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厲的尖叫聲在人群中炸響。

    “不，不……”

    熟悉的劇痛和眩暈感傳來，李詩情徒然地瞪大了眼睛，試圖保持清醒，而意識卻漸漸模糊。

    記憶里最后的畫面，是人們被這驚天震地的聲響嚇的回過頭，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

    “嗬！”

    從噩夢中驚醒，李詩情猛地睜開了眼。

    她剛剛做的什么噩夢來著？

    好像是在一輛公交車上……

    公交車？

    什么公交車？

    鼻端傳來刺鼻的消毒藥水味道，耳邊是旁人頻繁走來走去的腳步，她的胳膊上打著一根吊針，輸液瓶就懸在頭頂?shù)牡跫苌稀?/br>
    “我這是在哪兒？”

    李詩情摸了摸輸液管，充滿疑惑地看向兩旁。

    床旁邊拉著淡綠色的簾幕，日光燈的明亮讓一切無所遁形，左手邊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個什么儀器，正滴滴作響。

    這不是醫(yī)院嗎？！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然而她只是微微動了一動，就有洶涌的嘔吐感沖上喉間，難受極了。

    為了不弄臟醫(yī)院的被子，李詩情只好繼續(xù)咸魚一樣的躺著，認命地發(fā)出虛弱的聲音：

    “有人在嗎？”

    “張護士，9號床的病人醒了！”

    “唰”的一聲，右邊的帷幕被人拉開，果然有一個護士打扮的jiejie向9號床走來，先拿著電筒翻了翻李詩情的眼皮照了下，然后連續(xù)問了她好幾個問題：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么嗎？有沒有什么地方非常不舒服？還記得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我叫李詩情。我現(xiàn)在頭疼得厲害，還想吐。”

    李詩情茫然又驚慌地回答著，“我不記得我是怎么受的傷，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是怎么被送到醫(yī)院來的？”

    只要一想到之前發(fā)生的事，她的腦海里就一片空白。

    “你的頭部受到了撞擊，初步判定是腦震蕩，有人把你送到了醫(yī)院，說是你自己摔的。這里是五院的急診室。”

    護士很有耐心。

    “腦震蕩？”

    李詩情傻了眼。

    她能把自己摔成腦震蕩？

    “小姑娘不要太擔心。”

    護士jiejie以為李詩情是在害怕，安撫著她的情緒，“我們已經(jīng)給你拍了顱腦ct，你沒有腦出血的現(xiàn)象，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來是正常的。這是‘逆行性健忘’，快則幾個小時，慢則幾天，通常就能恢復，不會失憶的。至于頭痛和嘔吐的情況，大部分三到五天就消失了。”

    “張護士，馬上又有一個嚴重燒傷的病人要抬進來，準備送急救室！”

    有人急切地催促。

    “知道了！”

    護士jiejie給李詩情掖了掖被子，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臂。

    “你先好好休息，不要亂動。有任何問題你按下手邊的看護鈴，就會有人照看。我們已經(jīng)根據(jù)你的學生證聯(lián)系了你的學校，你的老師馬上就會趕過來。”

    聽說是聯(lián)系了學校里的老師來，李詩情連忙問護士jiejie：“我的隨身物品在哪里？我想給家里人打個電話。”

    手機不在手邊，總覺得不踏實。

    “等一會兒，我會叫人送來。”

    目送著護士jiejie匆匆離去，李詩情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我跑摔倒了？”

    她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明明記得我今天是要坐公交車去江北買東西的，為什么還把自己弄成了腦震蕩？

    難道那時候她在追公交車？

    “快快快，這邊這個病人出現(xiàn)了呼吸困難！”

    有人叫著。

    “頭面部重度燒傷，檢查氣道！”

    李詩情還來不及細想，就被急診室里忙亂的景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她不遠處的地方，被送進來一個面額焦爛的人形，之所以說是“人形”，是因為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全部被燒沒了，只剩下血rou模糊的一片，偏偏還有大半個破碎的眼鏡框掛在臉上，活像是只扒了皮的凸眼青蛙。

    “嘔……”

    她原本就很想嘔吐，一轉(zhuǎn)眼看到這個，更是忍不住。

    另外一邊，已經(jīng)休克了的燒傷患者兩條大腿全部燒到發(fā)黑，為他搶救的醫(yī)生大聲喊著什么“建立靜脈通道”、準備“抗休克治療”之類的話，幾個醫(yī)護人員在他的指揮下不停地忙碌著，更有無數(shù)身著綠色衣服的護工拿著各種工具在急救室內(nèi)奔波來去。

    這……這是哪里著火了？

    平車一臺又一臺地被送到急救室內(nèi)，每輛車上都有人在痛苦哀嚎，原本就嘈雜的急救室里現(xiàn)在滿是“醫(yī)生醫(yī)生”、“救命救命”的聲音，許多送來的病人都是大面積燒傷，即使傷勢最輕的，也是頭破血流。

    整個急診科里，幾乎所有的醫(yī)療人員全部加入到給急救病人進行濕敷的工作里去，急救室里彌漫著一種微酸的藥水味道，再夾雜著從病人身上傳來的焦糊味、血腥味，好多種奇怪味道夾雜在一起，讓李詩情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是一幕什么樣的人間慘劇啊！

    她只是看了幾眼，就不忍再看。

    為什么她要醒的這么早呢？

    早知道還不如就那么躺著，哪怕一直暈著也好啊。

    “可怕喲，聽說是一輛公交車撞上了一輛油罐車，引發(fā)了連環(huán)爆炸……”

    旁邊幾個陪床輸液的病人家屬小聲議論著。

    “就在過江大橋那邊，還好我今兒沒上橋，否則搞不好也要出事。”

    聽到“公交車撞上了油罐車”這幾個字時，李詩情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眼淚甚至奪眶而出，突如其來的愧疚與不安，令她悄悄用病床上的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她不懂這種莫名其妙涌上來的強烈情緒是怎么回事。

    就像她不明白自己的同理心什么時候這么強了，怎么會只是聽到出車禍，就難過成這個樣子。

    急診科里忙亂如戰(zhàn)場，每個人都在為這場禍事唏噓感嘆，有些輕傷的病人家屬更是主動問起能做些什么，而李詩情卻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的靈魂像是被頭痛劈成了兩半，一半帶著莫名而來的洶涌情緒，為這些受傷的人難過到不能自已；

    另一半?yún)s驚慌失措，不知道自己這么莫名的情緒哪里來的。

    “難道我真把自己腦子撞出毛病來了？”

    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頭頂?shù)妮斠海钤娗樵谛睦镒猿啊?/br>
    慢慢地，頭頂?shù)踔妮斠阂呀?jīng)快要見底，李詩情等著的手機也沒人送來。

    但既然有這么多生命垂危的人被送進來，顧不上她這點小事也是正常的。

    李詩情思忖著，這么兵荒馬亂的時候就不要給人添麻煩了，干脆自己把輸液筏調(diào)整到了關(guān)閉，繼續(xù)安靜地躺著。

    光是這么躺著，她都覺得特別疲憊，好像很久很久沒睡過覺一樣，偏偏身體的不適感又讓她無法真的入睡，聽著周圍發(fā)出的痛苦哀嚎，她只盼望著學校的老師趕快來，或者誰來把她從這個急診科里推出去也行啊。

    誰料沒過多久，李詩情就“夢想成真”了。

    一個醫(yī)生模樣的人帶著口罩，匆匆?guī)е鴥蓚€健壯的男人，讓人把她送到某個病房去。

    “你們要把我送去哪兒？”

    李詩情詫異地問，心里有點慌。

    “你得把床騰給其他有需要的病人，醫(yī)院給你安排了個安靜點的地方休息。”

    這個醫(yī)生就沒有之前那個護士jiejie那么溫柔了，語氣有點冷。

    聽到他的解釋，她就沒那么慌了。

    也是，她這只是撞了頭，換個地方也能養(yǎng)傷，還不如把床位讓給需要急診科醫(yī)生就近照顧的傷者。

    所以當李詩情被那兩個男人搬到推床上、由醫(yī)生領著送到住院樓時，她還挺高興的。

    以后誰要再說醫(yī)患關(guān)系緊張，醫(yī)生都不是好人，她肯定要跟人家撕！

    你看看這個醫(yī)院，對病人多好，不但按需分配，還考慮到她這個腦震蕩患者受不得吵，給移了個單人病房！

    這間病房被安排在相當偏僻的地方，周圍也特別安靜，連聲“謝謝”送走了醫(yī)生，李詩情開心地閉上了眼睛。

    終于可以安靜睡會兒了！

    她剛剛閉上眼睛，準備休息，就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

    “就是這個小姑娘么？”

    “是的，她剛剛醒，接到你們的電話后，我們就把她安排到這里來了。”

    門外的聲音也很熟悉，就是剛剛她謝過的醫(yī)生。

    “謝謝醫(yī)院的配合，我們現(xiàn)在就進去看看。”

    是誰來了？

    難道是學校安排過來的老師？

    哇，那學校也太給力了，還能讓醫(yī)院給她安排個單人間！

    這下，李詩情不敢再睡了，努力睜大眼，想感謝下這位“百忙之中抽空來看望學生”的老師。

    推門聲輕輕地響起，她帶著笑意看了過去，笑容卻漸漸僵硬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