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魏涼的額角重重跳了兩下,長目微垂,望向林啾,眼神頗有些危險。 林啾:“啊,哈哈,今天天氣真好啊。” 二人離開了百藥峰。 因為一點小傷就掏空了百藥峰的底子,林啾心中其實十分過意不去,便對魏涼道:“我知道一個地方,叫做回云澗,就在洞庭西邊的雪山斷崖下。聽說那里生長著許多藥草,要不我們?nèi)タ纯矗俊?/br> 回云澗是一個天然的藥材寶庫,那里是四山五川的地脈靈氣交匯點,千萬年沉積下來,谷中的土壤已進化成了最適宜靈草生長的息壤。它能自生,也利他生。無論多么珍稀的靈草,只要種下一株,很快便能發(fā)育出一小蓬。 書中,回云澗正是柳清音的小金庫。柳清音發(fā)現(xiàn)回云澗是在祭淵的血偶降世之后,按照書中進程,起碼還需要兩到三年。 林啾從前便是打算著,在離開魏涼之后,先人一步占了回云澗,發(fā)家致富。 如今她已不需要逃離魏涼身邊,又見百藥峰的小老頭可憐巴巴,便決定把回云澗直接變成萬劍歸宗的小藥庫,省得將來便宜柳清音——如果她還有將來的話。 秦云奚的死,并沒有給林啾帶來很大的觸動。因為書中的秦云奚本來就是個死人,若是用玄乎一點的說法,那便是不受天命眷顧。 柳清音卻不一樣。她本來就是那種摔一跤都能撿到寶的天道親閨女,如今既然已破釜沉舟,必定更是步步機緣,不發(fā)育成個絕世魔頭都對不起她那女主身份。 先拆了她的小金庫,斷她口糧,實在! 陽光下,林啾彎彎地瞇起眼睛,笑得像只狐貍一樣。 魏涼盯著她,看了片刻,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沉聲道:“好。” 二人便出發(fā)了。 尋找回云澗并不難。 畢竟魏涼是滿級大佬,探索個低級地圖什么的,簡直如同探囊取物。 二人很快便繞過重重迷霧,降落在谷底。 此地果然靈氣濃郁至極,只不過走進那道葫蘆般的山谷后,林啾瞬間愣住了。 原本該密密地長滿藥草的谷地,此刻已是一片廢墟。 品質(zhì)較好的藥物和靈草已被洗劫一空,品質(zhì)稍差些的橫七豎八倒伏在地,地面的息壤已被毀得徹底,地下的靈氣根莖被刨得一干二凈。 林啾的視線緩緩掃過整座山谷,很快,便發(fā)現(xiàn)四處都留下了新月和滿月劍痕。 是柳清音。 她取走靈草之后,又泄憤一般,毀了這座山谷。 林啾的心微微往下沉了沉—— 從前的柳清音是個典型的戀愛腦,滿腦子想的只有那些男女情愛。雖然秦云奚一口咬定他是重生的魏涼,但很顯然,柳清音根本不信,而且并沒有半點想要利用他所知道的“先機”來行事的意思。 但從今日開始,再不能用舊眼光來看待柳清音這個人了。 ‘她和我之間,必定要死一個!’林啾心下暗忖,‘那自然只能死道友了。’ 魏涼面露冷笑,長袖一拂,只見無數(shù)細碎的冰霜降下,瞬息之間,將整個谷底覆蓋。 片刻,他眉眼凝冰,聲音帶著森森寒意:“已離開兩個時辰了。” 柳清音能在受了傷的情況下與卓晉硬拼一記,顯然她的實力已不比劍君差多少了。兩個時辰,足夠她潛藏蹤跡,遠遁千里。 魏涼視線微凝,只見漫山遍野的冰霜開始向著廢墟之下滲透。 林啾知道他這樣做自有他的目的,便沒有出聲打擾,只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將那些被踐踏過的,品質(zhì)稍次一些的靈草收集起來,放入乾坤袋——國師撿到的那一只,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屬于林啾了。 林啾仔細看過乾坤袋中的丹丸后,已確定乾坤袋原本的主人并不是林秋那個親爹。因為按照剩余的丹丸數(shù)量來推算,國師得到這只乾坤袋已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恰好,有另外一個家庭也要將女兒送入王家做侍妾,父親瞞著妻子和兒子,替女兒尋了藥,助她成丹,不必淪為悲慘的爐鼎。只可惜這個父親不知遇到了什么意外,最終沒能把東西交到自己女兒的手上。 也不知那個女子如今怎樣了。 最遺憾的是,恐怕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的父親曾經(jīng)為她做過什么。 林啾的情緒剛剛開始有幾分低落,一只溫熱的大手便及時扶上了她的肩頭。 魏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找到息母了。” 林啾驀地回神,偏頭看他。 只見他的眉眼之間帶著幾分憐惜,清冷的目光變得溫柔,他望著她的眼睛,問道:“想爹娘了嗎?” 林啾快速地搖了下頭,別開視線,語氣輕快地問道:“息母是什么?” 她這副模樣,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小動物,不愿將傷處露于人前,只會自己藏在暗夜里輕輕地舐。 魏涼喉結(jié)微動,攬緊了她的肩,揚起另一只寬袖,修長的手探出袖口,輕輕向下一抓。 只見一團顏色極深的泥團,被冰霜裹著,從地底浮了上來。 它像是活的一般,輕輕地收縮舒展,吐出一粒粒鮮嫩潤澤的新泥。 林啾驚奇地看了一會兒,問道:“這個,好養(yǎng)活嗎?” 魏涼忍下了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很好養(yǎng),放泥里就能活。” “它吐出來的,便是息壤嗎?” “不錯。” 很好,這才叫撿到寶!柳清音殺雞取卵,卻把真正的大金雞刨出來送人了。 林啾頓時心情大好:“太好了!我們趕緊把它帶回去,養(yǎng)在百藥峰!” 魏涼眸光輕輕一晃,聲音低沉溫柔:“好。” “留一塊地,種些跳跳蜂,給斗……”林啾聲音一頓,“龍呢?斗龍哪去了?” 魏涼:“……” 忘了。 進涇京觀燈之前,他把它變成柴犬大小,扔在了城外暫養(yǎng)牲畜的柵欄里…… 然后便忘了。 林啾見他的表情微微僵硬,忍不住道:“啊,無事,跳跳蜂什么時辰服用都沒有關系。” 便是在調(diào)侃他,昨日明明忘記了要給邢長老送藥,卻故意說護心果子時服用最佳。 魏涼閉了閉眼,有些無奈地說道:“邢長老,已無大礙。” 他卷起息母,送回百藥峰。 百藥峰的小老頭正對著空蕩蕩的珍藥池抹眼淚呢,見到魏涼和林啾帶了息母回來,差點兒沒當場樂暈過去。他天然便愛與花花草草打交道,接掌百藥峰之后,更是把整只山頭都種滿了藥草,對各類土壤如數(shù)家珍,自然認得息壤是何等寶貝。 這個“息”,是生生不息的息。尋常土壤支撐不起靈草的消耗,必須不斷地更換才能保證靈草得到充足的靈氣滋養(yǎng),然而世間哪有那么多靈氣豐沛的土壤呢?這是一件又麻煩又浩大的工程,靈草難種,原因便在這里。 息壤則不同,它能夠汲取天地間的靈氣,消耗了多少,便自動補足多少。 用息壤來種植藥草,足足能把生長周期縮短數(shù)十到數(shù)百倍! 小老頭高興得滿臉通紅,蹦蹦跳跳召來一大群弟子,圍在那息母邊上贊嘆不止,恨不得把這寶貝疙瘩給供起來。 余光瞥到魏涼與林啾,小老頭微微有點心虛——方才還偷偷在背后嘀咕了半天來著,沒想到人家劍君大人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了!有這息母在,早晚能把整只山頭都給弄成息壤!嘖嘖,到時候別說什么百年靈藥了,哪怕千年的靈藥,也可以當大白菜來種哇! 魏涼漫不經(jīng)心地道:“息母是夫人贈我的。你們好生看護,不得有失。” 林啾頓時收獲了一波鋪天蓋地的好感。 走出大老遠,還聽到有人在說劍君賺大發(fā)了。顯然在這些愛藥之人心目中,息壤的地位是要遠遠超過宗主大人的。 魏涼帶林啾去看過仍在昏迷的邢長老之后,便離開萬劍歸宗,直直向著涇京掠去。 接狗子。 到了城外拴牲畜的柵欄一看,只有一匹老馬孤零零在嚼地上的干草。 斗龍大寶寶不知所蹤。 林啾頓時急眼了。 叫過看守柵欄的人一問,方知今日有位張將軍進城,見這只大白狗毛色漂亮,長相討喜,便牽進城去了,說要進獻給皇帝陛下。 看守柵欄的不過是個最低等的小卒,哪里敢多說半句廢話。 林啾:“所以那家伙進宮了?” 她與小卒說話,魏涼便靜靜站在一旁看著。 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家小妻子無論做什么,模樣都比旁人可愛得多。 小卒勸道:“看姑娘這穿著氣度,也是大戶人家。就當破財免災吧,下回買到好狗,千萬記得別隨便拴在外頭了啊!您也別太擔心,狗兒進了宮,必定是被好好伺候著!” 林啾:“我倒是不擔心狗子。” 就怕一個不小心被它改朝換代了。 二人穿過城門,進入涇京。 昨日燈神顯圣,今日處處都在議論,涉及神靈,自然也無需顧忌國師的身份,個個眉開眼笑,將燈會上的一幕幕說得繪聲繪色。尤其那漫天暗金蓮,更是被吹到了九重天外。 “唔,”魏涼淡定點評,“還是差點火候。” 林啾心頭一動。 他既然連卓晉都能點撥,那么是不是隨便對自己說上兩句,自己便能聞道升天了? “如何提升呢?”她像小學生一樣,眼巴巴地望著老師。 魏涼閑閑地垂眸瞥她一眼,唇角微挑:“與我雙修。” 林啾:“……” 魏涼揚起下頜,一副風流紈绔的模樣,閑閑散散地說道:“陰陽相合……” “嘶——”林啾倒抽一口涼氣,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 魏涼的低笑聲一陣陣拂著她的掌心,夕陽下,他的臉和她的手,好像都鑲上了一層金色的朦朧光暈,美好得不似人間。 “這是夢吧。”林啾怔怔收回了手,順便在胳膊上重重一擰。 果然不疼。手感也不對。 低頭一看,只見擰的是魏涼的手背。他見到她要擰自己,便以身代勞。 一只大手猛地摁住了她的腦袋,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若是你的夢,那這個夢永遠不會醒。” 他揉了下她的頭發(fā),順手牽住她的小手,拖著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