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要?dú)⒘怂@個(gè)念頭盤旋在他腦中，已八年有余。

    眸光微凝，冰棱在林啾胸腔內(nèi)隱隱顫動(dòng)，她悶哼一聲，口中再度溢出凍結(jié)成碎冰的鮮血。

    她沒有遁入虛空躲避，因?yàn)槟菢颖銜?huì)功虧一簣。

    想要奪取他的冰霜之心，再?zèng)]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時(shí)機(jī)了。她將所有的魂血與靈氣都聚在了胸口的冰棱周圍，死死纏住它，不容逃脫。

    “這可是用我命換來的心，我不會(huì)還你的。”她彎起眼睛，笑得單純無害，“你孤獨(dú)了千萬年，從未試過把心交給一個(gè)人，為何不能試一試呢？相信我，你不會(huì)后悔。”

    林啾循循善誘。

    “你在拖時(shí)間，想等他過來殺我。”卓晉的臉色恢復(fù)了死水般的平靜。

    他的眼睛也極黑，黑湛湛地倒映著藍(lán)天上的戰(zhàn)局。

    林啾看到，尊主已被魏涼凍在了一塊鏡面般的巨冰之中。

    她道：“不是的。我們不是要?dú)⒛悖皇且阒貧w神位。”

    這話怎么自己聽著也不信呢……很像什么邪教洗腦包啊！

    卓晉勾了下嘴角，笑容瘆人：“你只管放心，我死時(shí)，一定帶著你。”

    冰霜之心忽然沉寂了，安靜地蟄伏在林啾體內(nèi)。

    林啾心有所感，知道若是魏涼攻下來，卓晉會(huì)爆了冰霜之心，與她同歸于盡。

    她嘆息道：“終有一天你會(huì)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卓晉冷笑不止。

    第101章 想都別想

    就在林啾與卓晉陷入僵持之時(shí)，高空忽然傳來了清脆無比的碎冰聲。

    林啾抬頭一看，只見那鏡面般的巨大冰塊爆成了漫天冰花，黑袍人的身軀夾在碎冰之間，就像是被毛筆沾了沾然后肆意揮灑的墨點(diǎn)一般，落向四面八方。

    旋即，至陽的白色冰焰卷住了他的每一片殘軀，萬千碎片之中，傳出震耳欲聾的哀嚎。

    地面的王傳恩已被逼到山窮水盡，聽聞主子的哀嚎，心神頓時(shí)一散。

    王衛(wèi)之抓住時(shí)機(jī)，擊破了王傳恩所有防御，重劍劍尖觸到他的額心！就在即將擊殺這個(gè)軾母仇人的霎那，只見王衛(wèi)之忽地旋身收劍，竟是放過了他。

    王傳恩心中一喜，正要開口說話，忽見王衛(wèi)之手一反，精鐵鑄成的重劍劍柄，重重?fù)袈湓诹怂暮竽X上。

    王傳恩兩眼一黑，還未作出反應(yīng)，側(cè)邊耳上再度狠狠挨了一下重?fù)簟?/br>
    嗡……耳鳴聲與無邊血色一起，浸透了他的神識(shí)。

    砰。砰。砰。

    復(fù)仇的怒焰，盡數(shù)傾泄。

    魏涼與王衛(wèi)之幾乎同時(shí)解決了手上的敵人。

    王衛(wèi)之放任仇人的鮮血濺灑自己滿身。紅白的華服此刻徹底染成了紅色，更襯得他眉目冷肅，薄唇如刀。

    魏涼的臉，比他更冷。

    兩個(gè)人都沒有貿(mào)然靠近，雙雙落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緊張地注視著林啾與卓晉。

    王衛(wèi)之看起來有些牙疼：“亂，你們這些情情愛愛的糾葛，當(dāng)真是亂！”

    魏涼沒理會(huì)他，臉色冷得像冰。知道這兩個(gè)世界是陰世陽世之后，他便明白了為何那些人會(huì)被“自己”吞噬——其實(shí)是融合，因?yàn)樯硖庍@一世，便只會(huì)有這一世的記憶。

    他與卓晉的情況卻不一樣。冰霜之心并非世間之物，并不會(huì)主動(dòng)融合。想要合二為一，只能奪取。

    林啾，正用性命替他奪取卓晉的冰霜之心。

    他的心中仿佛有刀子在割，眸中的冰結(jié)了又化，化了又結(jié)。

    林啾此刻喘得更加厲害，為了用自己的血rou嵌住冰棱，她已用盡全力，若是身后有個(gè)小兒，大約伸出一根指頭，就能把她推個(gè)跟頭。

    “你聽我說。”她的聲音很細(xì)，卻堅(jiān)定而平靜，“地之垠邊界下的眼睛，是地母的眼睛，你若不想死后被做成傀儡，和那么一個(gè)惡心的蛆蟲拜堂成親的話，那就千萬不要沖動(dòng)。”

    卓晉的臉色微微一沉。

    是了，那些眼睛，以及那個(gè)叫眉雙的女人，讓他心頭的殺意熾盛到按捺不住。

    “我沒有騙你……你，回去看著封印，好嗎？”她抬起了臉。

    臉色極其蒼白，更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里面倒映著他小小的身影。

    “騙子。”他的唇角仍在往外溢血。

    受因果反噬，他已遭了重創(chuàng)，此刻冰霜之心被奪，平凡的臉上竟有種淡淡的英雄末路的蒼涼。心臟在陣陣抽痛，他有些分不清，這痛，是因果反噬而起，還是因她而痛。

    明知這個(gè)女人是騙子，卻總也下不去狠手。

    為什么？

    數(shù)年間，她的身影屢屢侵入他的腦海，他不是總想要?dú)⒘怂矗?/br>
    為什么事到臨頭，卻是心軟下不了手？

    她的騙術(shù)低劣至極，就連街頭胡亂行騙的江湖人，也不敢公然對人說這樣的話——你把命給我，我助你登上神位？

    敢說這種話的人，一定會(huì)被打死。

    可他，指尖顫了又顫，就是下不了手。

    此刻倒好，她竟得寸進(jìn)尺，奪去他的冰霜之心，還想騙他離開？

    怎么可能……癡心妄想……

    他退了一步，唇角再度溢出鮮血。

    失去冰霜之心，他的身影變淡了許多，像是一縷無處著落的孤魂。

    她看著她，用那雙冷靜堅(jiān)定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聲音卻是很輕很軟，她又重復(fù)了一遍：“我一定不會(huì)讓你失望。你去看著封印，好不好？”

    騙子……騙子……拙劣的騙術(shù)……

    明明手指一動(dòng)，就能取她性命，可是他渾身上下，竟是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

    終于，他再退一步，垂眸道：“好。”

    林啾的心重重一跳，竟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已輕飄飄地背轉(zhuǎn)了身，一步一步走向遠(yuǎn)處。

    “喂……”她忍不住喚他。

    他腳步微頓，沒有回頭。

    “你不會(huì)后悔的，一定！”林啾用盡全力，大聲喊道。

    他輕輕地笑出了聲：“自古做了裙下之鬼的，也不多我一個(gè)。”

    這是承認(rèn)了。

    說罷，徑自遠(yuǎn)去。

    魏涼指尖的冰霜終于緩緩消散。

    他極慢地走向林啾，每一步，都踏著她的心跳。

    她已痛得微微蜷著身體，像一只國色天香的蝦米。

    “喂，那是不滅印痕啊，你們都不要？”王衛(wèi)之面露茫然，看看卓晉的背影，又望望心無旁騖的魏涼。

    魏涼已到了林啾面前。

    往常她受一點(diǎn)小傷，他都會(huì)把她整個(gè)攬?jiān)趹牙锖蒙矒帷４丝趟膫麆萦|目驚心，他反倒是沉著一張臉，不露半點(diǎn)溫存。

    心中又像有冰，又像有火。

    他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盯著她。

    她慢慢抬起眼睛，四目相接，慘白的唇中輕輕吐出幾個(gè)字：“夫君，你別生氣。”

    魏涼只覺滿腔冰火都從耳朵里xiele出去。

    他把手按在貫穿她身體的冰霜之心上，白芒閃動(dòng)，它緩緩消融，化成了純白的冰焰，流入他的掌心。

    傷口倒是早已被凍住了，流不出什么血——她也沒多少血可流，她的血，都用來替他的本體撫平傷痕了。

    魏涼看著眼前仿佛一碰就碎的冰娃娃，手伸了幾回，沒敢觸碰。

    終于，他的指尖停在她的鬢發(fā)上，摩挲片刻，輕輕地問：“疼嗎？”

    “還好。”她用力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都是皮rou傷，略微休養(yǎng)便能好。你先，取不滅印痕，破局。”

    “啊。”魏涼這才想起了還有那么一回事。

    他小心地把她打橫抱在懷里，一掠而下。

    柳清音的不滅印痕已消失在虛空中，秦云奚的那枚青碧印痕倒是直直地豎在地上，一縷縷奇異波動(dòng)牽引著周遭五千余處陣眼。

    魏涼冷冷一笑，很隨意地伸出手，握住不滅印痕，輕輕一捏。

    奇異的破碎聲回蕩四野，周遭泛起陣陣紅霧。

    林啾從魏涼懷中探出了臉，對王衛(wèi)之說道：“還不去東海幫助卓晉？”

    王衛(wèi)之看著這些紅霧，心頭也大感不妙，聞言，匆匆一拱手，便踏劍而去。

    “倒也沒笨徹底。”魏涼勾了下唇，手指一彈，便有一朵冰花當(dāng)空爆開。

    少時(shí)，林秀木、慕容春等人急急聞?dòng)嵍鴣恚墼诹宋簺鲋車?/br>
    紅霧更加濃郁。

    “這……”慕容春驚呼出聲，“這不就是我們誤入此地之時(shí)，見過的血色之霧？師尊，破局了？！”

    魏涼輕輕頷首，然后垂頭凝視林啾。

    只見她又開始不老實(shí)了，小手動(dòng)了幾下，從懷中掏出那朵與這個(gè)世界的淺如玉通訊的量子蓮。

    “如玉如玉，我要走了，你保重身體，我們有緣再會(huì)！”

    片刻之后，淺如玉的聲音急急傳出：“啾啾，你是不是又要去做什么危險(xiǎn)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