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王衛之不禁微微張大了眼睛,薄唇輕輕地顫動,顯然是心動之極。 但他已輸給林啾,雖然眼中的渴求幾乎要噴涌而出,卻是強自按捺,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可是女娃兒對劍之一道……實在是……嘖,嘖。”荒川滿臉牙疼,“這樣不入流的天賦,恐怕萬年也就能出你這么一個!嘖,真是難得一見,珍稀,珍稀呀!” 王衛之:“噗哧!” 林啾:“……”是不是該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受寵若驚? 她對荒川傳承的確是沒有什么興趣。高深的劍道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過于深奧復雜了,打個比方,就像是突然往一個小學生腦海里灌一大堆微積分似的,雖然知道它很厲害、非常厲害,但真心是用不上。就算日后真走上這一條路,林啾還是比較喜歡用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走過去。 這樣才踏實。 “前輩若是把劍道傳承給我,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林啾坦然一笑,“雖然我眼下也不敢確定將來會不會走上劍之一道,但與其將寶貴的傳承給我這個不確定的人,倒不如將它交給王衛之。他這個人,雖然不算好人,但心中有底線,行事又干凈利落不拘一格。將來必成大器。” 王衛之倒抽一口涼氣,定定望著林啾:“……你是不是傻!就算你現在領悟不了,但這份傳承對你日后的修行將大有助益,你瘋了把它讓給我!我不要!” 林啾擺擺手:“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比如虛實鏡。 “好!好!”荒川老淚縱橫,“兩個都不貪心,兩個都是好孩子!老頭子絕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吃半點虧!” 他也不再耽擱,當即手中閑閑掐了個訣,很快便有一把晶瑩剔透的小劍自額心浮起。 “去!” 王衛之瞳仁緊縮,黑眸中倒映著那把疾速襲來的劍影。 他緊咬牙關,不避不讓,眼睜睜看著劍影沒入自己的額心。 腦海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劍影翻飛,無數個荒川虛影交疊在眼前,揮出各式各樣的劍招,沒停沒歇。一邊舞,一邊“呼、哈”有聲。 王衛之:“……前輩,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說。”荒川笑吟吟望著他。 王衛之嘴角微抽,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頭:“這些在我腦袋里嚶嚶嗡嗡的小人,要多久才會消失?” “唔,”荒川笑彎了眉眼,“待你將老頭子的劍道徹底悟透,便不會再聒噪你了。” 王衛之:“……”忽然有點不想活了。 他慢慢擰過頭,望向林啾的目光中略有幾分猙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傳承是怎么一回事?” 林啾坐得端正極了:“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你可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好人,呵呵,”王衛之瞇起眼睛,語氣又好笑又好氣,“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半晌,他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這份人情,佑然永生不忘。” 林啾先是一怔,然后便反應過來,這“佑然”正是王衛之的小字。 很好,新成就達成。 荒川望著王衛之,又一次入了神。 “真像啊……”他喃喃道,“不知為何,總覺得你小子與我當初那個不爭氣的大崽兒很有幾分相像,倒是與我頗有緣份。若是我后人有你一半的風姿,老頭子也心滿意足了。” “不敢當。”王衛之鄭重施禮。 “姓王?” “對,王衛之,字佑然。” “怕不是王傳恩那小鬼的后人吧?” 王衛之神情鄭重:“正是祖上。” 荒川撇了撇嘴,頗有幾分失望。看他的模樣,倒很像是希望王衛之是他后人一般。 林啾聽他話中之意,倒不像是有什么不幸過往,便忍不住問道:“不知前輩的后人……” 荒川目露追思:“不知啊。當初命劫未能成功度過,仙體崩塌,只余一縷殘魂,被故人保存在這虛實鏡中。我曾托他替我看顧后人,但這位故人生性灑脫不羈之極,說是亦正亦邪也可,說是圣人不仁也可,我亦不確定他會不會做這等無聊的庇佑之事。” “故人?”林啾與王衛之齊齊有些驚訝。 “算是亦師亦友吧。” 林啾與王衛更是驚詫。荒川是何等人物?可謂震古爍今的登仙大能,世間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名字,能與之并列。從來只聽說他教導過不少人,卻不曾認真收徒,更不曾聽說結交過任何朋友。 這萬年老鬼一眼便看出了二人的心思,撫須一笑,道:“你們想錯啦!是老頭子我想要拜他為師,卻被人家無情拒絕了。” 林啾與王衛之睜大了眼睛。 荒川心中好笑,忍不住把憋了萬余年的話傾吐出來:“他呀,當真是千古第一風流人物。能與他隨意交談一二,都會大有裨益,無論是劍之一道,還是人道、天道。只可惜,他是大自在之人,就像一陣風,來去無蹤,不受任何羈絆。唯機緣巧合,才能與他相交一二。若沒有他的三次點撥,老頭子我,也就止步大乘啦!” 王衛之不禁喃喃:“這……該是何等人物!這等人物,緣何竟沒有史冊留名?” 荒川搖搖頭:“不羈、無定。做牧童時,他便是牧童;做書生時,他便是書生;若他哪日想做圣人……便也做得!” 王衛之心頭忽然涌上了少年氣性,頗有些不服氣道:“您就可勁兒替他吹噓吧。” “年輕。”荒川伸出一根雞爪般的手指,戳了戳王衛之的額頭,“行了,看你小子著實是十分順眼,你且附耳過來,老頭子要將這輩子最為珍貴的秘訣傳授于你!” 王衛之響亮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還、還有?” “自然!”荒川老神在在,“你們該不會以為,老頭子在世間走了那么一輩子,身上最值錢的就是劍道吧?嗤,怎么可能!” 王衛之重重咬住下唇,偏頭悄悄對林啾道:“無論我得了什么,都會分你一半!” 林啾:“可以可以。我沒問題。” 王衛之深深吸了幾口氣,慢慢湊到了荒川面前。 荒川笑得見牙不見眼,雙手合攏,置于王衛之耳朵上,嘀嘀咕咕說了好大一通。 只見王衛之的臉龐慢慢抽搐起來,額角青筋直蹦。 “怎么樣?厲害吧!”荒川笑呵呵地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仰著頭,滿臉得色。 “厲……厲害。”王衛之悻悻坐回原處,望了林啾一眼,欲言又止。 “若不是看你極合眼緣,老夫才不會把這獨門絕技傳授于你!小子,活學活用啊!” 王衛之眼角狂跳:“是……是。” “咳,咳!”荒川清了清嗓,正色對林啾道,“該你了,女娃兒。方才在第三關內,老夫已親眼見證了奇跡——你,竟有辦法消滅魔翳!所以,老夫決定,將衣缽傳給你!” 林啾:“啊……”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頭慢慢站起來,走向墻壁的大書櫥,道:“為了解決人與魔之間不可調和的紛爭,我奔走千年,也搜尋到不少線索。總之,這是一個極其可怕而龐大的陰謀,幕后黑手的實力,就連我也無法想象。不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擔負起這個重任!還世間一個清明太平!” 林啾:“……”不是,副本通關不是該領獎勵嗎?這么一個壓得死人的責任兜頭罩下來,又算怎么一回事?! “等等,前輩,我怕會辜負您的期望。”林啾果斷把丑話說在前頭。 “別擔心,老夫會盡可能地幫你。”荒川狡黠地笑了笑,“準備準備,該離開這里了,喏,虛實鏡就在你面前,你且收著。” 林啾一怔,垂頭去看石桌。 只見荒川早些時候用手掌抹過的地方,慢慢浮起一面似真似幻的六棱小鏡。 虛實鏡! “滴血認主吧。”荒川笑吟吟看著她。 林啾定定神,按捺下心跳,刺破食指,將一粒小小的鮮血擠在了鏡框上。 流光一閃,至寶沒入她的腕間,只在手腕上留下一枚小小的印記。 虛實鏡,終于到了她的手中! 林啾那顆久懸的心臟終于“噗通”一聲落到了實處,停頓片刻之后,它瘋狂地跳動了起來。 從此,她再不是那個無力自保的廢柴了! “年輕真好啊!”荒川長長嘆了口氣,“真懷念年輕的時候,飲酒賞花,伴月舞劍……這樣的日子,真是懷念!等到女娃兒徹底接去我的衣缽,我便要去過那逍遙日子……可惜呀可惜,當初為我鑄劍的人,恐怕早已經不在了。幸得有他,幸得有夫人,老夫才可……” 后面的話林啾已經聽不到了。 眼前光影變幻,晃得她頭暈眼花,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冥冥之中,她感覺到這個無比龐大的幻境漸漸收縮,抽成一縷縷的細線,匯入虛實鏡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頭頂傳來鳥兒清脆的“啾啾”聲。 林啾睜開眼睛,見面前站著與自己同樣茫然的王衛之。 “出來了?”他怔怔地望著她,“不對啊,荒川不是說要給你最好的饋贈,還要送你驚喜?!怎么你兩手空空就出來了!” 林啾眨了眨眼:“他不是已經把最珍貴的秘訣傳給你了嗎?恐怕他聽到你說要分我一半,所以就讓我們自己分一分算了?” 王衛之臉上肌rou亂抽:“不可能!絕不可能!” 林啾望了他一會,納悶道:“說啊,你怎么不說。不是說好要分我一半?” 王衛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雙唇緊抿,別開了頭。 “你別不講信用啊!”林啾倒不是圖那秘訣,只不過她自問對王衛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若還這般小氣,那當真是枉為男兒身! 王衛之別別扭扭地轉了回來,臉上似笑非笑:“你……當真想要?” “對,既然說好了要把秘訣分我一半,是我的,我為何不要?” “行吧!”王衛之一副豁出去的模樣,“你附耳過來。” “這里又沒旁人。你且說。” 王衛之壞壞地勾起唇角:“那我便說了。荒川傳我的秘訣,就是——房中之術。你且聽好了,鴛頸……” “咳咳咳咳咳!”林啾差點沒被嗆死。 王衛之破罐子破摔,咬牙切齒道:“你的一半,給我拿好了!燕渡……” 林啾:“……” 忽然,心頭隱隱一動。 林啾召出琉璃赤劍,握于掌中。 “不是,你干什么!”王衛之擺了個防御架勢,“分明是你讓我說的,說出來你又怨我對你非禮不成?!” “噓。”林啾握著劍走向一旁。 凝神聆聽,便聽到劍中傳來一個細微又興奮的喊聲:“女娃兒!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