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一柄月圓樣式,雖是黑漆為柄,但是扇面乃是白絹,其上刺雙面繡,上繡荷塘月色,無論前后竟是一般。雖用色甚少,但畫面靜美寧靜,針法細密嫻熟,堪稱精巧。單是這扇面怕也是價值不菲。 一柄葵花樣式,乃是棕竹為柄,扇面用的是黑綢地,因著扇面有限,不宜繁復,上繡暗八仙,也就是八仙所持八寶:葫蘆、漁鼓、寶劍、花籃等,用色大膽,構圖簡潔,堪稱是大膽而明麗,輕快而自由。 一柄芭蕉樣式,以象牙為柄,扇面用的是墨綠緙絲,構圖簡單,只有湖石與一叢牡丹,然而濃極見淡,靜極始動,湖石畔的牡丹似綻未綻,尤顯生動。當然,甄停云看重的還是那象牙柄——這象牙可不便宜。 甄停云甚是不舍的來回看著這三柄扇子,仿佛實在挑選不下,便道:“大jiejie,你說我用哪一柄好?” 甄倚云不過是面上大方,眼見著甄停云一挑就是最貴的三柄,心里難免不痛快——若不是因為家里將原本許給她的莊子給了甄停云,裴氏心有愧疚,必也不會給她花錢買這么多好扇子。 如今,她不過是覺得這甄停云meimei已不足為慮,想要端個好jiejie的模樣可憐下對方,才會想起來送meimei一把扇子。當然,在她心里,也有借此隱晦的炫耀家里對自己這長女獨一無二的看重和寵愛。 誰知甄停云竟是個厚臉皮的,貪心成這樣! 強忍著不耐和心痛,甄倚云在這三柄扇子里挑了下,便道:“不若就拿這柄月圓樣式的吧。” 說著,她還主動伸手,將柄月圓樣式的團扇拿起來,輕輕搖了搖。 扇面上的荷塘月色仿佛更是靜美,清風徐來。 只聽甄倚云道:“二meimei明日要穿碧衣,這扇面用的是白絹,最襯碧色。”頓了頓,她怕甄停云不滿意,特意補充道,“而且,這用的乃是雙面繡,也是難得的精致了。” 甄停云點點頭,從甄倚云處接過那柄扇子,似模似樣的搖了搖,擱在自己頰邊。 扇面上荷塘月色的美景與她那張白皙嬌嫩如同初開蓮瓣的面容互為映襯,堪稱美極。 甄停云看著甄倚云,眨眨眼,笑問道:“真的嗎?” 甄倚云緊盯著那張巧笑倩兮的臉,差一點就要把自己的手給掐紅了。可她面上還要擠出笑來,點點頭,咬牙道:“真的,這扇子最襯meimei了。” “可我三柄都一樣喜歡呢。”甄停云一把將三柄扇子都抓到手里,眨巴著眼睛看著甄倚云,“jiejie一向大方,想必也不會小氣到不舍得這一兩柄的扇子吧?” 你這是一兩柄嗎?! 你這是三柄! 甄倚云瞪著甄停云,氣得都要把牙咬碎了。 只是,她適才把好jiejie的架子端的太高了,而甄停云又已經把話說到這里了,她若是不給,仿佛就坐實了自己不大方、小氣似的。 所以,此時此刻,甄倚云只能深吸一口氣,忍著割心一般的痛苦,強笑道:“既是meimei喜歡,我做jiejie的又有什么舍不舍得的。meimei全拿去便是了。” “真的嗎?”甄停云仿佛是不敢置信的問著,手上卻毫不客氣的將那三柄扇子全都收了起來。 甄倚云氣的想要撲上去撕了甄停云這貪心嘴臉,面上還要笑:“自然。” 甄停云笑著道謝,喜滋滋的把三柄扇子收了起來,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甄倚云這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裝模作樣,簡直是打腫臉充胖子! 不過,白得三柄好扇子,誰不喜歡啊! 甄停云得了扇子,這便起身告辭,去尋甄老娘說話,心里美滋滋的。 只留甄倚云一人獨坐屋內生悶氣。 好在,甄倚云的悶氣也沒生多久,她很快便把自己安慰好了:她馬上就要嫁給燕王世子,是要做未來皇后的人,何必要為著幾柄扇子和甄停云這么個眼皮子淺的計較? 不過…… 想到里的那段劇情,甄倚云還是覺得心里有些沒底。她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從頭想了一遍,還是覺得應該再做些準備更加保險。 如今劇情變化越來越大,只有這種大事上還沒大變。也許,她和燕王世子就只有這么一次機會了,所以,她一定不能錯過,一定要抓住機會,好好利用這次機會——萬不能就這樣浪費了。 甄倚云想著想著,很快便有了主意,喚了丫頭到跟前來,輕聲交代了幾句。 那丫頭聽得有些驚心,忍不住抬眼去看甄倚云,吶吶道:“姑娘,那可是燕王府……” “你放心,我自有計較。到時候你看我神色行事就是了。”甄倚云微微一笑,眸光盈盈,似是成竹在胸。 作者有話要說: 傅長熹:怎么就沒人給我辦個賞蓮宴挑媳婦!好氣! 第69章 輾轉反側 燕王府要開賞蓮宴這事,惠國大長公主也是知道的。 說來,燕王妃與惠國大長公主這對姑嫂感情一向不錯。 畢竟,無論是燕王妃還是惠國大長公主都是能把自己日子過好的聰明人。所以,這兩人湊在一起時總是不缺話題——心情好時,燕王妃滿口夸贊惠國大長公主與榮國公夫妻恩愛,惠國大長公主恭維燕王妃兒女雙全;心情不好時,燕王妃便說一說燕王做過的糟心事,惠國大長公主則哭一哭自己這些年子嗣艱難,夫妻兩人膝下只得一子。 總之,高興的時候有個人可以互夸互捧幫著接梗;難過的時候彼此還能互述家庭煩惱求取心理平衡。不知不覺間,姑嫂兩人的感情也得到了升溫。再加上,她們家里都有個兒子,如今在一起時聊一聊兒子的婚事,簡直不要太有聊了。 也正因此,惠國大長公主接到了燕王妃送來了的帖子,心里還羨慕了一回燕王妃這做嫂子的:對嘛,像是燕王妃這種開花宴相看,然后定下婚事,給兒子娶媳婦才是正常流程嘛。 偏偏她家的兒子死犟死犟,既沒有燕王世子那樣能干懂事,也沒有燕王世子那樣聽話配合……… 這么一想,惠國大長公主倒是又想起自己兒子來,吩咐下人把跟在榮自明身邊的小廝叫來,詢問道:“世子這幾日都在忙什么?” 小廝再不敢瞞,便一五一十的說了,自世子七夕那日從攝政王府上回來后便老實了許多,也不整日往外跑了,便是有心要瞧熱鬧看美人也就是叫了戲班子來府里唱唱小曲兒什么的,總之是難得的乖巧。 惠國大長公主卻是越聽越覺不可思議,問道:“你說他這幾日還翻了幾本書?” 小廝也知道這事說出來怕是沒幾個人會信,忙又把世子這些日子看過的幾卷書的書名報了一遍。 惠國大長公主將信將疑,又問:“除此之外,還有什么異常?”她差點就要懷疑自己兒子是不是出門時被換了。 小廝想了想,便道:“世子叫人給楊姑娘送了幾回東西。” “楊姑娘?”一想起自己兒子那好美色的性子,想起他在外頭認識的不三不四的女子,惠國大長公主便覺得頭疼,“哪家的楊姑娘?” 小廝老實道:“是楊將軍府上的楊姑娘。” 聞言,惠國大長公主驟然變了臉色,抬手拍案,不敢置信的反問道:“可是楊懷康楊將軍家里的千金?” 小廝被惠國大長公主威嚴所攝,一個哆嗦,忙將楊瓊華的身份來歷一一說了。 惠國大長公主聽說這對小兒女私下里互相送瓶子、烏龜一類的小玩意兒,不由也是喜動顏色:“到沒想到這小子竟也是個有心的!” 榮自明要說多聰明也沒有,可他也不傻,心知因為有舅舅這前例在,親娘一心催婚,他雖然時常在外面招惹些漂亮的小姑娘但也多是惠國大長公主看不上的戲子舞女一類,從不敢招惹門當戶對的姑娘,畢竟人家姑娘清譽要緊,他的清白與婚姻也很要緊。 正因榮自明往日表現,惠國大長公主此時聞言,自是覺著兒子這回是看上了人家楊家姑娘——要不,他怎么會為此破例,幾次三番的給人送東西? 所以,笑過后,她不免又嘆:“他既喜歡這姑娘,怎得還瞞著我這做娘的?!真是越大越不知事了……” 也就是此時,惠國大長公主方才后知后覺的想起楊瓊華也在這回賞花宴的名單上,覺著自己這回是該帶著兒子過去,順便看看兒子與那楊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解決完了兒子的事情,惠國大長公主頗覺心下寬慰,不免又cao心起至今還未婚嫁的弟弟來。 旁人看傅長熹,多是畏懼攝政王的威嚴冷肅,哪怕是燕王妃這做嫂子的對上他也是小心翼翼。可惠國大長公主不一樣,她是長姐,也算是看著傅長熹長大的,見過糯米團子般的幼弟,對他還是有些真切的關心和愛惜。 正因如此,惠國大長公主更是見不得這弟弟孤家寡人的過一輩子。想著連自己那死犟死犟的兒子似乎都開竅了,也許弟弟也不是無藥可救,惠國大長公主還是懷抱著美好的希望,在晚膳前去了一趟攝政王府。 傅長熹今日難得有閑,正坐在躺椅上翻著本書。 只是,他心思不在此處,難免出了一會兒神,手里的書卷自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自那日七夕之后,他便時常會想起甄停云。 想起那日晚上的種種情景,想起兩人并肩坐在船上時說過的對話。 …… 甚至,傅長熹還想起了今日中元節女學休息,不免又在心里腹誹:教學生有什么用——好容易學里放了假也不知道來見見自家先生!還說什么“以后一定會好好孝順先生您”,現在就已經不孝順了,哪里還能指望以后? 傅長熹想著想著,頗覺寂寞,都想把手里那卷書給丟開去。 也就是此時,下人來報,說是惠國大長公主到了。 傅長熹聞言,立時便把手上的書卷往邊上一擱,道:“請她進來吧。” 想著惠國大長公主十年如一日的勸婚說辭,不知怎的,傅長熹這一回竟是不覺得不耐,反倒隱隱的有些期待。 只可惜,惠國大長公主在這上頭已是吃了許多虧,如今見了弟弟也不說以往那些勸婚說辭了,反到是小心的拐著彎說起燕王府明日的賞蓮宴來,笑著說道:“平時還不覺得,今兒收了皇嫂叫人送的帖子,聽說燕王府明兒要辦賞蓮宴,我這做姑母的才想起來:年嘉這孩子也到要相看的年紀了。” 傅長熹聞言微頓,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微微坐正身體,問道:“賞蓮宴?” 惠國大長公主長點點頭,還說了自己的打算:“我還想著,明兒順道把我家那小子也給帶上………” 說到這個,做娘的到底掩不住心中歡喜,便悄悄與傅長熹說了:“這小子和楊將軍家的姑娘不知怎的好上了,還背著我悄悄的給人家姑娘送了好幾回東西。我想著他這整日悶在家里也不是樣子,索性帶他出去散散心,還能見見人家姑娘,指不定又能成了一樁婚事。” 傅長熹聽得一怔——榮自明和楊瓊華不是吵得厲害嗎?怎么就好上了? 他記得,之前派人盯著這兩人,結果這兩人背地里吵架都幼稚得很,一個送瓶子讓對方記得“守口如瓶”,一個回贈烏龜暗諷不出門的某人是“縮頭烏龜”……總之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幼稚的不可思議。 結果,到了惠國大長公主這里,怎么就成了好上了? 傅長熹都懷疑是不是自己上了年紀,不懂這些少年少女們的小心思了。 正懷疑著,便又聽惠國大長公主問道:“長熹,按理我也不該多說——畢竟,你在北疆這么多年,我也沒多管你,如今更不該對你的事情指手畫腳。只是,眼見著年嘉他們這些孩子一個個的都大了,如今也都談婚論嫁了。你這做長輩的,難不成真就一輩子不婚不嗣?” 傅長熹忽然便有些開不了口了。 仿佛有什么哽在他的喉嚨里,令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惠國大長公主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到底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再一次失望而歸。 卻不知道,傅長熹也覺著有口氣悶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哽得難受:我喊了這么多年的“不婚不嗣”,背了這么重的偶像包袱,壓力這么大,你就不能多問兩句?哪怕給我個臺階,哪怕請我去那什么賞蓮宴…… 結果,惠國大長公主說了一半,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走了,反倒把傅長熹悶了個半死。 尤其是,當他得知明日的賞蓮宴甄停云也要參加的時候。 傅長熹:“……” 這些人也太過分了吧,京里開宴都不給他遞帖子的嗎?甚至惠國大長公主不來,不說這事,他都不知道! 難不成,甄停云就是為了參加明天的賞蓮宴才不來拜見自己這先生的? 話說起來,該不會是傅年嘉七夕那日見了甄停云,這才起意要在這時候開什么賞蓮宴的吧? ……… 總之,傅長熹想了一整晚,以至于他一整晚都沒睡好,只要一閉眼,眼前便浮現出七夕那晚甄停云與燕王世子站在一起的場景。 想的多了,傅長熹難免想起些少年時的事情。 猶記得少時讀詩,學的第一首就是《關雎》,書上寫“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傅長熹這般年紀,經了那么多人和事,竟還是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輾轉反側”。 只是,在輾轉反側的同時,傅長熹還是覺得有點氣悶:甄停云這樣的也算是“窈窕淑女”? ************* 第二日一早,天還不亮,甄家便為著燕王府的賞蓮宴忙活了起來。 甄倚云雖是心有計較卻也想著在燕王妃面前留個好印象,自是早早的起來裝扮。 至于甄停云,雖然她并不想摻和這些事,但還是一早的便被憑欄與秋思從床上拉起來,洗漱更衣,換上了裴氏叫人給她新制的青碧色窄袖束腰紗衫和艾綠色輕柳軟紋的長裙,頭綰彎月髻,髻上插著那支生辰時裴氏送來的銀點翠嵌藍寶石簪,耳邊掛著一對兒昨日新得的碧玉耳墜,水滴狀,搖晃間水光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