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快看,我今天給你帶了什么?” 她獻寶一樣打開蓋子,端出了兩碟小菜,倒出兩碗稀得可以照見人影的白粥。 一小碟用鹽抓過的拍黃瓜,和一碟煎得發(fā)黑的雞蛋餅。 “怎么樣,稀罕吧,白粥,黃瓜和雞蛋。快趁熱吃。”高燕給楚千尋分了一雙筷子,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這幾樣東西確實稀罕,楚千尋一下來了興致,坐起身來,夾了一筷子拍黃瓜送進口中。 “啊,好咸。”楚千尋抱怨,“這也太咸了。” 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她囫圇吞咽下去,連喝了幾大口清粥。 “你怎么回事?這么好的東西你還抱怨?”高燕不干了。 她自己舉筷吃了一口,差點沒呸出來,“確實咸了點。我這不是想著難得有蔬菜,做咸一點能多吃幾頓嘛。” 楚千尋慢悠悠地喝著粥,有一口沒一口地配著咸得要死的拍黃瓜和糊了的煎蛋,腦海中想起了那個黃沙砌成的餐桌。 那人端上來的菜色總是既鮮香又可口,咸辣適中,完全像是就著自己的口味做的。 那端菜的手指白皙又漂亮。端菜的人也好看。 做菜的時候他背對著自己站在灶臺前面,一雙腿修長而筆直,微微低著頭,細軟而卷曲的頭發(fā)晃動著,露出光潔而漂亮的后脖頸。 楚千尋剛剛掐死了的心田上,噗呲噗呲地又鉆出了四五枝嫩嫩的小芽,不知死活地在風中招搖起來。 中午高燕再上來的時候,楚千尋就不見了,桌子上壓了張紙條, “離開幾日,勿念。” 楚千尋的傷勢沒有痊愈,不敢大意,跟著從春城出發(fā)的商隊來到巴朗,又從巴朗進入沙漠。 到達那座黃沙城堡的時候,正好是傍晚時分。 荒漠的地平線上橙紅的夕陽緩緩下沉, 斜陽晚照,就連空氣中都浮動著一層橙色的光輝。 楚千尋伸手敲了敲城堡的大門,心臟忍不住雀躍地跳動,屏住呼吸,聽了半天,城堡內卻毫無動靜。 她又敲了敲,伸手在門上推了一把,門沒有上鎖,吱呀一聲慢悠悠地開了。 大廳內有些昏暗,細細的塵埃在斜斜照進來的光束中上下飛舞。 葉裴天坐在那淡淡陽光中看著她,把楚千尋嚇了一跳。 楚千尋離開的時候,他就是坐在這個位置。 如今前后接近一個月過去了,如果不是他更換了衣物,楚千尋幾乎就要懷疑他都沒有離開過那個位置半步。 葉裴天容色憔悴,眼下沉淀著nongnong的黑色素,盯著楚千尋的目光說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楚千尋走了進去,正要開口說話。 葉裴天突然就把視線移開了,死死盯著左下角的地面。 隨后干澀嘶啞的聲音響起,“你走。離開這里。” “怎么了?”楚千尋有些愣住了。 葉裴天不看她,蹙起眉頭,閉上了眼, 楚千尋心里有些難受,但她已經不是那種青春期盲目沖動而情緒化的女孩,她不想因為賭氣或者沒解釋清楚等原因,造成本來相處融洽的兩個人之間的誤會。 “你先冷靜一下,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沒能按照約定來看你,是因為我在戰(zhàn)斗中受了傷,不得不修養(yǎng)了半個月。”她盡量語氣溫和地解釋。 葉裴天聽到這里,猛得抬起頭,他眸色波動,微抬了一下手,似乎想說點什么。 但隨后他又緩緩垂下睫毛,放下了手, “走吧,立刻離開,再也別來我這里。”他說 楚千尋向前走了兩步,她不明白為什么。 葉裴天抬起目光,眼眶中透著一股赤紅,一瞬間那個溫柔的男孩子就像是名副其實的嗜血魔王。 “離開這里,再前進半步,我……”他幾乎是咬著牙說話,暴戾的殺意幾乎充斥了整個逐漸昏暗的大廳。 楚千尋不明白為什么,但她明確了葉裴天要她離開的意思。她沉默了半晌,最終轉過身體,離開了這里。 一步步踩在冰涼的沙粒中,楚千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覺得那里既酸澀又難過,被游蕩者洞穿了腹部的時候,身體似乎都沒有這么不舒服。 不應該的,只是一個男人而已。什么難事都經歷過了,還能在乎這么點小事嗎?她對自己說。 地平線上,夕陽的光輝在慢慢消失,那里漸漸起了一股異樣的煙塵, 有著大批人馬從四面接近之時,才會能夠揚起這樣的陣仗。 楚千尋的身后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轉過頭,葉裴天從城堡內一路飛奔出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來不及了,你跟我來。”那個男人似乎又沮喪又難過。 楚千尋就這樣不明所以地被葉裴天一路拉著跑回城堡。 二人回到城堡的大廳,來不及喘口氣,葉裴天抬手一揚,城堡的大門砰一聲關上了。 城堡的內部沙粒簌簌滾動,一道道黃沙砌成的墻體,在所有的門窗處同時升起。隨著所有的通風口被封住,大廳內的光線迅速地黑下來。 地面開始緩緩搖動,整座城堡都在下陷。 山搖地動,天翻地覆, 葉裴天的目光只是死死看著眼前的楚千尋。 這一刻楚千尋突然就讀懂了,讀懂了他眼中的不舍和悲哀。 “是不是有敵人來了,你要做什么?”她拉住了葉裴天的胳膊。 高高的窗戶最后一絲光線即將消失。 葉裴天從懷中掏出了一盞小夜燈,撥亮了。他把楚千尋的手拉下來,小心地把那盞燈放在了楚千尋的手中。 他低垂的目光流連在那盞廉價的塑料小燈上片刻,抬手一揚,墻面上砂礫分開,他從中穿了出去。 楚千尋向前追了兩步,墻上的縫隙在她眼前迅速合攏。 腳下的大地搖晃地越發(fā)劇烈起來,甚至產生了一種失重感。楚千尋知道自己在隨著整棟城堡深埋進地底。 不知下沉了多久,一切從歸寂靜,她只能聽見頭頂?shù)拇蟮貍鱽黼[隱約約的響動聲。 在那里,正發(fā)生著一場激烈的殊死搏斗。 但她所在的整棟城堡寂靜而安穩(wěn),漆黑無光,所有的門窗被黃沙封閉,這里是地底深處,空氣也不能支撐很久。 楚千尋手中托著那盞微微亮著的小燈,摸著墻壁向前走去。 眼前的墻壁出現(xiàn)了一個圓形的小孔, 那小孔越變越大,逐漸成為一個可供一人勉強穿行的隧道,隧道向著前方無盡的黑暗延伸。 楚千尋知道這是葉裴天的意思,他是叫自己沿著這條隧道走。 那個人在地面上同眾多的敵人交戰(zhàn),卻還分著心,讓自己逃跑。 第22章 月夜之下,葉裴天獨自站在空闊的沙漠上。 冷風拂過,帶起薄薄一層銀沙,如同波濤一般,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上蕩漾遠去,發(fā)出一種大漠中獨有的鳴響。 無數(shù)身著鎧甲,手持武器的圣徒,把他包圍在一個巨大的圓圈中心。 那些高階魔軀精心打造出來的武器,在月光下隱隱反射著各種顏色的亮光,強大而冰冷。 但它們的主人此刻卻不像它們一般冷靜鎮(zhèn)定。 這些人數(shù)眾多的圍攻者,不得不承認自己面對眼前這唯一的敵人的時候,心里依舊充滿了緊張和畏懼。 葉裴天一直獨自居住在這片沙漠中心,但他那座黃沙砌成的城堡在無邊的沙漠中時隱時現(xiàn),位置時時變換,琢磨不定,很難組織起有效的圍剿。只有這一次,不知為什么,不僅那座城堡在同一個位置駐立不動了一整個月時間,就連葉裴天本人都沒有在他們圍攻的時候遁走,而被他們堵了個正著,省卻了他們撒網搜尋的麻煩。 一位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漢越眾而出, “葉裴天,你這個殺人如麻的魔鬼,今日我王偉就要為春城桓城主和眾多死在你手上的兄弟討一個公道。” 王偉是春城獵豹傭兵團的團長,桓圣杰死了之后,他的心思浮動,想要爭一爭這城主的位置。因而此刻,他頂著壓力第一個站出來挑釁人魔葉裴天,一席話說得大義凜然,威風凜凜,同行的隊友們都配合著喝了一聲彩。 王偉挺著胸膛,看上去即便在面對恐怖的人魔之時也依舊英勇無畏,事實上他一說完話,就繃緊了身體,全力以赴地戒備著,握著巨大盾牌的手心甚至微微在出汗。 他咽了一下口水,準備隨時迎接葉裴天的攻擊。 誰知獨自一人站在包圍圈中心的葉裴天卻毫無反應,他的神色既不像畏懼,也沒有憤怒,而是微微側著頭,視線落在空無一物的沙地上,仿佛在專注思考著什么,一點都沒有把自己當前的狀況放在眼前。 …… 楚千尋爬行在一條細長而黑暗的隧道中。 這里是地底深處,小夜燈照亮了她身邊一小塊范圍內的景象,她的身后是一路走過漆黑的隧道,身前的道路是堵死的,手掌觸及到眼前的土壁,土壁上帶著點濕潤,微微有些冰涼。 隨著她向前爬行,眼前的土壁一路后退,為她開拓出前方的道路。 楚千尋行動得很快,她只希望盡快到達地面,能夠看一看上面的情形,然而那條隧道卻只是不斷地向著前方延伸,不知延伸了多久,才終于改變方向開始向上傾斜。 直到隧道內空氣不流通造成的氣悶感已經越來越明顯的時候,周圍的沙壁終于變得松軟了起來。 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亮光,隧道通了。 楚千尋從沙洞中鉆了出來,眼前是無盡的沙丘和漫天的星斗,沒有任何人,也沒有城堡。她知道自己離開葉裴天所在的位置已經很遠了。 身后的天空亮起一道又一道的光,傳來異能巨大而沉悶的轟鳴聲。 楚千尋迅速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沙丘,舉目眺望,她這才知道葉裴天把她送出了多遠。 在不久之前那座城堡所在的位置上空,黑壓壓的雷在空中翻滾,銀蛇般的閃電不時從云中劈下。地面上燃燒起一道道接連天地的火柱,火光幾乎映紅了那整片沙丘。 期中交織閃爍著無數(shù)各種形態(tài)的異能光芒,更有一只巨大的銀色眼睛圖騰,高懸在戰(zhàn)場邊緣。 楚千尋趴在沙丘頂上,默默地看著那轟轟烈烈的戰(zhàn)場,一動也沒有動。她做不了任何事,只能趴在這里,忍耐著,等著戰(zhàn)斗的結束,等一個自己不能左右的最終結果。 楚千尋第一次在心底開始怨恨起自己的弱小和無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