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這一夕的風流,令我的夫人失望至極,跟隨王傳恩而去。老荒家的血脈,就這么斷于我手……家父定是恨不得沒有生過我這個不孝之子!” 魏涼唇角微挑,語氣涼涼:“倒也未必。他可是為子子孫孫討到了最好的庇護。” 陰惻惻的,頗有怨念的樣子。 秦無川滿面不解,魏涼卻沒有半點要解釋的意思。 聽到這里,林啾也算是明白了。秦無川口中的“家父”就是荒川。荒川一生行走四方,只顧兼濟天下,卻忽略了自己的妻兒,導致兒子種下難解的心結,與他徹底決裂。 大概是遺傳得好,秦無川也天賦頗高,修成一代劍君,創下了萬劍歸宗,還教出了魏涼這么個好徒弟。 等等!如此說來,此魏涼非彼魏涼,是不是已經實錘了?! 秦無川慢悠悠地站起來,端端正正一揖到底:“敢問,您究竟是何人?我徒涼兒,如今可還在世上?” 林啾的雙手不自覺地攥住了魏涼的衣裳。他這件褐色袍子的后背上,曾被魔翳巨浪撕出一道大口子,林啾隨手一攥,攥住了破布的邊緣。 魏涼察覺到她的緊張,反手捉住了她的小手,將她輕輕往前一帶——只聽“刺啦”一聲裂帛之聲,魏涼身上的袍子幾乎被扯成了兩片。 魏涼:“……” 林啾:“……” 秦無川:“……” 原本略有些沉重的氣氛頓時就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魏涼難得地有些氣息不穩:“閉眼!” 秦無川和林啾都老老實實背轉了身。 “啪”,壞掉的衣裳被他擲在地上。 “呼”,利落的披衣聲。 林啾回轉身,見魏涼已換上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 這個顏色更襯得他像是霜雪之中的同色冰蓮,眉梢眼角都絲絲地往外冒著精致的寒氣。 “我曾是魔主。”他無限淡定地說。 秦無川轉身轉到一半,腳下一崴,差點跌坐下去。 只見魏涼挑起唇角,露出個亦正亦邪的笑:“怎么,老劍君方才不是還說,魔只是病了,并非十惡不赦。” 秦無川:“……”這叫人怎么接? 轉瞬,這個老人微微睜大了眼睛,喃喃道:“方才你說,我無法壓制魔翳是因為我太弱……莫非,你……” 魏涼面無表情:“那種東西,有甚么要緊。” 林啾一路已見識了他封印魔翳的手段,聽他這么說,倒也不覺稀奇。 是他的話,的確是可以將魔翳封印得抬不了頭。 只是…… 他是魔主? 她怎么打心眼里不相信呢? 而且,魔主不是為了王衛之他娘發動了仙魔大戰嗎? 是祭淵說謊,還是魏涼說謊? 若是魏涼說謊,那他說的謊,究竟是“他是魔主”這件事,還是“他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動過心”這件事?抑或是……另有隱情? “那,涼兒呢?”秦無川問道。 魏涼淡淡一笑,道:“你且安心在塔中住著——反正已住了數千年,不差多幾日。你的徒兒,自會還你。” 林啾腦袋一抽,下意識地問道:“那我的夫君呢?” 魏涼眼眶微微張大,臉上淡定依舊,眉尾卻翹起了少許:“自然是你的。” 他招招手,只見斗龍畏畏縮縮走過來,伏下身。 他攬住林啾,躍上斗龍的后背,輕輕拍了拍它的大腦袋。 斗龍便撒開四條短胖的腿,順著黑石旋階飛奔下去。 林啾忍不住又問了他一句:“你真的是魔主?” 魏涼滿臉淡然,若有所思地瞄了她的腦袋一眼,悠然回道:“是,也不是。” 很好,這就是“薛定諤的魔主”。 林啾覺得自己遭報應了。 二人一斗龍離開了九陽塔。 林啾發現,這座黑塔雖然依舊純黑無光、沉沉地壓著大地,但那股氤氳在四周,壓抑沉悶的不祥之氣卻已經消失了。 “師尊!”剛出塔,便聽到塔階下傳來顧飛的聲音。 顧飛已在九陽塔外等待了許久,見魏涼出來,急急上前施了個禮,稟道:“有三件事要稟告師尊。第一件,王氏對鄭子玉林冬等人的死表示遺憾,愿出錢出力厚葬那幾人,至于兇手王傳恩,他們只稱聯絡不上,沒有辦法。第二件,王衛之送來一封密函,說要師尊親啟。第三件,這幾日接連有數座城池被魔族攻下,魔族在屠城,極其慘烈,且中原腹地也屢屢傳來信報,說有元嬰修士離奇失蹤!” 他將手中一封密信捧給魏涼。 “王衛之的信。”魏涼隨手遞給林啾,“你看看他說了什么。” 顧飛此刻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本該被鎮在九陽塔中的林秋,居然好端端地站在師尊身旁,二人像金童玉女一般,般配極了。 床頭打架床尾合啊?這就有點尷尬了。 這幾日,許多弟子都在背后幸災樂禍地嚼舌根議論這件事兒,上面幾個管事的紛身乏術,便沒有理會。 這要讓師尊聽見……不得了不得了。 顧飛抹了抹額頭虛汗,急急告辭,火燒火燎地往前頭奔去了。 林啾拆開王衛之傳來的信,將信箋取出來。 竟是厚厚一大沓! 林啾:“……” 攤開一看,那字跡就像是扔了一只大蟲子在紙上爬出來的。歪斜、難看,偏生還龍飛鳳舞,潦草得緊。 林啾:“……”王衛之這手字有點顛覆認知。 看了半天,她愣愣地抬起頭看向魏涼:“看不懂。” 魏涼接過她手中的信箋,隨口說道:“回頭你替我研墨,我好給他回復。” 林啾覺得好像哪里有點怪怪的。 修真的世界,也要用筆墨來傳信的嗎? 魏涼一手拿著那沓紙箋“唰唰”地翻動,另一手牽著她,帶她往主峰走去。 “王衛之與秦云奚、柳清音在一起。”魏涼語氣平淡,“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名叫卓晉的教書先生。” 林啾:“?” 魏涼道:“秦云奚對此人動了殺意,不過有王衛之護著,應無大礙。” 林啾:“王衛之和柳清音又走到一塊了?卓晉又是誰?” 居然出現了書中沒有的人物?! 魏涼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涼涼地說道:“王衛之和誰在一起,與你無關。至于卓晉……看你喜不喜歡吧。” 林啾:“……”這副介紹相親對象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等等,”林啾真情實感地震驚了,“秦云奚居然還敢回來?” 魏涼輕聲冷笑:“是柳清音要回來。王衛之聰明,便順著她的意,說要護送卓晉和她一起回來。秦云奚拗不過他二人,有王衛之從中作梗,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盡力拖延,不過再怎么拖延,也差不多快到了。” 說話時,二人已回到了他們的新房中。 魏涼從乾坤袋里取出筆墨紙硯,林啾坐在木桌前,慢悠悠地替他研墨。 還真有那么點歲月靜好的滋味。 魏涼右手懸筆,左手輕挽廣袖,落墨,舞字,一氣呵成。 林啾探頭去看,不禁低低地驚呼出聲。 這一手字,當真是太漂亮了。 人說字若其人,他的字,竟是比人還要漂亮。既清雋飄逸,又古樸大氣,平平無奇的墨黑色,竟生生被這字襯出了暗火鎏金的效果。 唯一遺憾的便是——她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看不懂古人的字。 倒是錯怪王衛之了,雖然他的字是真丑,但叫人完全看不懂卻并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林啾這個文盲的問題。 魏涼刷刷便寫好了回信,眉梢微動,問林啾:“如何。” 林啾:“……”看不懂啊! 旋即,她反應過來了。魏涼并不是問他信中的內容如何,而是問她,他的字如何。 更進一步說,他真正想問的是,他的字和王衛之相比,是不是宛如日月比之糟粕。 說真的,還真是。 要是萬劍歸宗倒閉了,他出去賣字也能混成一代宗師。 她真誠地贊道:“好看!” 他淡淡一笑,利落地抽走紙箋,將信封在燭火上草草一掠,然后放入袖中。 林啾依依不舍地盯著他的袖口。 魏涼道:“是先助你結嬰,還是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失蹤?” “去救人。”林啾不假思索,“有你在身邊,我安全無虞,不在乎早幾天遲幾天結嬰。” 到了魔占區,她正好吸些魔翳,開啟內圈第八蓮瓣,得到第二式業蓮秘技。 這可比結嬰頂事多了! 魏涼輕輕挑了下眉:“夫人慈悲心腸,為夫早已料到。” 林啾:“……”又收到了來自魏涼的好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