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慕容春沉默片刻,眼中浮起堅毅的光芒。 他反手召出了劍。 龔宗主夫婦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似是嘆息,又像是解脫。 龔琳閉上眼睛,強忍淚水,將自己的手臂遞向慕容春。 “錚——” “鐺啷——” 三個人驚愕地望向地上斷劍。 慕容春單膝跪地,揚著頭,眼底隱有淚光晃動:“是我無能,令岳父岳母與妻子誤會至此。今日,慕容春斷去本命仙劍,劍意亦廢,從此只是一個尋常的修士罷了,還望不要嫌棄,再多給我一次機會?!?/br> “你……你……你……” 龔琳震撼到失語。 慕容春微笑:“師尊對我有再生之恩,慕容不敢叛出師門。如今雖然廢了劍意,但回宗做個管事頭子也還是可以的。希望夫人不要嫌棄我,我仍能養家的?!?/br> 龔琳哪里還能按捺得住,當即撲上前來,與他抱頭痛哭。 …… 大劍仙慕容春為了道侶自毀前程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青樓。 座下弟子個個用老母親一般愁苦的眼神望著慕容春,長吁短嘆不止。 慕容春也是急了眼:“……絕無可能!什么道侶,今生今世,我,慕容春,絕對不會尋什么道侶?!?/br> 他撫了撫身前的本命仙劍,滿臉無語:“為了一個女人斷劍?我就算死,就算走火入魔,就算再過十個一百年,也絕無可能迷上什么女人!” 林啾:“……”真香警告赫然來襲。 這件事,倒是讓林啾記起了一段劇情。書中,慕容春修為盡毀,回到萬劍歸宗管理后勤事務的時候,正是柳清音與秦云奚好得蜜里調油那一段。 一次雨夜大鬧之后,秦、柳二人都意識到對方在自己心中究竟有多么重要,于是二人抵死長談,解除了之前的種種誤會。 夫婦二人合好之后,見慕容春因為家事不合而鬧得修為盡毀,替他感到無比惋惜,時常便到他的蒼松峰去勸解一二。慕容春的道侶脾氣有點驢,動不動就替慕容春把人擋在洞府外,說他要靜心休養,誰也不見。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柳清音拋之腦后了,因為她正是在這個時間段,遇上了大乘的問心劫。書中沒有提及問心劫是怎樣渡過的,只知道柳清音雖然順利渡劫,但神魂卻受了重傷,秦云奚心痛不已,四下尋找淺如玉,想向她討那最后一株髓玉花。 林啾扯了扯魏涼的衣袖。 魏涼心領神會,帶著她到了一處無人的清靜地方。 “我要報仇。”林啾眉眼彎彎,笑得狡詐無比,“我元嬰渡劫時,柳清音曾用玄門密鑰闖我劫境想要干擾我,這一次我向她要討回來。” 報仇其實只是借口。 這個世界的柳清音,與林啾并無交集,林啾不會把另一個柳清音的賬算到她的身上。 只不過直覺告訴林啾,柳清音的大乘問心劫,極可能與林秋有關。 林啾非常想知道自己與林秋之間是不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關聯,她也想對林秋這個人多一些了解。至于柳清音……進入劫境先看她做了些什么,再決定要不要收拾她。 魏涼滿眼笑意,道:“好?!?/br> 他看過秦云奚的記憶,自然也知道柳清音馬上要渡劫了。 思忖片刻,他道:“玄門密鑰,應當是在王衛之的手上?!?/br> “不錯,我也這么認為?!绷粥秉c點頭。 在現世,因為魏涼和林啾橫插一腳,讓秦云奚先一步取到了玄門密鑰,又在臨死時把它交給了柳清音。 但書中卻不同。書中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玄門密鑰這件東西,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王衛之與王陽焰共情之后,便取走了玄門密鑰。 卓晉那性子不像是會替旁人保管傳家之寶的,所以那玄門密鑰,八成就在王衛之那里。 林啾問:“他會把玄門密鑰藏起來還是帶在身上?” 魏涼篤定淡笑:“帶在身上?!?/br> 她挑眉:“為何?” 他神秘一笑:“他‘放不下’。” “哦……!”林啾恍然大悟。 但是,怎么取? 王衛之的修為在大乘中期,劍意已達劍君級。 若想強取,只能由林秀木和林啾聯手來打敗他,那必定將是十分慘烈的一戰,況且王衛之性子又獨又傲,恐怕寧死也不會交出密鑰,除非打死他然后搜尸。 若不強取,無論利誘還是勸哄,都行不通。王衛之與王陽焰共情過,他知道父母雙親至死都在信守承諾,為人子的他,又怎么可能把玄門密鑰拱手讓人? 魏涼靜靜地站在一旁注視著林啾。 他想看看她的小腦袋瓜子里面又要蹦出什么新奇的辦法。 “夢香?!?/br> 她徑直把小手伸進他的乾坤袋,掏了一會兒,掏出一小盒黑色的熏香。 魏涼挑眉望著她。 這是二人在夜市上淘回來的小玩意兒。點上這熏香,屋中熟睡的人便能在夢中相遇。那店家曾擠眉弄眼告訴魏涼,用這個,可以嘗試許許多多平時做不到的玩法,在夢里,任何姿勢都不是問題。 用它來對付王衛之? 魏涼略有些不解。 一是,身為大乘中期的修士,王衛之早已不睡覺了。 二是,劍君的劍意便是自身意志,即便入夢,也無法被蠱惑。 想讓一個男人迷失神智…… 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啾兒,我不允許你以身犯險。” “想到哪里去了!”林啾嗔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打算色誘他吧?” “沒有以為。”魏涼一臉嚴肅,眼風斜斜掠向一旁,很不爽地望著樹上一只鴉。 林啾憋住笑,踮起腳,伏在他的肩膀上,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兒話。 魏涼的眉頭漸漸舒展,有些無奈地嘆息:“你啊……” 二人很快就鎖定了王衛之的位置。 這么些年,卓晉依然住在涇京的那間小院子里,而王衛之,則買下了一整條街,大刀闊斧建了一座巨大的、堪比王孫府邸的大宅子。偶爾到凡界來聆聽卓晉的‘圣訓’時,若是不急著回去,他便會住在這間大宅子里,獨自飲上幾日酒。 恰好,這幾日王衛之又在凡界躲懶。 林啾二人并沒有現身。她選了一間環境上佳,遠離卓晉的客棧住下,挑出一件鵝黃色的云裳,循著記憶,將它改成極為簡單的樣式。 在魏涼的幫助下,她很快就做好了。這下,林啾更加確定身上的大紅袍是魏涼親手做的,心中又多暖了幾分。 她換上改制好的黃裳,把長到蝴蝶骨附近的烏發斜斜挽了個松松的髻。 “好看嗎?” “嗯?!?/br> 她天生麗質,鵝黃色更襯得膚白似玉,烏發如墨,纖長的脖頸如鶴一般。身上的衣衫樣式雖然極為簡單古舊,但與當下流行的立領衣裙相比,更增添了許多古典韻味。 “那我去了?!?/br> 她出了門,悠然走街串巷,把涇京城整個逛了一遍。到了那些女子聚集的脂粉店鋪和衣裳店鋪時,她總是停留得特別久。很快,便吸引了無數艷羨的目光。 偶爾有女子上前搭訕,林啾便一本正經地回道:“我也不記得在何處買的衣裳了,只記得掌柜稱它為‘夢中等你’?!?/br> 這等繁榮國都,一刻便值千金。 林啾前腳路過一條街,后腳便有許多成衣鋪子迅速取了鵝黃色紗料,照著她身上的樣式開始制衣。等到林啾逛完一圈回到客棧外時,發現跟風最快的女子已穿著和她身上極為相似的黃裙,挽著斜斜的云髻,從背影看,幾乎與她一般無二。 果然,追逐時尚潮流是人類刻入骨髓的本能。 林啾偷笑著回到客棧,與魏涼攜著手立在窗邊,看著底下人潮如織。 潮流這東西,就像是海洋中的紅藻一般。一旦鋪開,便要泛濫成災。 等到次日,大街上行走的女子,已有近三成身穿鵝黃的復古長裙‘夢中等你’了。 林啾看了看掌心的夢香,踮起腳來,在魏涼唇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安心在這里等我,我自有分寸,絕不強求,保證安全第一?!彼穆曇糨p輕柔柔的,令他無端地心安。 “嗯。”他不甘不愿地應了。 林啾出了門。 恰好遇上一道紅光沖天而起。 王衛之這個人,從來也不懂得低調收斂。在凡人地界也動不動就御劍來回,還要搞得聲勢頗大。 林啾施展解蓮渡,截住王衛之的去路。 她背對著他,像一道幻影般立在云上,守株待兔。 王衛之遠遠看見了這道身影,剛一晃神,林啾便果斷化身虛空墨蓮,憑空消失在他眼前。 “……”王衛之的心神中仿佛被擲入一塊巨石,整個人在半空僵了一瞬,然后掠到林啾消失之處。 人已消逝。 只余一縷如夢似幻的鵝黃色紗線,慢慢向著底下墜落。 王衛之不假思索,一掠而下。 雙足落在地面的剎那,他的瞳仁瞬間收縮成了針尖。 他喉嚨干澀,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一道婀娜的身影。那個女人,斜挽著松松的發髻,身穿著他記憶最深處的黃色衣衫,離他越來越遠…… 王衛之一個瞬移便到了那個女人身后,他喉頭抽搐,顫抖著手,摁在了女人的肩膀上。 女人一回頭。 半聲尖叫憋了回去,她漲紅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羞澀地沖他笑道:“郎君,有什么事嗎?” 王衛之失望至極。 他失魂落魄地松開手,倒退兩步,飛快地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