑折磨了自己一晚的男人,但當那些路過的女孩看著她手中豐富的蔬菜和白面,露出了艷羨的目光,讓小娟又昂起了頭,挺直了脊背。 自己有讓男人養活的資本,不用像那些女人一樣為了一日三餐拼死拼活地滾在塵埃里,這令她心里產生了一種取勝了的快感,漸漸忘記了昨夜那些不為人知的屈辱。 在冬季里能夠吃得起蔬菜和白面的人真的不多,不用說在平民的棚戶區,即便在她居住這棟以中低階圣徒為主的筒子樓里,也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 她走進煙熏火燎的公用廚房,帶著顯擺把那一小盆的食材往灶上重重一放。邊上兩個相熟的妹子卻沒有像往日一般說一些諸如“阿娟,你真是好命,每天都吃得這么好?!薄靶【甑哪腥顺鍪志褪谴蠓?,人家看了都好嫉妒?!敝惖墓ЬS話語。 她們神不守舍地伸著脖子,不斷向著對面的一個灶臺偷瞧。小娟這才發現,廚房里莫名比往日多了不少女人。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地看向那個位置。 筒子樓的廚房是公用的,頭上一個頂棚,四面敞開,底下一溜搭著數十個挨在一起的土灶,有需要的人自備柴草,隨意使用。 在小娟對面的不遠處的一個灶臺前,站著一個陌生而年輕的男人。這人的個子很高,身姿挺拔,臉上戴著一副暗銀色的遮面,擋住了眉眼,柔軟的黑色棉布帽子束住了他的頭發,邊緣垂掉出一兩縷略有些微卷頭發,隨著他手中的動作微微晃動。他身上穿著一條圍裙,勒出了緊實的腰線,黑色的t恤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兩截線條流暢結實,肌膚白皙的手臂。 這個年頭,男人的美型在于黢黑油亮的肌膚,虬結的肌rou,勛章一般的傷疤。很少再能看見這樣白皙俊美,精實勻稱的美男子,盡管他甚至還沒有露出容顏。已經能夠引得整個大廚房內的女人或是悄悄,或是明目張膽地把熱切的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