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嘲笑這幾個一無所獲的尋寶人。

    片刻寂靜之后，變化緩緩發(fā)生了。

    曾破過一次的邊界之上，慢慢浮起幾道蛛網(wǎng)一般的白色裂痕，幾息之后，青金色的物質(zhì)猶如樹脂一般，順著裂痕溢了出來。

    “那是什么？”柳清音死死盯住了青金龍血。

    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得出來，這東西比之不滅印痕，只好不壞！

    王衛(wèi)之道：“管它是什么，總而言之，必定是好東西。清音，都是你的，去取吧！”

    柳清音目露喜色，掠了上去。

    秦云奚身形剛一動，就見王衛(wèi)之直直擋在身前，伸出雙臂攔下了他。

    “喂喂喂，說好了不許和清音搶東西，你又想干什么？！”

    秦云奚急道：“不可，清音心魔未消，若此刻飛升，恐怕……”

    王衛(wèi)之瞇起細(xì)長的眼，譏笑道：“你可真有意思啊，清音分明好端端的，你偏要睜眼說瞎話，編什么心魔。說來說去，不過就是想要阻止清音取這機(jī)緣，你好自己拿了去飛升罷！”

    “你！”秦云奚怒道，“休要胡攪蠻纏！”

    “不信啊？你問清音她要不要你過去？只要她說一句話，我便不攔你。”王衛(wèi)之抱著劍，斜眼沖秦云奚笑。

    秦云奚深吸一口氣，喚道：“清音，你先聽我一言。”

    柳清音回眸一笑：“我只信佑然。”

    “聽見了沒有？”王衛(wèi)之挑高了唇角。

    秦云奚也知道，此刻若一意孤行，非要強(qiáng)闖王衛(wèi)之的防線，只會引得柳清音更加懷疑和抗拒。

    他只得耐下性子，道：“清音，你慢一點(diǎn)，若有任何不對，請即刻停止。”

    柳清音再不理會他。此刻她已到了青金色龍血的邊上，伸出指頭，便觸到了那蘊(yùn)藏著毀天滅地至純之力的神龍之血。

    只一觸，她便如遭雷擊，瞬息之間脫胎換骨！那一層若有似無的壁障，在這至純龍血的強(qiáng)力沖擊之下，頃刻間灰飛煙滅。

    乳白的光芒從天而降，她的身體緩緩上浮。

    “我飛升了！”柳清音雙目圓睜，情不自禁攤開了雙臂。

    這一刻，巨大的幸福和喜悅籠罩了她，她知道，這就是自己渴望了一生的最終目標(biāo)。她那么辛苦，終于得到了！

    自此，脫胎換骨，不做人，而做仙！

    秦云奚與王衛(wèi)之對視一眼，雙雙掠至她的身旁。

    “清音，等我！”秦云奚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返身便要去取龍血。

    只聽王衛(wèi)之極輕地冷笑了一聲：“飛升？”

    這樣的笑聲，完全不像王衛(wèi)之。

    王衛(wèi)之這個人，風(fēng)流輕佻，帶著些少年氣，從來也不會發(fā)出這般冰冷刻骨的聲音。

    秦、柳二人雙雙滯住，四只眼睛齊齊順著王衛(wèi)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清音啊，你莫不是落下了什么？”王衛(wèi)之的聲音陰惻惻的，寒意透骨。

    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穿過乳白的光暈，牽住了柳清音的手。

    “我說過，不會再跟你開玩笑。”他緩緩咧開了唇角，“說給你，就是給你。全部，都是你的。”

    牙細(xì)而白，唇極紅，王衛(wèi)之的模樣和往日一般無二，但就是這么一張笑吟吟的臉，卻讓人感覺到一股滲入骨縫的寒涼刻毒。

    秦云奚倒抽一口涼氣，縱身掠上，已是救援不及！

    只見無數(shù)金絲細(xì)線，從王衛(wèi)之的手上涌向柳清音，將她如繭一般纏裹起來。

    一滯之后，柳清音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哀鳴。

    斷斷續(xù)續(xù)的哀嚎間，隱約能聽出幾個破碎的字眼：“為……什么！”

    她痛苦至極，在那牢不可破的金網(wǎng)之中垂死掙扎。

    神色猙獰有如餓鬼，兩行血淚汩汩而下！

    秦云奚一掠而上，摟住了從白光之中墜出的柳清音，將她死死嵌在自己的懷中。

    “清音……清音！清音！”

    他的聲線已顫抖得不似人聲，整個人篩糠般發(fā)著抖。

    王衛(wèi)之靜默地立在一旁，平靜淡漠地注視著扭曲掙扎的柳清音，他的目光，已無半點(diǎn)人類的情感。

    秦云奚死死摟住懷中的人，拼了命地撕扯縛在她身上的金色細(xì)絲。

    然而，不滅印痕豈是人力能夠打得破的？

    柳清音的面容猙獰至極，眼中的不甘和痛楚化作血淚，瘋狂地溢出。

    嘴唇顫動，無聲咆哮——“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很快，眼前只余一片黑暗，她漸漸不再執(zhí)著于追問王衛(wèi)之為何要害她。

    瀕死之際，眼前開始浮現(xiàn)一幕幕夢魘般的場景。

    每一幕中，都是林秋。

    林秋之死是柳清音一手促成。

    柳清音可以騙得過自己，卻騙不過天，騙不過地，也騙不過命。

    這便是她的命劫。逃得過問心劫，卻難逃命劫。

    借由王衛(wèi)之之手，清算，終究來臨。

    “林……秋！”

    秦云奚心中疼痛難抑，口中低低發(fā)出嗚咽，口口鮮血自唇角涌出。

    他猛地抬頭，盯住了王衛(wèi)之。

    王衛(wèi)之凜然與他對視，一雙細(xì)眼譏諷地瞇了起來，唇角露出惡意滿滿的笑容。

    “呵，呵呵呵……”

    秦云奚目眥欲裂：“為什么！”

    他正待對王衛(wèi)之動手，忽然渾身一滯。

    詭異的感覺爬入腦海，秦云奚盯大了眼睛——命劫，來襲！

    一張冰冷惡毒的網(wǎng)自腰際開始蔓延，他像是落入蛛網(wǎng)中的小蟲一般，如夢魘般動彈不得。

    ‘被算計了！’秦云奚心中浮起一個念頭。

    他掙扎著，想要回頭看一眼，然而被命劫所縛，此刻連一根小指也動彈不了。

    他若能回頭，就會看到柳清音垂在他身后的那只小手慢慢抬了起來，覆在他的腰間。她用回光返照賦予的最后一絲力氣，拉住了她的道侶，同墜黑暗。

    冰冷劇痛但著恐懼和絕望席卷而來，秦云奚只能睜大了眼睛，死死瞪著王衛(wèi)之。

    王衛(wèi)之臉上并沒有意外的神色，秦云奚拼盡了全力，翕動雙唇，想要探求一個答案。

    然而王衛(wèi)之的眸中卻只有更深的譏諷。

    不過幾息時間，秦云奚已被金網(wǎng)徹底覆住。他和方才的柳清音一樣，像是落進(jìn)了蛛網(wǎng)的小蟲子，無論如何扭動掙扎，也沒有半點(diǎn)逃離厄運(yùn)的可能。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生生折了手足，塞進(jìn)一只小小的罐子里面。

    他的視野徹底暗了下去，唯有聽力還未完全泯滅。

    不甘、不解、怨恨令他凝聚起最后的神智，拼命地捕捉身旁每一個細(xì)微的響動。

    他聽到王衛(wèi)之有些詫異地問道：“卓先生，您怎么了？”

    秦云奚心下恍然——卓晉，是卓晉！設(shè)局害死自己和清音的，是王衛(wèi)之背后的那個卓晉！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腦子還未完全轉(zhuǎn)過彎，忽聽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又傳來一道狂熱的聲音——

    “王傳恩，奉尊主登天！”

    尊主？登天？！憑什么？憑什么？！

    秦云奚掙扎著，很想睜眼看一看周遭這些得意的勝利者究竟是誰，然而黑暗襲來，他被拖入了無盡深淵……

    此刻，卓晉的臉色并不比秦云奚好看多少。

    他并未料到秦云奚會出事。

    被因果之力反噬這種事，他已經(jīng)有過經(jīng)驗(yàn)了。在胸口遭山般巨力撞擊的瞬間，他絲毫也沒有遲疑，徑直瞬移到王衛(wèi)之的身旁。

    虛空之中，緩緩洇出一道殷紅血痕。

    那是瞬移過程中噴出的鮮血。

    王衛(wèi)之駭然，急急迎上前去，扶住了卓晉。

    卓晉目光冷銳如刀，掠到王衛(wèi)之臉上，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卓晉指著被金絲裹成了蠶蛹，正在急速縮小的秦云奚。

    王衛(wèi)之趕緊解釋道：“方才柳清音說，拿到了他的命劫。我本欲與先生商量，卻沒有找到先生……”

    卓晉抬起手背，抹去唇角的殷紅，嗓音里帶著血意：“知道了。”

    他的額心浮起一枚赤色的冰霜印記，猝然伸手抓住秦云奚的命劫金絲，重重一扯。

    便見，一縷赤中帶金的魂魄被生生扯了出來。

    王衛(wèi)之倒抽一口涼氣，望向卓晉的目光已然帶著驚懼。

    這，哪里還是人類的力量？！

    卓晉又噴了一口血，凝視秦云奚片刻，聲音低而冷：“廢物。”

    旋即，他手掌一合，將秦云奚的魂魄與金絲捏成一團(tuán)，重重向著前方擲去。

    那里，邊界裂開，青金色龍血正緩緩滲出。

    這一切說起來很慢，其實(shí)統(tǒng)共也不過是幾息時間。

    有那金色命劫開道，秦云奚的魂魄順利穿過邊界，落入天之極。算是勉強(qiáng)保下魂魄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