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人群，期盼著眾人為她說話——從前便是這樣，所有的人，都會站在她這一邊，替她說出公道話。

    然而今日，這些人仿佛約好了一般，誰也不看她。

    他們都望著烏季，用一種柳清音從未見過的，欽佩折服的目光。

    柳清音的心飛快地往下沉去，墜墜地吊在了腹中。

    而魏涼那清冷平靜的聲音，更像在宣布處刑——

    “今日入我座下的第七弟子，便是……”

    第54章 “嘎。”

    此刻，就等魏涼發(fā)一句話。

    林啾微微挺了挺胸脯，心道，能看上柳清音的，必定是眼瞎了。卓晉雖然有點傻，卻也不瞎。今日就當(dāng)是替烏季討一份遲來的公道。

    魏涼的視線在二女身上慢慢掃過，薄唇一動，道：“今日入我座下的第七弟子，便是……”

    “……柳清音。”

    眾人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

    此刻，就連魏涼身后站著的六位親傳弟子，都已經(jīng)將目光放在了林啾的身上，沖著她微微頷首。

    靜了片刻，一道道遲疑的視線落在了魏涼的身上，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岔了。

    或者是，劍君記反了這兩個外門弟子的名字？

    柳清音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怔怔地望著魏涼，開始掉眼淚。

    林啾愣愣地歪了頭，慢慢歪成一個直角。

    不是吧？原劇情這么強(qiáng)勢的么？人力不可逆轉(zhuǎn)的？

    “師尊……”第一個開口質(zhì)疑的人，居然是秦云奚，“今日表現(xiàn)更出色的，當(dāng)是烏季。”

    其余五位親傳弟子都默默點了頭。

    這幾人，修為最低的也即將踏入大劍仙了，又怎會看不清楚比斗臺上究竟是怎樣的狀況？

    柳清音顯然心性不佳，為了贏過烏季而不擇手段。

    第一局故意借王氏二人向烏季施壓，稍有劣勢，便嚷著認(rèn)輸擾亂烏季心神，更在有可能翻盤的情況，借著擋劍將烏季推下了比斗臺。

    第二局一開始，柳清音便被烏季踹下比斗臺，眾人都覺得她是活該。而烏季以一敵二，雖不輕松，卻也穩(wěn)扎穩(wěn)打，屢次挑出王氏二人的破綻來借力打力，表現(xiàn)可圈可點，很給萬劍歸宗長臉。

    第三局更不必說，柳清音不顧大局挑起內(nèi)斗，若不是烏季機(jī)智，恐怕要被王氏撿個大便宜！最后被踹下去，還是活該！

    三局打下來，實力、資質(zhì)、心性都已看得十分清楚。

    這種情況下，魏涼居然棄烏季，而選柳清音？！

    林啾微微一哂。

    “不服氣？”只見魏涼負(fù)起手，慢慢從臺階上踱下來。

    林啾心頭又一次涌起了怪異的感覺，她盯著這個漸漸走近的男人，眼睛里露出些許迷惑。

    魏涼聲音清冷平靜：“無論任何緣由，都不該對同門動手。烏季，這便是你落選的原因。確實，是你先動的手，你可有話說？”

    林啾哂道：“沒有。”

    秦云奚的聲音不大不小，從魏涼后方傳來：“師尊太認(rèn)死理了，早晚要吃大虧。”

    “咳，咳，大師兄！”慕容春低低地提醒他注意措辭。

    “不是么。”秦云奚道，“讓柳清音這樣的人做我?guī)熋茫牵业垢试杆粋€不選。”

    林啾頗有些吃驚地望著他。

    柳清音更是驚愕。在她的記憶中，進(jìn)入內(nèi)門之后，六位師兄師姐都對自己百般照顧，處處包容。而大師兄，更是在死前將一切都給了自己……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為什么只要有這個林啾在，一切就會變得那么糟糕？！

    幸好，幸好還有師尊……

    魏涼已走到了二女的面前。

    “烏季，”他淡聲道，“你可以繼續(xù)留在外門，等待下一次內(nèi)門考核。”

    “不必。”林啾轉(zhuǎn)身就走，“告辭。”

    魏涼唇角微勾，緊走兩步，與她并肩。

    高大的身影微微俯下，他在她的耳畔說了一個字。

    “嘎。”

    然后他負(fù)手，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徑直順著石階往主峰方向走去。

    嘎？！

    林啾腦子先是一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又穿越到韓劇里面了。

    方才魏涼那神態(tài)，那語氣，那磁性的聲音……真的真的很像是韓劇男主啊！

    再下一秒，一股不知是酸是甜的熱流，從足底往上涌，穿透心房之后，奔騰而上，直擊眼窩。她的心臟開始“怦怦”跳動，那樣強(qiáng)烈翻涌的感情，竟讓她一時無法承受。

    那只黑鴉蹲在肩頭，微偏著腦袋，黑眼睛里一片傲慢，就是這么對她說，嘎。

    她不敢再往下繼續(xù)深想，她需要時間來緩沖。這樣的情感實在是太強(qiáng)烈了，她覺得自己的心臟下一秒就要爆炸。

    腳步微微一頓之后，她沒有回頭，快速地小跑著，奔向自己在外門的住處。

    “烏季好可憐啊！我看到她哭了。”一個女弟子抹了抹眼淚，“劍君怎么這樣啊！明明是……”

    “平時看不慣她囂張，可方才她在比斗臺上對著王氏囂張的樣子，是真的真的很厲害啊！劍君也太死板固執(zhí)了！”

    “叫你們天天說烏季是內(nèi)定的，現(xiàn)在看到了吧，究竟誰才是內(nèi)定的！想不到這柳清音平時裝得柔柔弱弱，背地里手腕倒是不小哪！不知什么時候竟入了劍君的眼！”

    “不會吧……劍君不像這種人啊……定是那柳清音又拿身世可憐作文章了！”

    林啾回到住處時，指尖還在輕輕地顫抖。

    面對惡意，她從來也不曾感覺委屈，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她只會迎頭痛擊，哪怕撞個頭破血流，也要叫他們知道惹錯了人。

    她最吃不消的，就是別人對她好。

    別人對她一好，她就想哭。

    而這個人，更是鍥而不舍地，從各種刁鉆的角度拆卸她的心防。

    他怎么能是那只烏鴉呢？他怎么能是那只烏鴉呢？

    秦云奚的劍劃過來時，那只烏鴉毫不猶豫地?fù)踉谒媲暗臉幼尤匀粴v歷在目，那是最本能的反應(yīng)，沒有絲毫的遲疑。

    它被劈成了兩半，瀕死之時分明痛到肌rou抽搐，但看到“她”被割下腦袋的時候，它竟像是忘記了疼痛一般，掙扎著撲過來，用翅膀無望地托了托她的頭……

    那只烏鴉，怎么能是他呢？！

    林啾蹲在木屋正中，掩面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慢慢爬起來，擦干了眼淚。

    他來了。

    他故意讓事情按著原本的軌跡發(fā)展，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林啾慢慢鎮(zhèn)定下來，她的心臟仍在一陣接一陣地輕輕抽悸，每每想到那個人的一舉一動，想到他對她的好，便有一股股熱流從心底涌上來，叫她忍不住想要掉眼淚。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在九陽塔時，她曾當(dāng)著他的面大放厥詞，說是若有來生，她要做烏鴉的妻子？！

    林啾：“……”當(dāng)面表白可還行？

    難怪他一丁點兒都不生氣，他怕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爆笑出聲吧？！

    林啾恨恨地薅了兩把自己的頭發(fā)。

    此刻，魏涼率著座下七位弟子，來到了平時指點他們修行的太極頂。

    這里是一處空曠的山間石質(zhì)平臺，平臺上用黑、白二色巨石鋪設(shè)，組成巨大的太極圖案。

    柳清音激動不已，一雙美眸死死盯在魏涼背上。

    本就看她不大順眼的六人，目光中更顯鄙夷。這個女弟子實在心思不端，就差把覬覦兩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了！

    自打知道魏涼要收小七開始，六人便已隱隱留心著這一屆候選人的情況，原本覺得柳清音還算不錯，身世可憐，資質(zhì)高，人又勤奮，是個不錯的苗子。

    但今日一場比斗下來，柳清音在六人心中的形象已經(jīng)跌落谷底了。

    還未站定，便聽見身后響起了喧嘩。

    竟是王陽焰不顧阻攔，帶著王寒令和王寒玉又回來了。

    王陽焰已怒不可遏：“劍君！此女好生歹毒，竟用暗勁毀了寒令！”

    王寒令臉色慘白，眼眶里還兜著淚，嘴上卻不住地替柳清音說話：“九叔叔誤會了，不關(guān)她的事，真的，只是我自己不小心！九叔叔我們快回去吧，治一治便好了，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嗯？”魏涼長眉微蹙。

    柳清音不以為意。她確實用暗勁傷了王寒令那傳宗接代之處。當(dāng)年便是，劫境中亦是。

    此人出言調(diào)戲在先，又故意舉止不端，舉劍相擊時，幾乎將那丑惡之處湊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不過是順勢落下劍柄，給他一個教訓(xùn)而已，當(dāng)初鬧起來，所有人都向著自己，叫這王氏三人碰了好一鼻子灰。

    魏涼座下一位女劍仙行上前去，抓起王寒令腕脈一探，面色微變：“傷到根了，若不及時醫(yī)治，日后恐怕難行人道。”

    “什、什么？”王寒令瞠目結(jié)舌。

    王陽焰怒發(fā)沖冠：“劍君，此事，萬劍歸宗恐怕得給我們一個交待！此女，實在是惡毒之極！”

    柳清音回憶著往昔，開始垂頭抹淚，一副受盡委屈卻有苦難言的模樣。

    “不，不是這樣的……”

    她知道，幾位師兄師姐都會出聲維護(hù)自己，逼問之下，王寒令承認(rèn)覬覦她的美色，在比斗過程中對她說了些調(diào)戲的話。再后來，秦云奚與王陽焰，便會“切磋”起來，沒有人指責(zé)她半句不是，個個都上前勸慰她，直斥王寒令咎由自取。

    萬劍歸宗的人，就是這么護(hù)短。

    “不是這樣，那是哪樣！”王陽焰質(zhì)問，“王寒令技不如人，輸了便是輸了，你故意傷人，又是何等居心！”

    柳清音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非但沒有一人替自己說話，這幾位師兄師姐反倒齊齊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