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反手闔上塔門時,他竟是頭一回嘗到了躊躇的滋味。 看清眼前景象,魏涼不禁呼吸一滯—— 只見斗龍四肢騰空,正圍著塔壁癲狂地奔跑。它太胖,跑起來無法像馬匹一樣四蹄輪流著地,躍起來時,四條又肥又短的腿只能齊齊騰空,微微一縮之后再齊齊落地,借力繼續往前蹦。 耳與角服服帖帖耷拉在腦后,騰身而起時,頸部鬃毛一顫一顫。“吭哧吭哧”跑得賊帶勁! 明艷的女子騎在斗龍身上,笑得花枝亂顫。 “駕!” 斗龍先發現了魏涼的到來,它一個猛剎,四肢直直向前繃直,拉出一道長長的抓痕。 林啾發現,斗龍乍然看見魏涼時,眼神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魏涼看見她的時候,眼神也慫了下。 她立刻意識到這只是錯覺,因為下一秒,魏涼已到了面前。 他身上環繞著揮不去的煞氣,薄唇緊抿,滿身血腥。 作者有話要說: 涼:我用臉上的酷,掩飾內心的慫。 啾:我這是上了什么邪惡反派首領的賊床??! 第35章 不可說 林啾看著逼到近前的魏涼,心中不禁輕輕“咯噔”了一下。 他的黑袍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口子,透過破損的衣料,能清晰地看見底下一片暗紅色——乍一看,就像是他的外袍下面穿了件血色的中衣。 但林啾卻知道,這個人是不穿中衣的。 所以那都是他的血。 林啾揪著斗龍頸部的鬃毛,從它背上跳下來,迎向魏涼。 斗龍渾身發軟,佝僂著毛茸茸的大腦袋,曲著四條短胖的腿,小心翼翼往后挪,一直挪到魏涼一巴掌拍不到的地方。 它偷瞟著魏涼的臉色,把兩條后腿攤開,像板鴨一樣趴在地上,然后張開血盆大口,吐出舌頭,呼呼直喘氣。 意思大約便是——是您讓我照顧她的,她要這樣玩我有啥辦法?看,我都累成啥樣了! 林啾的頭皮也隱隱有些發麻。 魏涼在外面打生打死,自己在這里縱情遛狗,好像是有那么一點不大合適…… 他依舊面無表情,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帶著沉沉的重量。 他沒有收斂氣息,獨有的暗香伴著血腥味陣陣撲來,仿佛能滲到她的神魂里面去。 她的目光凝在了他的額角,那里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劍痕,一滴血珠滑過他那玉般的肌膚,似血淚一般斜斜垂在眼尾,令他那清冷俊美的容顏顯出三分妖異。這個人平時面無表情的時候,就像一尊完美無暇的玉雕,美則美矣,卻少了些活人氣,但隨著她與他的接觸越來越多,那層完美的薄薄外殼之下,已開始流露星星點點別樣的風光。 他喉結微動,似乎想說什么,薄唇卻始終抿著,唇角略微向下沉。 林啾覺得尷尬極了。方才她笑得賊大聲,直到現在她還有錯覺,覺得那笑聲仍舊不斷地回蕩在這空落落的黑塔中,久久不散。 老僵著也不是回事,林啾斟酌片刻,開口打破了沉悶:“夫……夫君回來了?” 魏涼的眼睛微微睜大,半晌,喉結動了動,低低地“嗯”一聲。 氣氛又僵住了。 林啾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從前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魏涼”,今日決定要投靠他,便意識到這樣直呼他大名很不禮貌,一個腦抽,居然連“夫君”都叫出來了! 其實只要說一句“你回來了”便可以打破僵局,再問一問外頭的情況,自然就聊開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現在這塔中的氣氛簡直比他剛進來的時候還要尷尬十倍。 “替我寬衣。”魏涼定定地望著她,說道。 林啾的小心臟“噗通”一跳,硬著頭皮迎上前去,將手伸向他腰間的衣帶。 ……解不開。 這是一種奇怪的結,不知怎么繞的,做成了環扣的模樣,方方正正,找不著頭尾。林啾折騰了一會,只把它扯得歪了些。 她聽到魏涼發出低低的悶笑。 下一刻,冰冷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他手把手,教她解開了衣帶。 林啾的心情有些復雜,心臟在胸腔中不受控制地跳快了許多。 他壓根不避嫌,解開衣帶之后,他干脆利落地褪下了黑色外袍。結實的胸膛在林啾眼前晃過,她陡然一驚,轉過身,背對著他。 驚鴻一瞥間,她發現他身上果然全是傷。有還在滲血的新傷,也有半新不舊、看起來像是數日前制造的舊傷。 她緊張地絞著雙手,靜靜等待。 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么。這個人好像做出什么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他果然貼了上來。 下巴擱在她的發頂,雙臂攬在她的身前,冰冷結實的身軀緊緊環住她。 他并不老實,一只手順著她的衣領探入,覆在[不可說]之上,懲罰一般,重重捏了兩下。 林啾差點兒驚叫出聲。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快了許多,緊張得寒毛倒豎,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唇。受玉經心影響的經脈中開始涌動一陣陣熱流,本該僵硬的身體漸漸軟下去,無力地倚著他。 她感覺到他的胸腔輕輕地顫動了幾下,帶著氣聲的悶笑自頭頂傳來,好聽極了。 然后他便松開了她,一陣衣料悉索聲響起,片刻,他道:“來。” 林啾扯了扯衣襟,轉過身。 只見他換上了一件深褐色的袍子。本是老氣橫秋的顏色,但穿在他的身上,卻也是好看得令人挪不開眼睛。 她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被他那只冰冷的大手撫過之處仍在發燙,林啾不好意思與他對視,只把目光落在他精致的喉結和下巴附近。 他手把手,教她系上了衣帶。 “你身上好冷?!绷粥陛p聲問道,“是受傷的緣故嗎?” “不,是因為神魂不穩。無事,再有二十余日便好了?!彼S口應道。 林啾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進入秘境之前,秦云奚曾說過再過二十八日,魔主的殘意便會消散。 魏涼這話,什么意思? 她也不敢問。 魏涼垂目看著她。 四壁上,冰花散發出寒白的光芒,將她微微發紅的臉龐映得更加通透明亮,她有些羞窘,視線晃來晃去,虛虛地落不到實處。這副小樣子,與方才那神采飛揚、肆意歡笑時完全不同。 他盯了盯她略顯凌亂的衣襟,目光微微一暗。 “烏鴉你扔了?”他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林啾先是一怔,然后搖搖頭,示意他看向角落。 她從斗龍身上薅下許多死毛,團成一個大毛球,給烏鴉做了個毛茸茸的墳塋。 “你倒是有心?!彼恼Z氣有些奇怪,“若是我死了,你也會替我收尸么?!?/br> 林啾不知道他是意有所指,還是單純地表達一下不滿,于是便沒有接話。 心中是十分忐忑的。 畢竟她一點兒都不了解他。他若是想捏死她,那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么容易。 魏涼沉沉逼近,冰冷的手指輕輕掐住她的下巴,唇再一次落了下來。 輾轉間歇,他斷續地說道:“說笑的。我。不會死。永遠。不會?!?/br> 雖然她依舊微微開啟了唇瓣,但他還是和上次一樣,并沒有更進一步。 呼吸開始發熱時,他輕輕啄了啄她的鼻尖,松開了她。 林啾輕輕喘著氣,慢慢調勻了呼吸。 “你的傷,要緊嗎?”她問道。 魏涼眉梢微動,語氣漫不經心:“小事。王傳恩,我想殺隨時便殺了。” 他背過身,聲音冰冰冷冷:“他殺了岳母和小舅。遲些,我助你親手替他們報仇?!?/br> 林啾愣了一會,遲疑地問道:“你是說,王傳恩殺死了鄭子玉和林冬?” “嗯?!?/br> “他不是上古大能么?為什么要殺筑基修士?”林啾奇怪極了。 魏涼慢慢轉過身,盯住她的眼睛:“你不難過?” “啊!”林啾微微一驚。 她確實半點也不難過。且不說那兩個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只說在這殘酷的修真界,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有今朝未必有明日,哪還有那閑心去替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傷心難過? 話雖這么說,但畢竟是死了名義上的血親,表現得若無其事也太不正常了,要是引起了魏涼疑心,那可大大不妙。 于是林啾假裝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撩起衣袖掩住了臉,嗚嗚咽咽地假哭起來:“我苦命的娘和弟弟啊……” 魏涼:“……”這演技,辣眼睛。 他把手掌放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撫著她的烏發,以示安慰。 片刻,林啾總算是擠出一點鱷魚眼淚,她揚起自以為梨花帶雨的臉,哀哀切切地問道:“王傳恩為什么要那么做?是因為我的緣故,害死了他們嗎?” “不,只是意外?!蔽簺鲅劢俏⒊?,“他們無意撞進了王傳恩的劍意之中。我沒有出手相救?!?/br> 林啾自己心虛,并沒有聽出他話中的問題,只順勢安慰道:“你千萬不要自責,生死有命,我自會節哀的?!?/br> 魏涼:“……” 他輕咳一聲,道:“不知道夫人有沒有小字?林秋這個名字,太老氣了。” 林啾也不喜歡別人叫她“林秋”,她本來就不是林秋,況且這個名字的主人結局凄慘,她雖不迷信,但總有些膈應。 “我小名叫啾啾?!彼龥_著他眨眨眼,“你呢?” 果斷與大佬拉近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