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二人的對話，陳紹再是撐不住的撲地跪倒，嚎啕大哭：“太靖，老師愧對于你啊。老師茍延殘喘，無顏面對蒼生百姓......”

    多年的懊惱絕望傷心，乍然見到舊主的興奮，讓這個太子少師激動的頭腦發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止。

    一旁的湯思也是目露傷懷。

    由著陳紹宣泄激動情緒過后，良久，沈玨方才走過扶起激動不已的陳紹：“陳少師，今日師徒重逢當是喜事，不必傷懷太過。”

    這陳紹也是個妙人，聽得沈玨這樣說，當即用袖子揩了把臉，爬了起來：“沈公子說的有理，既然上蒼讓我們師徒二人今日重逢，那必定是有寓意的。好日子還在后頭，老夫現在哭實是不該。”

    聽得陳紹此言，湯思莞爾一笑，他這老師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真性情。

    既然沈玨已經知道了，陳紹也不避忌于他。

    陳紹當著沈玨的面，對湯思說起了離情別意，湯思也時不時附和感嘆幾句。待陳紹激動的情緒去的差不多了，湯思將俞梁叫了進來。

    這也是個熟人，當年陳紹做太子少師時，差不多日日見到這俞梁。不過現在卻是容顏大變了。

    俞梁進來，恭敬的對陳紹施了一禮：“見過陳少師。多年不見，陳少師可還好？”

    看著俞梁，陳紹愣了愣：“你是小俞子？怎變成這副模樣了？”陳紹問完就失悔，怎可這樣問話，這太傷人心了。

    陳紹看了看湯思，轉向俞梁拱手致歉：“俞管家，老夫方才失言，還請恕罪。”

    俞梁趕緊笑道：“陳少師客氣了，老奴不敢當。陳少師請。”

    陳紹隨著俞梁往外走去，看看一旁站著的沈玨紋絲不動。有心想叫他，可看看他跟湯思二人的神情，看來他們是有話說了。陳紹就踏步而出了。

    陳紹走后，沈玨重新對著湯思行了一大禮：“沈玨拜見懿仁太子殿下。”

    湯思看著沈玨緩緩出聲：“多年前的稱呼，現在恐怕已經無人知曉了。沈公子不必多禮。”

    湯思就是懿仁太子的猜測已然確認無疑。

    沈玨站起身，對著湯思又是一拱手：“今日之事，晚輩實在魯莽，還請前輩恕罪。”

    湯思看著他定定道：“今日之事，你實在大膽。既然對我的身份已經有所猜測，竟然還敢貿然登門相激，你難道就不怕我對你......”

    “你不會。”沈玨定定的回道：“這也是晚輩疑惑之處。前輩隱姓埋名多年，如此生死攸關大事，按說，遇到了故人就算沒有惡意，那必是要遠遠避開的。”

    “可為何前輩從見到晚輩之初就對晚輩就多有眷顧，為著晚輩不惜暴露實力行蹤，甚至今天，前輩竟然當著我的面認了這師徒名分，承認了您的真實身份。這是為何？”

    看著沈玨一臉串的發問，湯思不以為杵，眼里浮現懷戀之色。悵然幾許后，對著沈玨嘆道：“你跟你母親真像。”不光是樣貌相像，就連神情動作都有幾許相似。方才沈玨那一連串的急問，讓湯思不禁想到當年那英氣勃勃、嬌媚動人的女子也曾這種神情跟自己說過話。

    一聽湯思這話，沈玨先前隱隱猜到的那絲隱秘仿佛被恍然徐徐揭開一般。

    難道這湯思跟他母親有什么過往？

    看著沈玨仿似明白，又仿似更疑惑的神情，湯思又淡淡出聲了：“看來，你母親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什么。”

    沈玨有點恍神的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不光是母親、父親，就是京中之人，他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父母跟懿仁太子的過往。

    沈玨心思翻騰不已。不對，也許京中之人有顯露出來，只不過自己不知道為何而已。

    為何榮壽長公主如此討厭他爹娘，見到他倆都會翻上一陣白眼，必是會說上幾句刻薄之語，才算完。還有，那京中幾個跟鎮國公府不大對付的頂級貴婦，每次見到她娘也必是會含沙射影一番。之前不覺得，現在想來，這含沙射影的讓人心驚。

    沈玨驚疑的朝湯思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他的猜測，他要聽湯思的答案。

    見沈玨搖頭，湯思默然片刻后，語氣縹緲繾綣的道：“你母親曾經是懿仁太子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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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沈玨心頭大震，倏然滿含厲色的看向了湯思。

    湯思仿若未見，繼續悵然道：“可惜，我沒有等到成親的那天。后來，你母親就嫁給了你父親。”

    短短的一句話里，包含了太多的訊息。饒是沈玨心神過人，還是難免心里驚顫不已。

    良久，沈玨定定的看著湯思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對我另眼相看？”沈玨自問，如果有人奪了月恒，他是不可能如此大度的。

    湯思嘆息一聲：“我浪跡天涯多年，見到故人之子，當是要另眼相看。何況當年情勢如此危急之下，你父親能力排眾議娶了你母親，就足以讓我感激的。”感謝有人在自己護不住愛人之時，護住了她。

    沈玨默然。試問，如果他當時處于懿仁太子的處境，愛人無法相護的時候，他...也許也會如此的吧。

    謎底已然揭開，先前的沉重已然卸下，新的沉重卻也浮上心頭。

    湯思嘆息一聲：“當日是我私心太甚，想要見見你。才讓你不慎牽涉進來。”當日發現沈玨身邊的暗衛之后，差點下了殺手，還好，最后發現不是敵方，所以才未有動手。可就是因為發現了不是敵方，才讓湯思動了心思。當年他悄悄留了暗衛給宜婉，看來到底還有人留了下來。

    沈玨搖搖頭：“就算沒有此事，我也早已脫不開身的。”在他還是鎮國公世子之時，險情不斷，雖然最后都是發現乃是利益相關之人所為，可誰知這其中有沒有那位的手筆？過后，他的重病纏身，現在想想，白古族人能悄無聲息的潛入鎮國公府，誰敢肯定沒有外力相助？如此看來，前世的自己可真是非死不可呢。

    沈玨眼里寒光聚集。

    幸好今生遇到了月恒，讓自己改變了前世的宿命，得以解開一個又一個的謎底。

    湯思跟沈玨說完，如釋重負之余，渾身又如被抽干一般，埋藏多年的秘密一夕之間被揭開，總是讓人心情復雜的。不過，說來也奇怪，要是換了別人，就是再親近之人他也是戒意甚深的，可唯獨對沈玨，從一開始，他都有種莫名的親近感，這也是他為何如此這么爽快的跟沈玨交底的原因。想來，這些都是因為他母親是宜婉的緣故？

    屋子里沉靜半晌，過了好一陣，湯思出聲打破了靜謐：“健柏，你放心，現在這北地我當是會盡力護你周全的......就算日后，我也必定讓你全身而退。你且放心。”

    聞言，沈玨目光定定：“前輩多慮了，我如果真是怕跟前輩有所牽連，今日我也不會登門的。”

    湯思搖頭嘆笑：“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觀你也不是個怕事之人，不過，這其中艱險，你當是要知道......日后說不得遇到的艱險更多。所以，今日過后，你以后就不必來安邵山莊了。如果實在有要事，你可以讓人在裕泰錢莊去留話。”

    聽聞湯思之言，沈玨并未有倔強，他現在必須要謹慎行事。之前是不知所以被牽涉了進來，日后，如果還是沒有準備的一頭撞進去，那就是不知所謂了。

    這其中的水有多深。從歷朝歷代奪取皇位的慘烈過程就足以窺見了。可是，看著面前的湯思，沈玨還是有種莫名的牽掛。

    沉默一陣后，沈玨看著湯思的面具，忍不住出聲相詢了：“前輩這臉？”從方才陳紹看到俞梁的反應，可以看出那俞梁是變過臉的，可面前這懿仁太子？

    聞言，湯思沒有答話，思忖幾許后，湯思揭下了面具。面具一揭開，沈玨雖然心有準備，但是還不禁心頭一震。

    沈玨臉上的驚訝之色甚是明顯，湯思淡淡道：“當年事發突然，被困火海。后得人相救，但到底還是傷了臉。”

    只是傷了臉，其它無虞，在當年那等艱險之境地，能逃了性命已是僥幸。這個傷雖然駭人，但與性命來說，已是幸運。沈玨很快恢復的淡然。

    該談的事談過，該揭的謎底仿佛揭開了。沈玨也不久留，出聲告辭。

    湯思點點頭：“也好，你且去吧。”同意了沈玨離去后，湯思接著又道：“這次，你就一人回去了。陳紹我就留下來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玨點點頭，不過，沈玨還是對湯思道：“我想去見見陳少師再走。還請前輩應允。”

    湯思點頭應允：“嗯，該當如此。”

    沈玨見到陳紹，深深一揖：“今日之事，晚輩多有冒犯，還請前輩恕罪。”

    知道沈玨在抱歉什么，陳紹趕緊大是興奮的搖頭：“哈哈哈哈，沈公子你何罪之有，說起來當是老夫要謝你才是。實不相瞞，老夫這后半生之所以浪跡天涯，不光是為了排遣心頭煩悶，實際上也是心有希冀，當日太靖遇難之后，有很多傳言。所以老夫就循著那些個消息一路飄蕩，卻不曾想今日讓我了了多年夙愿。哈哈哈。”

    見陳紹果真是高興，沈玨也笑了。恭喜過后，沈玨對陳紹道：“陳前輩，日后你恐怕要在這安邵山莊盤桓了，你可愿意？”

    這個陳紹當然知道。陳紹笑道：“老夫現在無牽無掛，孑然一身，能跟在舊主身邊終老，真是求之不得之事。”陳紹翹著胡子說完，想了想，又對沈玨道：“日后老夫就在這山莊陪著主子了。我帶的那小子，苗清日后恐怕要留在沈公子那里了。苗清伴了老夫多年，日后還請沈公子多加照看。”

    沈玨點頭答道：“這是當然。前輩且請放心。”

    跟陳紹話別后，沈玨辭別而去。

    這次沈玨辭去，湯思又是大手筆的相贈，奇珍異寶裝了不少，讓沈玨帶走。

    臨江樓上，湯思看著沈玨遠去的車馬，默然不語。

    俞梁忍不住在一旁說道：“主上，如今這種局面，沈公子再留在這里太過危險了些，為何不讓沈公子回去？”

    湯思搖搖頭：“他是該回去的，不過，不是現在。現在還太早了些。”俞梁聞言，眼里愁絲頓起，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沈玨回來了。

    蘇月恒倏然起身，急忙沖了出去。沈玨長身玉立站在院門口看著她溫然淺笑。

    健柏平安回來了，正看著自己笑。蘇月恒一顆吊著的心，瞬時送松了下來。看著沈玨展露了大大的笑容。今天可是將她煎熬壞了。雖然心里知道湯思不會對沈玨如何的，可是，如此生死攸關之事，誰能保證。

    蘇月恒急急的沖到沈玨面前，要不是顧忌旁邊有人，她都想一頭撲進沈玨的懷里。

    強力抑制住沖進沈玨懷里的沖動，蘇月恒險險收住了腳，拉著沈玨的胳膊激動道：“健柏，你回來。”

    沈玨反手握住月恒的手，輕輕道：“嗯，我回來了。”

    蘇月恒現在簡直有千言萬語跟沈玨說一般，可是在外不便多話，只能等著回房說了。

    沈玨緊緊的握著月恒的手，兩人手牽手面上不急不緩的回了屋。

    進屋后，蘇月恒忙前忙后張羅沈玨洗嗽過后，又親手遞了杯茶過去，兩人方才坐下說話。

    蘇月恒緊張的看著沈玨道：“可是確認了？是他么？”

    沈玨輕呼一口氣：“是他。”

    “真的是他？”蘇月恒忍不住輕聲驚呼了出來。

    沒想到一朝天之驕子，竟然是避走在北地之境隱姓埋名。蘇月恒忍不住唏噓一陣。

    唏噓完了，蘇月恒又就湯思為何對沈玨格外另眼相看這件事情問了起來：“......這個你可有問？”

    沈玨點點頭，想了想后，將湯思的答案跟蘇月恒說了。

    蘇月恒聽完，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原來自家婆婆竟然跟懿仁太子竟然還有這段過往？難怪，榮壽長公主當日見到鄭夫人如此不客氣呢。想想也是，自家弟弟剛剛身死，未婚妻就嫁了別人，榮壽長公主當然是看不過眼的。

    蘇月恒消化了一陣后，又問道：“這樣說來沙鵬、承影就是他給的？”這樣的話，事情就說的通了。

    沈玨答道：“算是。這沙鵬、承影的師傅乃是他當年給母親的暗衛。”哦，這就說的通了。

    蘇月恒思緒漸漸跑偏，從湯思在自己亡命之際還記得給暗衛給鄭夫人，看來，對她是用情至深。想必鄭夫人當年對他也是傾心相愛，可為何，鄭夫人卻那么快速的嫁給了鎮國公呢？真是奇怪。

    蘇月恒搖搖頭，前輩的情感糾葛想不通，就先不想了。問明了湯思關心的事情原由后，蘇月恒忍不住又擔心起她跟沈玨的處境：“健柏，今日他沒勸我們趕緊離了這里？”

    這種時候，正常的不是先勸人離開的么？

    沈玨搖搖頭：“沒有。我想，他也知道現在不是好時候吧。”

    蘇月恒有點不解：“這話怎么說？”

    看著眨巴著眼睛不無擔憂的月恒，沈玨輕嘆一聲，將人抱過來放在膝頭，大手輕輕的順著月恒的青絲：“我們現在不好走的。我們這次來這里跟湯思又交集之事，也沒多加遮掩，稍稍一查就會查到的。現在走，日后會讓人更疑心的。”

    蘇月恒有點心驚，驚訝的問道：“你是說，擔心日后會有人來查這湯思？可能會順著這湯思查到我們？應該不會的吧。湯思不是將知道消息的人全部斬殺殆盡了，也嚴密的封鎖了他們可能會送消息出去的渠道么？怎會還有人來？”

    沈玨將人往懷里摟了摟，嘆息道：“是啊，這邊的消息封鎖了，人也殺了。雖然暫時解決了危急，可正因為如此，這消息更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