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她把王寒玉讓進了屋中。 “找我做什么?” “你說呢?” 王寒玉笑了笑。這個人生得俊秀,笑起來顯得有點陰毒,是那種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的斯文敗類。單憑在比斗臺上他對王寒令說的那番話,便知這是個聰明人,看事情透徹得很。 但林啾卻不記得這號人。 他與王寒令二人既然是寒字輩的天驕,為何數十年后王寒令只是尋常的結丹期,而這個聰明的王寒玉,竟然完全沒有半點消息? 莫非……折在這里了? 林啾心神一凜。 她忽然想到,若柳清音只是利用王寒令和王寒玉,斗敗了烏季成功進入內門的話,這件事不應該變成她在結嬰之前最在意的事。 那樣的話,根本就不是事兒。 所以,后面發生了什么? 林啾冷冷地看著王寒玉:“你不會是想要對付柳清音吧?別傻了,她現在是劍君座下第七弟子,你惹得起么。” “噗嗤!”王寒玉笑出了聲,“我正是要來告訴你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柳清音非但做不了劍君弟子,反而要被逐出宗門了。” 林啾一點也不意外。 既然魏涼是魏涼,那他干出什么事來都不奇怪。 “咦?你怎么一點也不意外?”王寒玉奇了,“莫非你早就發現我用影石記錄了柳清音故意傷我表哥命根子這件事?” 林啾:“……”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聰明!”王寒玉豎了豎大拇指,道,“果然我找對人了!烏季,我們合作,讓柳清音出個大丑,怎么樣?” 林啾默默嘆了口氣。 來了,標準的害人不成反害己的反派套路。 記起魏涼的叮囑,林啾生無可戀地點點頭:“好啊。” 王寒玉勸道:“你且放一百個心,我保證……誒?什么,你答應了?” 林啾臉上的表情和嘴里說出的話簡直南轅北轍,王寒玉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答應了啊,讓柳清音出丑嘛。”林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今日,她出的丑已經不少了,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王寒玉定定地盯著她,盯了片刻,微微皺眉:“你不會想坑我吧?烏季,我是好心和你談合作的,你不要以為我們的立場敵對。這會兒我不代表王氏,你也別代表萬劍歸宗,我們要對付的,就是柳清音這個人,僅此而已。” 林啾:“我說好啊,要我答應幾次。” 王寒玉:“……”大姐你答應得這么敷衍實在是顯得太沒誠意了啊。 他猶豫半晌,終于還是掏出了一只瓶子。 “這玩意,可厲害了。一旦服下去,不出一炷香時間,人就會……嘿嘿嘿,只要見到個雄的,哪怕是個豬,也能叫她發狂。你把這個喂給她吃,我牽頭公驢過來……嘿嘿嘿!” 林啾靜靜地望著他。 目光平靜,卻讓王寒玉心頭發毛。 所以,又是這一套。 為什么惡毒男配女配們,永遠就只會這一招呢? 當年,烏季就是這樣走上歪路,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嗎? 難怪柳清音敢問心無愧!在她看來,她確實沒做錯什么,卻遭人嫉妒暗害,她只不過是讓這些惡人自食其果罷了。 林啾不禁想起了熊雨蓮那事兒。當初熊雨蓮慫恿她往柳清音的茶中放情心引時,林啾便隱隱覺得不對,猜測其中有柳清音的順水推舟,如今看來,根源便在這里了。 在這種事上,柳清音是有經驗的。 就在王寒玉以為林啾會把他趕出去時,林啾淡淡地開口了:“好。入夜我便去找她。” 王寒玉陰陰地笑了下:“我果然沒看錯人。烏大小姐,你是個能成大事的!” “是嗎。”林啾搖搖頭,目光有些憐憫,“劍走偏鋒,便該想好其中的風險有多大,自己是不是能夠承擔得起。” 她已然確定,這件事當初曾毀了烏季和王寒玉,卻讓柳清音得到更多的同情和支持。 “你放心。”王寒玉道,“發生這種事,她沒臉出去告狀的。你只管安安心心騙她服下,實在不行你自己也可以服些,讓她放松警惕——我這里有解藥的。” “那你把解藥給我啊?”林啾偏頭看著他。 只見王寒玉的目光微微一閃:“我這便回去給你取來。” 林啾又一次定定地看著他。 看得王寒玉渾身發毛,哪哪都不自在。不知為何,他總有種錯覺,以為烏季能看穿他的所有心思——沒道理啊,這樣一個嬌蠻大小姐,年紀也比自己小,怎么可能看穿自己呢? 不錯,他的確是看上了烏季。今日這一招,毀了柳清音為表哥出氣倒是次要的,他最重要的目標,卻是烏季。 烏季長得漂亮,出身夠好,實力也強,能與烏氏聯姻的話,自己在族中的分量便會更重許多。 王寒玉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像烏季這樣的小姑娘,對柳清音的恨意足以讓她喪失理智,做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只要烏季與柳清音一起服下藥……自己便會帶走她,好生“照顧”。 林啾一看他這躲閃的神色便知道他不會把真正的解藥給自己。 她接過王寒玉手中的瓶子,打發他離開。 烏季的乾坤袋中靈石不少。林啾取了靈石,到外門供應吃食的地方換了三壺桃花釀和一袋小菜,拎到柳清音的住處。 王寒玉果然牽了驢,不遠不近地守在外頭。林啾將其中一壺酒給了他,讓他在外頭飲著酒靜候佳音,然后獨自悠悠哉哉走到柳清音門前,敲門進去。 天色已暗,柳清音卻沒點燭,只一個人陰惻惻地盤著腿坐在木床上。 見到林啾拎著桃花釀進來,柳清音隱在黑暗中的唇角不禁高高挑起。 而林啾也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進屋后,點起木桌上的燭,將酒菜放置在桌面上。 “來來來,恭賀柳師妹成功拜入劍君門下。”林啾沖著陰影中的女子招了招手。 柳清音冷冷一笑,聲音微有沙啞:“王寒玉沒找過你么?他沒告訴你,我即將被逐出宗門么。少在這里假惺惺了,烏、季。” 林啾哂道:“只要劍君沒開口,一切仍是未知之數。劍君這人啊,真是……” 大搖其頭。 “是啊,”柳清音不禁也有些動容,“師尊待我,向來極好。任你們如何污蔑,他都不會信的。” “確實如此!我好氣,但又能怎樣?”林啾忍不住也嘆了口氣。 卓晉確實心太軟,又將人想得太好,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被糊弄了。 只可惜,眼下這個劍君,并不是卓晉。 林啾沖著柳清音招了招手:“上次你說請我吃飯,害我白跑一趟好沒意思,今日我干脆自己帶了酒菜過來,你可別再掃我興了。” 柳清音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上次”是哪一次。那一次,熊雨蓮給了她情心引,讓她下在自己的茶水中,結果被她反將一軍,把熊雨蓮給送到刑堂去了。那么這一次…… 柳清音定定看了林啾片刻,嘴角緩緩浮起了笑容。 同樣的招術,還想用兩次么。 她知道林啾和幾十年前的烏季不一樣。烏季又蠢又壞,帶了藥酒來害人,一壺有毒,一壺無毒,被自己輕易調了包。 烏季喝了大半壺毒酒而不自知,以為柳清音中了招,便將守在外頭的王寒玉叫了進來。 王寒玉得意之下,喝光了烏季剩下的小半壺藥酒,雙雙發作起來。 柳清音故意飲下事先倒在自己杯中的少許毒酒,然后將門一拴,三人一驢便關在了狹小的木屋中。她蜷在墻角,用劍不斷地割自己的手臂來保持清醒,冷靜地看著那二人一驢在面前做出了惡心又恐怖的種種事情。 后來……動靜這般大,自然引來了旁人。 柳清音無辜受害,非但沒有受到半點責備,反倒惹得六位師兄師姐心疼不已,替她解了毒,送來許多療傷圣藥,還說服了百藥峰的何長老,讓她的傷臂在珍液池中泡了整整一夜。 再后來……烏季自盡了,王寒玉也被烏孟俠提劍砍死了,王氏和烏氏的梁子便這么結下,只不過事情實在太過不堪,知情者都被勒令封口,很快風聲便徹底平息下來。 柳清音眼前晃過一幕幕過往,目光漸漸凝在了林啾面前那兩壺桃花美酒上。 所以,哪壺有毒,哪壺無毒? 柳清音一想就明白了——林啾不是個笨蛋,她必定是故意把有毒的那壺放在她自己面前,一旦鬧起來,她好倒打一耙,說自己害她。上一次,她不就是這樣害了熊雨蓮么。 是不是這樣,只看她喝不喝面前的酒便一清二楚了。 林啾果然不喝,只一個勁兒示意柳清音吃菜飲酒。 柳清音便跟著她。 林啾吃什么,她便吃什么。 半晌,林啾放下木筷,笑了:“看來柳師妹生怕我在菜食中下毒啊?我是那種人么。” “你是啊。”柳清音也懶得裝樣子。 林啾撇撇嘴,拎起面前的小壺,倒在柳清音杯中。 柳清音瞳仁緊縮,死死盯住林啾的手。 倒完柳清音的,林啾又給自己盛滿一杯,然后舉杯:“干。” 柳清音不動,林啾便自斟自飲,很快就把面前的桃花釀喝了個底朝天。 柳清音的眉頭越鎖越深——猜錯了?難道不是么?那壺酒中居然無毒?莫非她就只是過來取笑自己一番? 不多時,外頭忽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柳清音目光一凝,掠了出去。 只見小竹林中,王寒玉已發作起來。他扯爛了自己的衣裳,滿面赤紅,額頭爬滿青筋,“呼哧呼哧”喘著重氣,抱著驢臀在發瘋。 他的腳下扔了一只空酒壺。 這一幕柳清音早已見識過了。 她呆呆地立在門邊,心下暗忖,‘這個林啾果然與烏季不同,狡猾得很,難怪我屢屢在她手上吃虧。只是,她為什么要坑王寒玉呢?真的是想要向我示好不成?’ 林啾慢慢走過來,與她并著肩,手中拎著原本放在柳清音面前的那壺酒。 她朝著王寒令與驢子的方向揚了揚手中的壺,道:“喏,有酒、有菜,還給你帶來了一出大戲,我這番恭賀,算得上是很有誠意了吧?” 柳清音冷笑道:“不用假好心。你知道這點小伎倆坑不到我,你若敢對我動手,只會自食惡果。不下手,算你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