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林秀木溫雅地笑著,一雙桃花眼只落在魏涼的身上,壓根不在意秦無川這個暴走的老劍君。 魏涼道:“蓬萊與中原遠隔重洋,交通不便。中原魔患,自古至今都是中原人自己解決,向來不勞遠方道友cao心。” 蓬萊島地處遠洋,靈氣濃郁,并無魔患,是一處世外桃源般的仙境。雖然無極宗與中原各大宗門世家也曾互通有無,但遇到仙魔大戰,他們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會來趟這渾水。 魏涼這話聽著好聽,其實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關你屁事。 林秀木半點也不惱,絕美的唇角微微揚起,眉眼彎彎,笑意盈盈,道:“是吾多事了。魏劍君既然知情,那必定有萬全的計較。魏劍君,此次吾前來,其實是有一件要事,與你相商。可否,借一步說話?” “可。”魏涼牽住林啾的手,起身往外走去。 林秀木微微錯愕,旋即,快步跟上。 林啾聽著林秀木那慢吞吞軟綿綿的大段說話,早就昏昏欲睡了。她迷迷糊糊被魏涼拖到外頭,整個人都是懵的。 到了一株仙梧樹下,她才發現身后還跟著個林秀木。 二人對視一眼,雙雙都有些無語。 林秀木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道:“魏劍君攜夫人同行,不知何意?” 魏涼道:“省得轉述。” 林秀木嘴角微抽:“魏劍君真是……直人快語。” 他思忖片刻,道:“吾有一位門人,天生通靈。不日前,她感應到一線天機外泄,得知中原某處,降了兩道飛升劫殞者的不滅印痕。” 魏涼目光不動:“哦?” 林秀木一向溫文的臉色變得凝重了少許:“魏劍君應當知曉,這世間的飛升劫殞者,自古至今,便只有荒川大能一個。荒川大能的不滅印痕,正是被家父得到。家父潛心汲取了其中奧妙,這才修為大漲,開辟了蓬萊之境。此事,吾亦不敢瞞著天下人。” 魏涼唇角露出一絲諷笑:“不是蓬萊尊主有心瞞著天下人,只是從來無人問過此事。” “不錯,”林秀木的臉絲毫不紅,“若是有人問起,吾必定如實相告。魏劍君,吾已將事情和盤托出,還望劍君也給吾一句準話——中原,究竟是哪兩位飛升劫殞了?只有找到更多線索,吾那位門人才能繼續尋蹤。” 魏涼淡聲道:“林劍君以為殞落的是我罷?” 林秀木咧唇一笑:“不瞞魏劍君,未見到尊駕之前,吾的確有過這樣的猜測。見到尊駕安好,吾便……再無頭緒了。這中原,還有誰人,修為劍意能強過尊駕呢?” “那便是你門人錯了。”魏涼眉目不動,“中原并無什么飛升者。幾位是打算在我宗內小住幾日,還是返程蓬萊?” 林秀木搖頭苦笑:“魏劍君不信吾所言?” “你說呢。” 林秀木知道,魏涼這是表明了態度,禁止他們一行人在中原地區隨意行走。 林秀木思忖片刻,道:“魏劍君還請慎重考慮。不滅印痕事關天機,若無明確指引,決計不可能被尋到。若是拒絕與吾合作,那便是白白扔掉了通天的機緣。” 他總算是收起那些虛禮客套,像個商人一樣,擺明了價碼。 “魏劍君,吾可以許諾,兩道不滅印痕,吾將拱手讓出一道。為表誠意,尊駕可以先行取走第一道不滅印痕。吾信得過尊駕,相信得到印痕之后,尊駕定會全力助吾尋找另一道印痕。” 魏涼淡淡看了他一會兒,終于開口道:“可。” 林秀木道:“如此,吾便等待魏劍君的好消息。” 他拱手告辭。 原來林秀木一行人來到中原,為的是這個。 魏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迎客大堂中,然后垂眸看向林啾。 只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眼睛里閃爍著一點迷迷糊糊的光。 他不禁有些好笑,攬住她,走入山間云霧中。 “啾兒可知,何為不滅印痕?” 他知道她不知道,便徑自道,“若是渡不過命劫,一身修為便會化為至精至純的無主靈蘊,封印于劫中。這個帶有靈蘊的‘劫’并不會消散,便是不滅印痕。得到不滅印痕,等于一步登天。” 林啾回道:“所以這個林秀木的爹,在得到荒川的不滅印痕之后,不敢留著自己用,而是把這些靈蘊花費在開辟蓬萊境之上。” 魏涼點點頭:“不錯,若是取了飛升者的靈蘊,那便會成為下一個飛升者,命劫即刻降臨。” 林啾忍不住感慨:“這世間,當真是能人輩出。不知哪個山旮旯里,竟躲著兩個大能,不聲不響便飛升,無聲無息便殞命。” 魏涼淡笑:“夫人不必這般感懷,他日待你飛升,必定不會有任何意外。” 她偏頭望著自家大佬,忍不住嗔道:“我要被你慣壞了。” 他愉快地低笑著,用廣袖攏住了她,道,“在我身邊,夫人無需為任何事煩擾——祭淵的氣息就在林秀木身上,大可安心。” 林啾輕輕“啊”一聲,半懸的心臟落到了實處。 二人正待親熱一二,忽見一名弟子御著劍,匆匆行來。 “出事了!” 他鬢發散亂,見到魏涼,便急急掠下,顧不得施禮,快速地稟道:“劍君,顧大劍仙與慕容大劍仙,雙雙陷入那失事的城中,進去尋人的師兄弟,一個都沒能出來!” 顧飛與慕容春,正是去了那幾處被屠的城池查探消息。 原以為只是調查一樁大型的慘案,沒料到,竟連大劍仙,也陷在城中。 魏涼帶著此人回到迎客堂,令他細細訴說著事件始末。 那弟子呼吸仍未平復,略有些緊張地從頭道來—— 因為林秀木帶來的證據出自偶人城,所以眾人去的便是此處,到了城外,只見城池中血色氤氳,放眼望去竟像是一片血池。 慕容春生性謹慎,便讓眾人停在城外,只讓顧飛帶著幾個弟子先行入城查探。 說好一炷香之后無論有無發現,都派人出來說明情況,誰知足足過去半個時辰,仍不見有人出城。 慕容春便率了人,御劍在城池上空查探。然而飛遍整座城池上方,卻根本找不到顧飛一行的蹤影,只見城中處處是碎尸與淋漓鮮血,腥氣沖天。 他帶著其余的人從空中御劍落入城中,只留下一人在空中察看下方的狀況——便是這報信之人。 此人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人消失在那氤氳血霧之中,仿佛融化了一般,再無任何蹤跡。 他心驚膽寒,等待了一炷香之后,仍不見一個人出城,便急忙趕回宗派報信來了。 弟子稟完事件始末,迎客堂中鴉雀無聲。 秦無川先動了。 他重重一拍,又拍掉了木椅另一邊扶手。 “林劍君,這便是你口中除了尸首別無他物的被屠之城?!” 林秀木也滿面錯愕,跟隨在他身后的門人更是面面相覷,神情難以置信。 “吾……吾愿率親自前往城中,將人尋回。” 此刻說什么也是惘然,當務之急,是速速前往事發之地,將人救回,或者收尸。 魏涼讓秦無川留守宗門坐鎮,令卓晉率人前往其余幾處被屠的城池查探外圍,尋找線索。 他帶著林啾,前往偶人城。 林秀木令其余門人與卓晉同行,他點了淺如玉,二人跟在魏涼身后,隨他一道向著偶人城進發。 夜幕降臨,魏涼一身黑袍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他踏風而行,星斗綴了滿身。 抵達偶人城外時,仍是深夜。 暗夜中,整座城池之上籠罩的赤色血霧發出幽暗的光芒,百丈外,能照得見人影。 此情此景,仿佛煉獄來到了人間。 城門洞開,厚重的城樓之下,倒伏著許多尸首,尸首旁邊散落著凌亂的佩劍、符印、法器,還有幾扎束好的草傀儡。 尋常的景象籠罩在血色之中,更叫人脊背發寒。 林秀木偏頭,低聲對身旁的淺如玉說道:“試一試通靈。” 林啾暗暗記下,心道,‘會通靈的門人,原來就是淺如玉。書中倒是不曾提過這一茬。’ 淺如玉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她輕輕點了點頭,上前幾步,平平抬起了雙臂。 白色輕紗在血霧外飄動,她的容色更似畫中之仙。 林啾偷眼打量魏涼,見他的視線也落在淺如玉身上,目中一片平靜,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看嗎。”她輕聲問道。 魏涼唇角微勾,垂眸看她時,眼中溢滿星辰。 淺如玉很快便返身回來,她走到林秀木面前,輕輕搖了搖頭。 “此地并無強大怨靈。”林秀木長袖一揮,只見腰間青劍出鞘,化作一道碧綠的光,直直蕩入城門。 少時,青劍歸來,被他反手接住,放在眼下看了一看。 “無禁制、無結界,亦無魔息。” 魏涼踏前一步,淡聲道:“走吧。” 林秀木點點頭,帶上淺如玉,率先步入城門下。 “無事。”魏涼輕輕攬住林啾的肩,帶她往城中走去。 血已干涸,化成了縱橫交錯黑色污漬。腳踏上去時,略微還有一點粘意。 “抱你?”魏涼躬下一點身。 “不用。”林啾面皮一紅。 城門極厚,城門之后是長長的城墻通道,一眼望去,視野中的出口竟有些收縮,可見這墻是十足十的厚重。 城墻下面尸體倒不是很多,只是越往里走,那血霧越是濃郁,腥氣無孔不入,讓她恍惚之間,以為回到了寂魔嶺下的血海之中。 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 此刻,王衛之已到了東海之濱。 東面天亮得早,海平面上的天空已翻起了魚肚白。 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腦海中始終是亂糟糟一團,直到此刻面對著茫茫無際的大海,他才感覺胸中那一大團亂麻好像也隨著這洋面化開了,變得一片空曠寧靜。 寧靜之中,忽然便抽出了一道細絲。 他想起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