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業蓮吸到一半時,林啾再一次聽到了荒川的聲音。 “孩子,你又給我帶來了驚喜,你非但不為魔翳所制,還能助他人脫離苦海,當真令人驚嘆!你完美通過了這一關!現在,我更加期待與你的會面了。向前行吧,我在前方等著你!” 目的達到! “魔翳”這個從未聽說過的詞在林啾腦海中微微一轉,便被她先行摁到了腦后。 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林啾心臟怦怦跳動,動作卻絲毫不亂,一邊繼續催動業蓮吸走那絲絲縷縷紅霧,一邊嘗試著在心中問道:“荒川前輩,我有一個疑惑,不知可愿為我解答?” “請說吧。” 林啾問:“幻境中的人,是虛實鏡制造的幻像嗎?” 荒川的聲音消失了,有一瞬間,林啾甚至以為這個聲音從來也沒有出現過。 就在她掌中的魔物徹底回復人身時,那道滄桑空靈的嗓音終于又一次回蕩在天地間。 “聰明的孩子,必定會得到最好的獎勵。” 尾音漸漸消逝。 林啾沒有再問,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雙眼驀地一黑,下一瞬間,明亮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正前方,沙瀑飛流而下。自九天之上來,落向無盡的深淵。 每一粒沙都泛著淡淡微芒,它們奔流而過,將光芒盡情揮灑,照亮了虛空之中懸浮的沙質平臺。林啾試著轉了轉眼珠,發現腳底下踩踏的是緩緩流動的沙,如水一般,齊整致密。 王衛之站在身前不遠處,懷中抱著劍,與秦云奚、柳清音二人對峙。 “王衛之,你這是何必?”秦云奚淡聲道,“大亂將至,我不欲與你為敵,還請讓開。” 王衛之的紅色發帶輕輕翻飛,背影不動如山,聲音輕佻帶笑:“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說得好像我怕了你似的,秦大劍仙,好了不得。” 秦云奚的視線越過王衛之的肩膀落在了林啾身上,對上她逐漸清明的目光,秦云奚的瞳仁漸漸收緊。 “沒有時間了,”他沉聲對柳清音說道,“拖住王衛之,我去殺林秋。” 柳清音紅唇微抿,眉眼間掠過一絲掙扎。半晌,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王衛之的背影微微一動,聲音凝重下來:“怎么,秦大劍仙當真不要這秘境中的寶貝了?不惜被淘汰出局,也一定要殺了魏涼的老婆?若是我告訴你,林秋方才在床榻之上時,已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你怎么辦?連我一起殺?只怕你們二人沒這個本事。” 秦云奚面色稍變,旋即展顏一笑:“你若知曉一切,便不是這個反應了。清音,動手。” “真要殺她?”王衛之的聲音不辨喜怒。 秦云奚沉聲道:“不錯。你真要阻我?” 王衛之輕笑出聲,懶懶收起了劍,退到一旁。 這個結果林啾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秦云奚若是在這里動手殺人的話,立刻就會被淘汰,對于王衛之來說,便是少了一個最強勢的競爭對手,百利無害。 王衛之與林啾本就非親非故,若是因為那點薄到幾乎看不見的情份而出手幫她,那才叫做稀奇。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看見王衛之毫不猶豫退開時,林啾心里還是泛起了一絲小小的酸楚——看吧,女配就是這個待遇,什么交情,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的。 秦云奚幾步便走到了林啾面前,“錚”一聲,泛著凜凜寒光的劍,架在了她纖細的脖頸上。 林啾絲毫動彈不得,當那寒劍觸碰到皮膚的時候,身上頓時寒毛倒豎,本能的恐懼和戰栗自足底爬上來,竄過脊椎,直襲腦海。她知道,秦云奚等待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太久! 趁她完全無法動彈的時候下手,便不會有任何意外。她聽到了他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對他來說太致命了,除了殺她之外,他別無選擇! 這個人,真的是魏涼嗎?林啾明亮的大眼睛里滑過了明晃晃的疑惑。在她的印象中,魏涼的為人算得上是有些迂腐,在仙魔大戰之中,因為不忍傷害任何一條無辜生命,曾白白錯失過許多良機。 這樣的人,和“殺人滅口”這四個字,著實是不沾邊。 林啾心中暗暗嘆息,一瞬不瞬地盯住對方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滿是林啾看不懂的滄桑,像是一個負重前行了很久很久的老人。 “對不住了。你的家人,我會替你看顧。”秦云奚冷聲道。 話音未落,冷銳的劍鋒已毫不留情地一劃而過! 鮮血濺起,卻不是林啾的血。 秦云奚微微一怔,面前的畫面仿佛變得極慢,一幅接一幅,漸次從眼前劃過。 他先是看到一只黑鴉擋在劍鋒上,寒劍輕易地切入它的身體,瞬息之間,從羽毛、皮膚到肌rou、骨骼、內臟,整只鳥身被殘忍地切成了兩半,羽毛的截斷面齊齊整整。 然后寒劍繼續前行,切入林秋纖細白皙的脖頸。一條細細的血線氤氳開,她的腦袋緩緩歪到一旁,向著地面砸落。 滿腔鮮血后知后覺地噴涌出來,黑鴉瀕死之際,落在地上的那兩片身體還掙扎著撲向林秋的腦袋,用翅膀捧了捧她的臉。 終于,解決了……秦去奚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失重感攫住了他。 他回眸,深深望了柳清音一眼,然后雙足離地,消失在虛空之中。 秦云奚,淘汰! “嘖。”王衛之挑起一邊唇角,遺憾地看了看摔倒在上的林啾,搖頭道,“可惜了,挺有意思的女人,奈何實力與運氣都不怎么樣。” 柳清音仿佛有些不忍,輕輕把頭別向一旁。 少時,剩下的三個王氏族人一個接一個被扔出了秘境,只剩下“王寒令”一人。 “王寒令”動了動,怪模怪樣地走向林啾的無頭尸身。 “哎呀!”他怪笑起來,“可惜呀可惜,小娘子生了這么一副好皮囊,怎地就成了個死人!說真的,本座還挺期待與你一同巫山探幽……你怎生就棄我而去了呀!其實我也很中意你的,不如就讓本座來替你收尸罷!” 他還假模假樣撩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忽然,他感覺后脊發涼,仿佛有人貼著他的后腦,輕聲吐氣—— “哦?” 祭淵驚恐回眸,卻發現沙質平臺上,只端端正正站著王衛之和柳清音二人。 第29章 各有算計 祭淵疑心生暗鬼,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輕。 這位大魔修向來以心狠手辣著稱,死在他掌中的冤魂沒有一萬也過了八千,今日,他還是頭一回生怕自己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給盯上。 見他舉止怪異,又自稱“本座”,柳清音慢慢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人,也曾化身血蛇,將她纏得難受極了。 她向王衛之身旁靠了靠,聲音清甜甘爽,附耳道:“王道友,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你這位族人,已被祭淵控制了!” 王衛之眸光微斜,睨了她一眼。 只見此女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神情分明清清冷冷,卻有種說不出的甜美滋味。一望,便知不易征服。 王衛之最喜歡挑戰不可能。 他也從未嘗過失敗的味道。 心念電轉,王衛之唇角浮起一抹淺笑:“哦?我竟未曾察覺到有何不妥,還請柳大劍仙指教。” 柳清音輕聲道:“道友不必這般見外,叫我名字便好。我曾與血魔祭淵打過交道,對他也有幾分了解,方才在幻境之中,還曾看見了他的真身。你這位族人,必定早已遭遇不測,還望節哀。” “這樣啊,”王衛之佯裝悲痛,“我沒關系,不必安慰我。若是時機合適,我一定會大義滅親的。” 柳清音見他應得痛快,又見他長相漂亮,心中立刻多增了幾分好感。 她沖他清甜一笑:“王道友不愧是人人稱道的少年俊才,我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方知名副其實。” 王衛之本欲再與她虛與委蛇一番,不知怎地,眸光不自覺地往地下一飄,一眼便看見林啾那張蒼白的小臉隨著流沙微微起伏,腦中不禁浮起軟榻之上那一幕—— 她眼中含笑,唇角微挑,吐氣如蘭。 “小孩,你想做什么?” 他的長眉忽然擰緊,胸中仿佛被塞進了一團毛毛糙糙的棉花,堵得慌,卻又吐不出來。 “王衛之,”柳清音試探著喚了他一聲,“我這樣叫你沒關系吧?王衛之?” 王衛之愣怔片刻,輕輕擺了下頭,沖著柳清音露出笑臉:“隨你高興,你若愿意,叫我小字也可以。” 柳清音俏臉微紅:“那不大妥當吧?” 話雖這般說著,一雙美麗的杏眼卻是含著笑意,盈盈望著王衛之。她覺得他定會說“有何不妥”,然后把他的小字告訴她。不料等了又等,卻見對方的眼神又一次恍惚起來。 她順著他的視線一望,便看見了身首分離的林啾。 “你與林秋……?” 王衛之微一定神,展顏笑道:“不熟。” “哦,”柳清音抿了抿唇,“對不住,我們萬劍歸宗內部的事,卻叫你看了笑話。” 王衛之微微挑眉,望向她:“若是不介意我是個外人的話,清音仙子不妨說與我聽聽。” 柳清音俏臉更紅,佯裝沒聽見對方這過于親昵的稱呼。 猶豫片刻,她道:“此人……居心叵測。她身懷魔功,用盡手段,逼迫師尊娶她為妻……大師兄行事雖然果決剛硬了些,但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個中緣由,我也不好與你細說,總之,此女并非善類,今日橫死,也是咎由自取。” “嗯。”王衛之淡淡應一聲,抬眸望向沙瀑,“不知這秘境還在等誰?” 柳清音亦是一怔:“是啊,此地已只剩我們三人,為何第四關入口遲遲不開?” 導致第四關不開門的元兇此刻正蹲在地上,呆呆地望著滿地血漬。 就在秦云奚的劍即將劃過她的脖頸那一刻,林啾果斷從業蓮之中抽離靈氣,注入虛實鏡中——這是她在海灘之與荒川心境共鳴時,荒川送給她的禮物。雖然只能使用一次,但已經足夠了。 她遁入了一種奇異的境界之中,與真實的世界之間仿佛隔了一層厚重的水膜,所有的景象都影影綽綽,蒙上灰糊糊的陰影。聲音傳到耳中,也微微發生了一些異變,就像是身在水下,聽著岸邊的人說話一般。 她看到自己的“身軀”依舊站在原地,被秦云奚一劍斷頭。 雖然心中清楚那是虛實鏡制造的幻影,但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首分離的滋味,還是令她渾身冰冷,不自覺地顫栗了好一會兒。 有一霎那,她甚至懷疑這虛實鏡究竟到底有沒有起到作用,她是不是其實已經死了,此刻變成阿飄,飄在旁邊注視著這些人。 再下一刻,她后知后覺地從回憶中捕捉出一幅畫面。 那只黑鴉從她肩膀上躥了起來,小小的黑眼睛中燃燒著冰與火,它炸著毛,憤怒地撞向秦云奚的劍鋒,然后被一切為二,凄慘地墜落下去。 它并沒有垂死掙扎,而是堅定地拖著兩半殘軀,撲向她的腦袋,用翅膀托了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