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他面色瞬間僵硬,而后又更加用力地攬緊她:“堯堯,我答應過你的,會永生永世陪伴守護你,再沒有誰可以將我們分開了。” 堯音神情木訥,并沒有回應他的話,只堅持不懈地重復:“我要解契……” 洛華吻了吻她順滑青絲,嗓音沉柔:“堯堯,別鬧了,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沒關系,我會等你原諒我,無論多久,都會等下去。” 堯音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口中不斷喃喃:“我要解契……” 洛華忽地就沒了聲音,只默默擁著她,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堯音亦是沉寂良久,而后再次開口。 她聲音輕輕飄飄的,散漫在空氣中如煙霧般虛緲:“洛華,解契吧,我累了。” 她累了,不愛了,和他的情分也到此為止了。 洛華眸光一滯,沒有答話,唇色卻愈發僵硬。 “第一滴心頭血報你再生之恩,咳咳……第二滴心頭血還你結契之情,如此一來,你我便是恩斷情絕了……” 在聽到“恩斷情絕”的剎那,洛華心頭狠狠猝縮了一下,仿佛當真有某一日,他們應了恩斷情絕一詞。 “洛華,去找你的徒兒吧,她不是已經回歸神位了么,你去找你所愛之人,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自由,好不好?” 他忽而抬起她下顎,一字一頓:“我的所愛之人,自始至終從未變過,你可明白?” 堯音點點頭:“你愛你的徒兒,自始至終從未變過,我明白,所以,放過我吧洛華,我已經沒有……” 她話未說完,便被那涼薄的唇瓣傾覆堵住,堯音瞬間竟覺驚悚。 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吻她的,千萬年來,沒有寵溺,沒有柔情,沒有親密,更沒有親吻。 她不是他的徒兒,他對她亦永遠是那般親疏有禮,界限分明。 如今竟愿意親近她,或是因為歉疚,或是另有所圖,可她又有什么值得他惦記呢?大抵也不過是這最后一滴心頭血罷了。 也罷,他既想要,便拿去吧,總歸她如今是毫無還手之力的,連掙扎都省去了。 洛華細細品嘗著她的唇瓣,目光染上幾許迷離,良久后抬頭,卻在觸及她雙眸的剎那猛地怔愣住。 那眸子黑沉,空寂,如同被燃盡的煙灰,蒼白失色,了無生機。 “堯堯……” “你若想做什么,大可不必如此,現在的我沒有拒絕的余地。”她輕聲強調。 洛華指尖微顫:“堯堯,我沒有想做什么,只是想好好愛你而已……” “可是我不想愛你了,”堯音輕輕晃了晃頭,眼中盡是虛無:“解契吧,洛華。” 他眸中柔光一寸寸寂滅殆盡,一雙臂膀死死攬著她,似乎害怕她下一刻便離他而去:“堯堯,我發過誓會永生永世守護你……” 堯音倚在他肩頭,隱約能瞧見他分明的輪廓,眼皮卻越來越重,他后面說什么她已經聽不清了,臉一歪,直直沉睡過去。 洛華掌心一緊,為她輸送少許仙氣。 因為將將失去一滴心頭血的緣故,她身體異常虛弱 ,才會經常陷入沉睡。 “尊上。”白鶴駐足停在門外。 “何事。” 白鶴頓了頓,道:“小漾來了,說是想見您。” 洛華微微抬頭,修眉輕蹙:“攔住她,不見。” 白鶴愣了愣,沒想到尊上會拒絕得這么果斷,畢竟以尊上為小漾做的種種來看,要說只是師徒之情,那便太牽強了。 不由又想到神女大人,雖然說她不太喜歡神女大人,但神女大人此次的確有點……慘,被尊上親手剜出心頭之血救另一個女子,想想都覺殘忍。 “尊上,”白鶴思緒收回來:“小漾說,她見不到您,是不會走的。” 殿內一時間沒了聲音,就在白鶴以為尊上不會答話的時候,只見那白衣已負手而出,面容凜凜: “人在哪里。” 白鶴連忙彎腰低頭:“就在宮門之外。” 洛華很快閃現于宮門,果見一穿著粉色仙子裝的女孩兒站在不遠處的玉階上,她的裝扮容貌皆與當年單純可愛的小徒弟絲毫無異。 “師父!”辛漾見到他,快步跑過來。她當年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在師父心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師父永遠不可觸及的傷痛。 但她萬萬沒料到師父竟然到處替她搜集魂魄,最后更是助她回歸神位。 她如今也是上神了,有了自己的宮殿,卻再也沒見過師父了,每每來洛華宮,皆被結界阻擋,好不容易求了白鶴jiejie通稟,才見上師父一面。 從前是她太過荒唐,不相信師父,才惹出這么多禍事,最后也用自己的性命償還了,這一次,她不會再做傻事了,好好陪在師父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洛華在數步之隔外豎起了一道結界,薄唇微動:“本尊,不是你師父。” 辛漾被擋在結界之外,只能遠遠看著他,心里有些難過:“師父……” 她知道自己曾犯下大錯,可她也為師父付出了一切不是么,她愛師父,師父也……愛著她,如今師父又為何對她如此冷淡,仿佛沒有一絲情感。 “既已回歸神位,便兀自珍重,你我師徒,早已緣盡,”洛華面色比流霜還要冰涼:“本尊所愛之人,自始至終只有堯堯,從今以后,莫要再來了。” 辛漾小臉一下變得慘白,這是師父第一次親口承認所愛之人,可為何……是堯音? 洛華揮袖收回結界,轉身朝內,透過那緩緩關閉的宮門,辛漾依稀可見綽約白影。 她抿了抿嘴,杏眸似蒙上一層霧,師父一定是騙她的,她不信…… 第93章 堯音再次睜眼時,身邊已是空無一人。 她動了動指尖,撐著床板起身,環顧四周,愣了稍許后,才反應過來這是落塵殿。 堯音提起裙擺,翻身下床。 她身體晃了晃,整個人都有些虛浮,站穩后輕輕抬步朝外走去。 洛華宮很清靜,一路下來幾乎看不到人,堯音走至宮門口,遠遠便見白鶴在那兒守著。 白鶴自然也是瞧見了堯音的,她連忙起身,對堯音行了一禮:“神女大人。” 堯音抬起眼皮掃過她,隨后收回目光,徑直朝外,白鶴往旁移一步:“神女大人,您要去何處?” 尊上去為神女大人尋靈藥了,走之前特地吩咐看顧好神女大人。 洛華宮有結界,一般人靠近不得,神女大人如今身子孱弱,在宮內靜心休養再合適不過。 白鶴暗自搖頭,大概是因為歉疚的緣故,自神女大人又被剜去一滴心頭血后,尊上的態度簡直是天差地別,這幾天悉心照拂,陪伴,不假他人之手,她還從未見尊上對誰這般耐心溫柔,即便是小漾也沒有過。 “我出去走走。”堯音兩片唇瓣微微闔動,輕弱的聲音從中逸出。 白鶴聽后有些為難,神女大人若是出了洛華宮,安全可就沒法保證了。 “讓開。”堯音口中復又飄出兩字,嗓音不大,卻帶著不可抗拒的意味。 白鶴糾結半晌,尊上的吩咐不能不聽,神女大人的命令也不能不聽,這可如何是好。 正當她愣神間,堯音抬手一揮,宮門結界頓開。 開啟結界需耗費術法,就這么一下,堯音深覺吃力,躬身捂住胸口,眉頭顰蹙向外走去。 白鶴急了:“神女大人……” 堯音頭也不回,只漠然道:“別跟著我。” 出了洛華宮后,她沿著天庭大道慢慢前行,白玉石板被磨得锃亮,倒映出她纖紅細影。 今日的天界似乎格外寂寥,放眼望去,幾乎看不見幾個仙人。 堯音一步步往神女宮的方向行進著,神女宮里有神女一族傳下來的寶物和古籍,將這些收拾收拾之后,便可以回神女座了。 天界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正思慮間,忽見前方玉橋雕欄處隱有二人,一青一紅,一男一女。 堯音停住了腳步,那兩人她認識,一個是青離神君,另一個是蔚然仙子。 她對外界關注甚少,青離是天地間唯一修煉成神之人,名氣過大,又與她曾有那么寥寥幾次交集,她自然知曉;至于蔚然,能記住她則是因為她與青離的風流韻事,不知從何時開始,天界盛傳,青離神君飛升前的情劫便是蔚然仙子。 堯音并不想驚動兩人,只靜靜站在石柱后。 “青離,你到底還想我怎樣。”蔚然深感無力,她這些年使盡渾身解數也換不到他一個回眸,每次靠進皆被結界阻隔,比凡界那一身鴉青道袍的少年更加冷若冰霜。 青離眉頭蹙起:“本君再說一次,讓開。” 蔚然擋在他身前,硬著頭皮賭氣似的道:“不讓。”她為他放棄了以前所有的露水姻緣,絕不甘心就這么無功而返。 況且她還沒嘗過他真正的滋味,以前在凡界時他非說結契之后方可行夫妻之事,她哪兒能與一個凡人結下陰陽雙生契?畢竟這東西一旦印刻上,便是同生共死的存在。 于是在結契前一天,她便抽身而出,無影無蹤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就因為這次的抽身而出,讓她在日后多少萬年內都悔不當初。 “嘶!”蔚然忽然握住手腕,往旁側了好幾步,愣是讓出一條道路。 青離只掠過她一眼,便徑直往前走去,及至石柱旁,卻是頓住了。 堯音目光與他對上的瞬間,空寂已久的心忽而跳動了一下,不輕不重,卻極為鮮明真實,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時刻,她的心也曾為此人而跳動。 狼狽著追上來的蔚然見到堯音時,亦是愣了愣:“神女大人?” 這位神女大人自被尊上剜去心頭血后,閉門不出已有多年,現如今倒成了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畢竟失去命脈,身體虛弱修為削減是肯定的。 堯音斂神,朝他們微微點頭,便抬步離去。 青離目送她背影,褐瞳清淺幽沉。 蔚然看著他,嫵媚的眸子瞇了瞇:“君上不會對神女大人存有非分之想吧。” 青離斜眸,只冷冷吐出一句:“閉嘴。” “怎么,被我說中了?”蔚然諷笑著,開始口不擇言:“當年你出手救她的時候,我便看出來了,否則,素來一身清凈的青離神君,怎么會無緣無故多管閑事?” 遠遠聽到這番對話,堯音驟然頓步,記憶拉回當年她被辛漾的破塵鞭壓制,命懸一線之際,有一高人碰巧途徑,救她一命,但她當時傷勢過重,并未看清究竟是誰。 醒來后更是無處尋人,只好作罷,可如今,蔚然卻說,青離當年出手救了她! 所以,那時途徑的高人便是青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