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圍棋盤上縱橫各十九道,全局觀下,對弈之間,攻守往來。 要么生,要么死。 老宅里一天到晚都靜的很,日升月落,風雪初霽,都是他一個人。 從博弈開始,到最后一個人布局攻而自守,守而反攻。 越往后,性子就越冷沉,很難再有什么能將他輕易點燃。 再長大,傅清霜和陳遠徹底接手寧瑾集團之后,他被傅清霜和陳遠送出了國,長久的博弈讓他多少明白了點傅清霜和陳遠的心思,覺得可笑的同時又覺得什么都挺無所謂的,一切不過爾爾。 所謂人情冷暖,在利益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是非黑白又如何?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冷眼看世間,猶如看一出鬧劇,利益往來下都是跳梁小丑。 但這其中,獨獨有一個人不一樣。 竹有其節,人有所決。 安歌身上有著歷經千帆過后的黑白分明和永不妥協。 他想要的,她能給。 至純粹的,無關風月,無關利往。 沉寂的靈魂輕而易舉的被點燃,那點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頃刻間不復存在。 傅斯珩搭在軟沙發上的手收緊。 二次定點后,安歌一個旋身,來到傅斯珩面前,指尖點在傅斯珩下巴上,捏著他的下巴抬起頭來,剛才走秀時的氣勢一收,晃了晃小腦袋,湊近了問:“你看到了什么?” 酒意上涌,安歌一手摁在傅斯珩肩上,雙膝抵在沙發上,改為雙手揪著傅斯珩的浴袍領口:“哪里不能讓別人看?哪里不正常?” 哪里都不能讓別人看。 他不想。 “不好看嗎?”小醉鬼從小就很自戀,她一直很在意傅斯珩說要帶八十層濾鏡看她的話。 傅斯珩垂了眼,臂肘壓到了安歌塌下去的腰后,將她往懷里壓了壓。 想到安歌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傅斯珩低聲說:“好看。” 噫。 她果然是最好看的。 安歌腦子有小人手拉手跳起了草裙舞。 跪了會,膝蓋不舒服,安歌揪著傅斯珩的浴袍領口,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將他往沙發上壓:“你上次還說要帶八十層濾鏡看我。” “是不是你?” 傅斯珩仰躺在沙發上,身上趴著揪著他領口不放的安歌, 小小瘦瘦的一團,肌膚觸感像絲滑的牛奶一般。 “快夸我!至少要夸我一篇800字的小作文,這樣才能抵消你說用八十層濾鏡看我的話。” “你可以打個腹稿,快點,一定要800字,我會數的!” 安歌一直昂著小腦袋,累了后干脆趴到了傅斯珩胸口,手指不停的在傅斯珩胸膛處點著。 “你喝醉了。”傅斯珩篤定。 “我沒有,你少岔開話題。800字小作文有那么難嗎?快點夸!” “我跟你講,娘娘記性很好的,今晚只是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超模的專業素養,不要總是拿有色眼鏡看模特,模特也分很多種的。” “而我們,”安歌戳了下傅斯珩的胸口,“是最棒的。” “快夸!” 傅斯珩:“……” 這女的累了也不老實。也不看看自己的穿的什么,就敢亂動。 暗扣就在指尖上一點兒,傅斯珩小心翼翼避開安歌蹭過來的腿,攬著她,微側過身子。 安歌像是被東西咯了一下,托著腮幫子想往下面看:“什么東西這么——” 咯人兩個字沒說出口,安歌的腦袋被傅斯珩轉了回來,傅斯珩閉上眼:“數著。”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安歌豎著四根手指頭,突然一巴掌扇到了傅斯珩臉上:“娘娘覺得不行,太敷衍了。” 力道不重。 傅斯珩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待遇。 忍住了想收拾她的沖動,傅斯珩額頭出了一層汗,睜開眼看著安歌,眼里一片漆黑,啞了嗓子:“你亂動什么?” 安歌腿上抵了個東西,很不舒服。 她一直在動來動去,想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 “數好了。”傅斯珩扣住安歌亂動的腰,“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安歌豎著手指頭:“……” 喑啞的嗓子還在繼續。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 一段完。 安歌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揪著傅斯珩領口往上攀了攀,和傅斯珩視線平齊后:“你少框我,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曹植寫的《洛神賦》的第二段!” “我上小學就會背!” 聽了會詩賦,安歌困意上來,但還強撐著精神:“你以為我想去拍那什么mv嗎?還不是因為你太難請。娘娘才不想成為收割機收割的眾多超模中的一個。” “娘娘要做就做唯一!” “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啊,擺明了就不會簽字,還要耍著我玩!” “你以為那天我想喂你吃東西給你捏肩捶腿嗎?” “你想都別想。”安歌晃了晃自己的食指,“你叭配!” 不字音飄飛成了叭。 傅斯珩那點兒被點燃的火熄了大半。 敢情這女的那天晚上對他大獻殷情只是為了走個過場? “一切都是為了交差。不然你以為你請的動娘娘我嗎?” “我其實還挺討厭你那幅永遠都高高在上的模樣的,看誰都像是在看一件明碼標價的物品,更討厭你那什么都無所謂的態度。” …… 越往后安歌聲音越小,最后直至低到聽不見。 安歌歪在傅斯珩頸窩附近睡著了,她的呼吸聲清淺。 外面風聲寂寂,長廊上稀疏的燈下,歪倒著兩只高跟鞋,墻邊掉落了件白色襯衫。 傅斯珩手臂穿過安歌的膝窩,將人打橫抱起,送到了她的懶人床上。 她睡著了總是喜歡蜷縮著身子,窩在一處。看睡相,挺安逸的。 看了眼時間,再看看熟睡的安歌,傅斯珩覺得自己今晚可能是瘋了。 不睡覺,不工作,陪著她瞎折騰幾個小時,夸了她八百字小作文換了一巴掌。 憑白挨了一巴掌后又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 下樓,開了燈。 傅斯珩靠著吧臺,翻開了《我們結婚了》合同,在尾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傅斯珩指尖籠著盛著冰球和伏特加的酒杯輕晃了晃,隨后一飲而盡。 拍mv是不能讓她拍的。 邁克爾杰克遜在世也不可能。 翌日。 醉酒后的腦子有些疼,安歌將醒未醒間,昨晚所有的場景一幕一幕的往腦子里蹦。 她昨晚都干了些啥啊…… 她揪著傅斯珩的領口把人拖上了樓,摁著他的頭,讓他白看了一場勁爆的個人秀。 穿了他的襯衫把走廊當成了維密舞臺,踢了鞋子脫了衣服,走秀走的挺嗨! 這還沒完,她還扯著傅斯珩的領口強迫他夸了她八百字小作文,完事她嫌他敷衍,想都沒想還賞了他一巴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去死一死啊。 抱著被角卷了又卷,安歌把臉埋進被子里蹭了又蹭,臉頰刮上了什么鋒利的邊緣,刺刺的疼。抬手摸了摸,安歌摸到了好似紙張的東西。 挺厚的一沓,帶著油墨香。 拿到面前,安歌睜開了眼, 碩大的“我們結婚了”五個黑字映入眼簾。 著合同怎么還會長腿,自己往樓上跑啊? 這玩意簡直是和傅斯珩一樣的存在。 都陰魂不散的。 安歌丟了合同,剛闔上眼,又猛地從懶人床上坐起,伸長胳膊去夠被扔在地上的合同。撿到,飛速的翻到尾頁,傅斯珩龍飛鳳舞的簽名綴在下面。 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