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身處瀑布邊緣，被勢不可擋的浪潮挾裹著，即將跌落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林啾站立的地面，開始飛速隆起。

    一具白骨破土而出，林啾恰好站在了它的肩膀上。

    這具白色骷髏與面前四具赤色骷髏大小相當(dāng)，它拄著地面緩緩站起，林啾被它帶到了半空。她趕緊找了個骨槽蹲進(jìn)去，穩(wěn)住身形。

    白色骷髏身軀一震，骨手利落地?fù)P起，從背后抽出一柄巨大的骨刀，握在雙手之間。

    它踏前一步，周身轟然散發(fā)出令人心顫的氣勢。

    滿地赤色小骷髏如同受了驚嚇的鼠群一般，呼啦啦向著四周散開。

    那四具巨型赤骷髏也收起了獰笑，像野獸一般微微躬下身，沖著白色骷髏呲牙咧嘴，躍躍欲試。它們緩緩包抄，前后左右，圍住了白色骷髏。

    白色骷髏舉刀撲了上去。

    骷髏們都不懂得防御躲避，正前方的赤色骷髏瞬間被切成了兩半，上半截骨身“嗚嗡”悶響著，緩緩向地面滑落傾倒。

    而白色骷髏也被身后襲來的另外三具赤色骷髏切成了好幾段。

    它轟然倒下。

    一排排肋骨重重撞擊在地面，為林啾的降落提供了很大的緩沖力，她緊緊抓住一截突起的骨粒，上下顛簸了許久，終于尋了個機(jī)會，松手，躍下。

    站定之后，心有余悸。

    四周的小骷髏已被這具傾倒的巨型白骨沖散了，林啾放眼一望，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到了骨山腳下。

    巨型白骨這一摔，居然穿越了死線，將她送到了白骨陣營之中。

    剩余的三具赤色大骷髏也越過了死線。膝蓋以下的骨頭在撞擊中破碎了，它們跌倒在地，用手骨抓撓著地面，向林啾的方向爬來。

    她抬頭一望，只見白骨山之巔，一把琉璃般通透的紅劍正煥發(fā)出攝人心魄的光芒。

    它正是赤色骷髏們的目標(biāo)，也是白色骷髏守護(hù)的對象。

    林啾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向白骨山上攀爬。

    白色骷髏對她視而不見，放任她從它們身邊跑過去，迎面要撞上時(shí)，它們還會微微側(cè)身避開她。

    骨山十分陡峭，但它整座山體都是白骨堆積而成的，很容易落腳。

    林啾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舉目一望，立時(shí)頭皮發(fā)麻。赤色骷髏實(shí)在是太多了，綿綿密密，延伸至天際。

    一具又一具巨型的赤骷髏從地底爬了出來，戰(zhàn)線被迅速推到了骨山腳下。

    白骨在這漫天赤色之間，像是暴風(fēng)雨之中飄搖的一葉小舟。林啾甚至有種錯覺，整座骨山，都在怨念浪潮的沖擊之下微微晃動。

    便在此時(shí)，骨山之巔，琉璃紅劍輕輕一顫。

    嗡——

    一股無形氣浪席卷四野，林啾仿佛又一次聽到了恢宏的戰(zhàn)歌。

    誓死，不退！

    白色碎骨掙扎著，從地面緩緩飄浮起來，重新凝聚成型。

    它們一次一次破碎，又一次一次重新凝聚，一具具新生白骨挺起了脊背，撲殺向無窮無盡的赤色骷髏。

    林啾不再回頭，徑直沖上了山巔。

    骨山之巔，直直插著那把美到了極致的琉璃赤劍。

    近距離看它，林啾更感驚艷，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朝著劍柄伸出自己的手——

    第23章 還不夠

    手指觸碰到劍柄的剎那，天地之間，仿佛連風(fēng)也凝滯了。

    林啾深吸一口氣，重重一握。

    “轟——”

    一股悲傷壯烈的情緒霎時(shí)直直撞入她的心房。

    血、火、卷刀的兵器、垂死的戰(zhàn)友、魔族的獠牙、孩童的嚎哭……

    偌大要塞中，仍能站立的修真者，已不足百人！

    雖血rou之軀，卻筑就了鋼鐵防線！頭頂密密烏云和陰風(fēng)呼嘯，是英靈們的戰(zhàn)歌。

    要塞之下，魔軍如潮。城墻上雖已不足百人，但每一個人身上，卻都承載了無數(shù)英魂的寄愿和期盼。

    誓死，不退！

    戰(zhàn)到最后，每一具佇立在城頭的英雄尸身，都能令魔族膽寒，止步不前！

    這是……數(shù)千年前，烏逆水領(lǐng)導(dǎo)的那一場千歧關(guān)保衛(wèi)戰(zhàn)！

    一瞬間，無數(shù)英靈的鐵血意志涌入林啾胸懷，她猝不及防，登時(shí)淚如雨下。

    手中琉璃赤劍上，再一次爆發(fā)出了無形氣浪。

    風(fēng)云色變，赤色怨念仿佛被重拳擊中，小骷髏好像落入了颶風(fēng)之中，被迅速撕扯破碎，巨型骷髏亦是站立不穩(wěn)，齊齊伏在地上，沖著山巔發(fā)出不甘憤怒的吼叫。

    “烏……孟……俠……”

    林啾從山巔往下望，只覺心神震撼。

    掌中之劍，凝聚了先靈的不屈意志，令她胸懷激蕩，而山底綿密的刻毒恨意，竟是直直指向這一代的千歧關(guān)守衛(wèi)者——烏孟俠。

    琉璃赤劍之上，緩緩滑過一抹晶瑩無雙的剔透光芒，像是一滴悲傷的淚。

    林啾感應(yīng)到一股哀傷從劍上傳來。

    那是一道略有些蒼老的意念，它問她，‘我……錯了嗎？’

    ‘稟承先祖意志，誓死保衛(wèi)家國，錯了嗎？’

    ‘不自量力，以為可以像先祖一般，守到援軍到來，錯了嗎？’

    ‘嚴(yán)令禁止任何人后退撤離，以免擾亂軍心，結(jié)果害了萬萬性命，錯了嗎？’

    ‘本該坦然承受冤魂之怨，卻觍顏藏于先祖英靈庇護(hù)之下，以致積怨愈深，錯了嗎？’

    ‘烏孟俠做的這一切，都是錯的嗎？’

    “我不知道。”林啾坦然說著，緩緩將琉璃赤劍從骨山之中抽出來。

    琉璃赤劍隱有抗拒。

    林啾道：“與其問我，問旁人，倒不如問問你自己的心。你只問你自己，當(dāng)初做決定之時(shí)，你是否問心無愧？！”

    瞬間靜默。

    下一秒，一股驚天的氣勢自劍身噴涌而出！

    rou眼清晰可見的沖擊波自劍尖轟然爆開！

    烏孟俠……問心無愧！

    “轟——隆——”

    沖擊波席卷天地，劍下的骨山山巔首當(dāng)其沖，在氣勢爆發(fā)的那一瞬間直接被摧毀。氣浪在腳下爆開，林啾雙手緊緊握著劍，隨著那跌宕起伏的沖擊氣浪一層一層向下墜落，直到整座骨山徹底被摧毀。

    沖擊波繼續(xù)向四野推進(jìn)，但凡接觸到它，所有白骨和赤骨，都在剎那間化為飛灰。

    白骨消逝之處，一縷縷純白的氣息緩緩升騰而起，在半空微微停留，仿佛在與天空和大地微笑道別。

    而那赤骨消逝之處，卻有尖利不甘的咆哮聲直扎神魂。

    林啾心念一動，緊緊握住琉璃赤劍，將那些最后的怨念通通吸入識海，催開了業(yè)蓮第七瓣！

    綿密沖天的怨氣匯聚而來，業(yè)蓮第七瓣飛速綻放！凝實(shí)！

    天地之間的赤色怨念淡了許多，隱隱竟能見到幾分天青。

    林啾輕輕呼了一口氣，小心地抬起琉璃赤劍，放在眼前觀看。

    這是一柄秀劍，劍身只有兩指寬，晶瑩通透，如冰似霜，沁著淡淡的血色。

    劍柄是用相同的材質(zhì)鑄成的，入手溫涼，像是握著一塊上好的透明軟玉。

    林啾忍不住輕輕挑了下眉梢。

    這劍，是她的了吧？

    劍身微微一動，烏孟俠蒼老的意念傳來。

    ‘此劍名為紅美人，乃是先祖烏逆水所鑄，此劍天生通靈，久居地下陵，竟凝聚了歷代英靈的意志，自成了這一方劍靈空間。此次我未能成功守住千歧關(guān)，身死之時(shí)，冥冥中竟被劍意牽引到了此地，也將那萬千怨念帶入了先靈清靜之地……唉……’

    ‘你既是生魂，能被牽引至此，證明你與紅美人有緣，帶它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吧！年輕人，我祝福你擁有美好前程。’

    林啾默默握住劍柄，道：“老人家，你也無需掛懷。你與先祖做的事是一樣的，他既是英雄，那你也無需妄自菲薄。我既收了這份厚禮，定會為你討回一個公道。你且安心在天上看著吧！”

    劍身流淌過一滴晶瑩的水波。

    一縷白氣蒸騰而上，追上了半空中一眾英靈，緩緩化入亡者安息之地。

    林啾輕輕吐出一口氣，微瞇起雙眼，望向遠(yuǎn)方。

    事情還沒完。

    果然，這天地之間殘余的赤色怨念開始向著一處匯聚。

    林啾瞳仁緊縮，將劍立在身前。

    這柄劍與歷代英靈相伴數(shù)千年，凝聚了無數(shù)浩然之氣，最克魑魅魍魎。

    林啾已經(jīng)察覺到不對勁了。

    烏孟俠這一仗與數(shù)千年前烏逆水那一仗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區(qū)別，都是死守千歧關(guān)，戰(zhàn)至山窮水盡。

    只不過烏逆水等來了援軍，而烏孟俠則被王氏放了鴿子。

    要怪，也不該怪烏孟俠。

    林啾相信，那些守衛(wèi)千歧關(guān)的將士們在戰(zhàn)死之時(shí)，必然和先烈一樣，都是英勇無畏，慷慨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