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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督主有病在線閱讀 - 第96節(jié)

第96節(jié)

    “不滾不滾,我就賴著你。”夏侯瀲不撒手。

    “滾開。”沈玦咬著牙重復(fù)。

    “少爺你忍心嗎?你看我都病了,哎——腿又軟了,我要暈了。”夏侯瀲扒在他身上不動彈。

    疏疏落落的葉影打在他們倆身上,中間漏著清泠泠的月光,檐溜上滴著露水,遲遲地,一滴一滴,反射著晶瑩的光。沈玦不掙扎了,扶著樹不吭聲,夏侯瀲把他轉(zhuǎn)過來,定定地凝望他的眼睛。

    他撇過臉,故意不看夏侯瀲。

    夏侯瀲笑道:“還生氣呢?你說我怎么這么壞,老是惹你生氣。小時候氣你就算了,長大了還氣你。”

    沈玦低低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

    夏侯瀲看他不生氣了,松了手,靠著樹站著。走前幾步是臺階和漢白玉闌干,再下面是水池子,波光粼粼,有幾塊假山石冒出頭,溜圓渾亮。夏侯瀲撿起一塊石頭打在水里,漆黑的水池里迸濺出白亮的水花。他嘆了口氣道:“傻少爺,我也舍不得你啊。可萬一呢,我說萬一,這病治不好,一不小心歇菜了,總得想條后路吧。以前在伽藍的時候,刺客臨行前都要寫遺書的,我也寫過好幾封來著,后來我娘死了,才懶得寫了。”

    “總之我把話撂在這兒,你自己看著辦吧。”沈玦硬邦邦地道。

    “好好好,我答應(yīng)你,”夏侯瀲投降了,伸出小拇指去勾沈玦的,“我們拉鉤行不行,我好好治病,就算只撐一口氣,也要撐到你九十九。”

    月光下的湖水倒映著兩人相鉤的手指,沈玦眸間的冷意終于驅(qū)散了幾分,點點頭沒說話。

    “不過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夏侯瀲說。

    “什么事?”

    夏侯瀲抬起手拂拂他發(fā)紅的眼角,像擦了一層淺淺的胭脂,有一種無端的冶艷。

    “以后不許再哭了,”夏侯瀲嘟囔道,“我娘要是見了,肯定會說你愛哭鬼。”他說著說著笑起來,“我娶了個愛哭鬼當媳婦兒。”

    “……”為這混蛋流淚,這混蛋還要說他愛哭鬼。沈玦氣得兩眼一黑,咬牙切齒道,“那你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你們伽藍的尿王。”

    仿佛一道天雷劈在頭頂,夏侯瀲從頭愣到腳,“你怎么知道的?”

    “《伽藍世系譜》,歷代伽藍住持和刺客皆有小傳記錄在冊,寫你的那個人大概和你有仇,把你從小到大的丑事都寫了上去。”沈玦涼涼道,“是不是很想回去燒了它?沒用,我過目不忘,你的事兒我全知道了。”

    這叫什么事兒?像是遮羞布在沈玦跟前掀了個干凈,渾身上下一覽無余了。他小時候皮得很,不堪回首的往事手和腳加在一起都數(shù)不過來。夏侯瀲對著湖水捂著臉干嚎:“這輩子攢的臉面都丟光了,我不活了。”

    沈玦撐著腦袋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心里松快了幾分,可轉(zhuǎn)瞬又愁云慘淡起來。活下去,說得容易,可能治他的郎中該到哪里去尋?伽藍亂黨、遼東戰(zhàn)事、江南加賦……層層重擔壓在肩頭,沈玦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正惆悵著,夏侯瀲蹭過來摟住他的肩膀,“哎,少爺,我什么糗事都讓你知道了,是不是以后拉屎放屁都不用避諱你了。”

    沈玦:“……”

    夏侯瀲笑了兩聲,蹲下身子,道:“行了,折騰一晚上了。離五更還有些時候呢,咱們回去睡個囫圇覺,我背你。”

    “我自己有腳,”沈玦皺了眉,“你還病著,別瞎折騰。”

    “我這病時好時壞,你得趁我好的時候使勁使喚我。”夏侯瀲蹲下來,要他上背。

    沈玦拗他不住,依言上了背。夏侯瀲握著他的膝彎,慢悠悠往回走。一路燈火綿延,沈玦伏在他背上,困意襲上來,情不自禁闔了眼。心里還憂心著,他喃喃問道:“沉么?”

    “有點兒。”夏侯瀲把他往上顛了顛,“快到了。”

    “下回我背你。”沈玦說。

    夏侯瀲嗯了一聲,幾步的工夫沈玦就睡著了。他知道沈玦累,要收拾偌大一個國,又要回護他殘敗的身體。這世上恐怕只有沈玦有這樣的本事,若換了別人,恐怕早已垮了吧。

    進了屋,把沈玦放在床上,幫他脫衣服脫皂靴,推到里頭,掖好被子,吹滅燈火,自己也躺下。側(cè)臉看他的睡顏,長長的睫毛微微卷翹,在眼下罩下一片陰影。夜色濃得化不開,打眼往簾外看出去,仿佛是空空落落的一片,萬籟俱寂。他躺在黑暗胡思亂想,思緒在寂靜里延伸。

    他有遺憾,有許多未竟之事,可若要寫遺愿,千頭萬緒,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寫起。

    他沒有找到十七,也沒有找到持厭。他從枕下掏出荷包,將里面的耳瑱倒在掌心。晶瑩剔透的一小顆,像一滴眼淚。他想起那個在夜風里吹塤的青年,眸子黑而大,盛滿璀璨的天光。明明看起來傻呆呆的,竟然會為了他撒謊,獨自奔赴朔北。然而,他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會殺你的。”

    人事就是如此,永遠不如人意。他哀哀地牽了牽嘴角。

    他是個疲倦的客子,死亡對他來說不是遠行,而是歸家。順天從命,應(yīng)報而死,似乎是他最好的選擇。可是……他摸了摸沈玦白皙的臉頰,慢慢湊近,印上一個蜻蜓點水的輕吻。

    可是,他怎么忍心把沈玦一個人拋在這荒蕪的世道?他要努力活下去,不為他自己,為了沈玦,為了持厭,為了所有還未死去之人。

    第115章 不夜心燈

    夏侯瀲的病反反復(fù)復(fù),時好時壞,常常是沈玦朝議結(jié)束,剛剛跨出西朝房的門檻,便見沈問行匆匆趕來,告訴他夏侯瀲又吐血了。那幫御醫(yī)是不頂用了,沈玦下令東廠搜羅各地名醫(yī),遠的暫且趕不過來,京津一帶的統(tǒng)統(tǒng)被番子夤夜抓入京城,為夏侯瀲診治。

    大夫流水一般來了又去,門檻被踩得幾乎要凹下一個印子,廚房里彌漫著苦澀的藥味,開了窗子也散不開。他看著夏侯瀲一碗碗苦藥灌下去,灌到最后好像失去了味覺,再苦的藥也眨眼就能喝完。每回郎中要么信誓旦旦地擔保,要么瑟瑟發(fā)抖著許諾,這次的藥引子鐵定管用,結(jié)果郎中前腳剛走,后腳夏侯瀲便開始發(fā)病,有時候七竅流血,有時候昏迷不醒,一次比一次觸目驚心。

    沈玦漸漸對這些庸醫(yī)失了信心,他搬來藏書閣的古籍在掌印值房里查閱。要批的折子太多,常常到了深夜才用空看書。《金鏡錄》、《博濟方》、《中州志》、《百越志》……他一本一本翻過去。

    星夜下沉在黑暗里的皇城,只有司禮監(jiān)那一角亮著徹夜不熄的燈火。一方蠟燭又將燒完,瓷盤里落著斑斑燭淚,沈問行小心翼翼換上新蠟,用銀剔子挑了挑燈花。昏黃的燈火像遲重的暮色,映著沈玦低垂的眉眼。連日來的cao勞讓他清減了不少,臉頰邊都隱隱可見瘦骨的鋒棱。

    沈問行從烏漆小托盤里拿出一盅熱湯,悄悄推在案上,輕聲道:“爹啊,喝點湯吧。今天看得夠晚了,再過一個時辰雞就要打鳴了,要不上榻躺會子吧。”

    “別吵。”沈玦皺了眉。

    沈問行苦哈哈地道:“我說爹啊,您也得緊著自己的身體啊。夏侯大人沒瘦,您倒先成竹竿了。”

    沈玦不再理他了,沈問行沒辦法,只得由著他。到天快亮的時候沈玦終于肯歇息了,只不過睡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起來梳洗準備上朝。對著鏡子看自己,似乎真是憔悴了不少,梳頭梳下不少頭發(fā)來,把頭發(fā)翻過來看,白發(fā)夾雜在青絲里,銀亮得刺目。

    他沒空管這些,上完早朝回去看夏侯瀲,那家伙坐在廊下給府里的孩子們做風箏。他有一副好手藝,那些小孩兒都愛跟他玩兒。他以前救下的李妙禎和他最熟絡(luò),那丫頭在府里養(yǎng)了幾個月,不像初來的時候那般靦腆了。沈玦讓那丫頭照看他的飲食起居,倒也照顧得不錯。

    過了十天的工夫,江浙一帶的郎中也到了。同樣是流水一樣進去,流水一樣出來,方子越開越偏 ,他有的不敢用,藥水倒了一碗又一碗,檐溜底下都是黑膩的藥水。江浙的大夫走了兩廣的來,兩廣的走了西北的來。他后來聽說廬山有一個輩分甚高的大夫,早年還曾經(jīng)在苗疆待過,他親自將他迎進府,耐著性子聽他罵罵咧咧,又聽他講玄而又玄的醫(yī)理。老大夫給夏侯瀲把了半天脈,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再查看他這幾日吐的血,最后走到外間,對沈玦說:“命有常數(shù),人力不可違也,節(jié)哀順變。”

    那一句仿佛是當頭一棒,沈玦聽見天塌了的聲音。

    他是從來也不信命的,汲汲營營十數(shù)年,走到如今的萬丈榮光,靠得是殺伐果斷步步為營,不是聽天由命。可這一刻,他卻好像不得不信了,原來只手遮天的權(quán)勢,也換不回一個人的性命。

    他回過身來,隔著窗子望屋里的夏侯瀲。他坐在八仙桌前喝藥,那樣黑漆漆的藥汁,他一天要喝上五大碗,其實只有清熱解毒的效用,可總覺得喝了就能好些。他先是望著藥碗發(fā)愁,妙禎在一旁鼓勵他,“快喝呀夏侯叔叔,一會兒督主就回來了。”

    夏侯瀲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苦得齜牙咧嘴。妙禎一邊笑一邊給他一顆飴糖,再把藥碗收進托盤。沈玦心里發(fā)澀,原來夏侯瀲一直怕苦的,可他在他面前喝藥永遠是一派輕松的模樣。

    沈玦繼續(xù)翻醫(yī)書,也有很多人來向他進獻名醫(yī)和偏方,御馬監(jiān)的李總管說終南山有個氣功大師很會治病,他家里十歲的弟弟生了怪病,肚子里長了東西,像懷了十月的胎似的,到終南山去被大師灌了半天的氣,到晚上人就恢復(fù)原狀了。沈玦派了五個檔頭快馬去請,夏侯瀲本想說這就是騙人的,他跑江湖的時候見多了這種人,可見沈玦一臉堅持,還是妥協(xié)了。大師給夏侯瀲灌了三天的氣,這三天沈玦好吃好喝地招待,府上宴席頓頓是山珍海味。大師想見識京里的優(yōu)伶巧伎,沈玦破天荒往府里進了女樂。

    第三天正當灌氣的時候,夏侯瀲又發(fā)病了。他躺在青紗帳里不省人事,沈問行靜悄悄地走進來告訴沈玦,番子查到大師是李總管的遠房侄子。

    沈玦什么也沒說,只讓沈問行出去。他撩開帳子坐在夏侯瀲的床邊,俯下身聽他靜謐的心跳。不知怎的沈玦就落淚了,淚水沾濕了夏侯瀲的衣襟,留下淺淡的印跡。他想這的的確確是報應(yīng),是他作惡太多,天爺要罰他,把夏侯瀲送回他身邊,卻要他眼睜睜看夏侯瀲死掉,像握在掌心的砂礫,握得越緊失去得越快。

    他掖了掖眼淚,直起身來,正好看見夏侯瀲腕上的菩提子。他摩挲著冰涼的珠串,想起從前在宮里等待的日月。他曾滿懷希望地期待和夏侯瀲重逢,一遍一遍數(shù)著菩提子祈禱夏侯瀲從殺場平安歸來。如果從前佛可以應(yīng)許他的祈愿,現(xiàn)在可不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向小皇帝告了假,驅(qū)車到蘆潭古道。一路香塵細細,柘樹森森。沈問行以為沈玦要去廣靈寺上香,正打算讓廠衛(wèi)下去清道。沈玦攔住他,道:“清了路,會不會讓佛爺覺得我不夠誠心?”

    沈問行愣了一下,摸著腦門道:“不會吧……”

    沈玦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徑自下了車。沈問行想說這才到古道口,離廣靈寺還有好幾里路呢。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卻見沈玦孤身站在天光下,對著廣靈寺的方向,撩袍跪了下去。

    古道上車馬不多,軋軋地從沈玦身邊駛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三拜九叩的人。沈問行呆呆地望著沈玦,甚至忘記了阻攔。那個孤絕的影子匍匐在塵埃里,一步三叩首,向著渺茫煙塵里的佛音前進。

    “爹啊,您這是做什么?”沈問行這才醒過神來,跳下車跪在沈玦旁邊哀求,“您說您這是……這要是被旁人瞧見……”

    沈玦一聲不吭,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三個響頭,繼續(xù)前行。沈問行跪在原地看他慢慢往前走,網(wǎng)巾在叩首的時候松了一點兒,幾根發(fā)絲垂下來,黏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清冷的天光下,他的臉上無悲無喜。

    沈問行終于明白過來這個人是攔不住了。他要一路磕上廣靈寺,乞求佛爺救那個病重的男人。沈問行嘆了一口氣,轉(zhuǎn)回車上拿出油紙傘,撐在沈玦的頭頂。廠衛(wèi)們默默跟在后面,沒有人吭聲也沒有人再勸。長長的古道上他們像一列緩緩挪動的螻蟻,在塵埃和霜風里靜默著前行。

    日頭上了中天,進香的人慢慢多了,有人看到了沈玦,停下車馬伸出脖子來看。廠衛(wèi)的曳撒和冰冷的刀鞘驅(qū)逐不了他們,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行腳的販夫,也有王公貴族,有人認出了沈玦,發(fā)出一聲驚呼。

    竊竊私語像蟬噪此起彼伏,沈瀲病重的消息悄然傳遞著,有人幸災(zāi)樂禍,有人興味盎然。沈玦充耳不聞,兀自磕頭。額頭叩地,聲聲鈍響,他的臉上沾染了泥塵,素來潔凈的曳撒也染上污漬。磕到不知第多少個,他額頭上終于破了,鮮血在地上印下奪目的紅印。紅印隨著他的步伐綿延出去,像盛開的紅蓮,承載著無盡的悲苦。人們下意識地讓開那道血跡,沒有人踩在那上面,于是人群中分出了一條線,沈玦拉著那條線一直往前。

    天光下一切都是模糊的,他一次次跪下,一次次叩首。手腳發(fā)疼,最后變得麻木,痛苦像隔了一層,他失去了感覺的能力。他在心里默念夏侯瀲的名字,仿佛這三個字里藏了力量,讓他不知疲倦。

    梵音近了,呢喃著從遠天傳來。沈玦終于磕到了山階腳下,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到了!到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沈玦并沒有停下。他再次矮身跪地,額頭叩上臺階,一朵紅蓮在爬滿青苔的石階上綻放。人群終于靜了,他們默默地看著那個男人一級一級爬上石階,向著天光盡處進發(fā)。人們望著他的背影,跟隨著他緩緩移動,忽然覺得他不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東廠督主,而是一個卑微到塵埃里的凡人,一如蕓蕓眾生。

    日頭西沉,遠山溶入黃昏,暮色籠罩在人群的肩頭。沈玦的臉蒼白得可怕,手和腳都在顫抖。他伏在山階上喘氣,抬眼望去,層層石階向上綿延,消失在一片霞光中。有人忍不住喊:“廠公,別跪了,夠了!佛爺看得到的。”

    “是啊,算了吧。沒準兒小沈大人已經(jīng)好了呢,您回家瞧瞧去吧!”

    沈玦不聽,繼續(xù)往前。他不再站起來,而是跪著叩頭,跪著爬階。一個小女孩兒舉著水袋隔著廠衛(wèi)的人墻喊:“廠公,喝水!”

    沈問行忙拿出自家?guī)У乃遥暗赛c吧,歇會兒再跪。”

    沈玦閉著眼搖頭,伏身叩首。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每一刻都漫長得像沒有盡頭。當夕陽斂盡最后一絲光輝的時候,沈玦終于到了山頂,沉雄的梵聲從寶殿里傳來,響在耳邊聲如奔雷。顫抖著跨入門檻,滿室長明燈火如晝,他匍匐在神佛的腳下。

    “諸天神佛在上,罪人謝驚瀾來此叩罪。發(fā)我宏愿,終生茹素,行善三千,換夏侯瀲康健如初。燃心燈為證,諸佛應(yīng)愿,吾誓無違。”

    他伏在大佛冰冷的目光中,像一片凄冷的枯葉。遲遲的梵聲中沒有人應(yīng)答他,他聽見自己的淚滴砸在地磚上,清脆的一聲響。他想起月光下夏侯瀲溫暖的目光,低沉的嗓音,像涓涓細流,輸進他蒼涼的心底,那是他荒蕪一生中最后的慰藉。一剎那間無盡的哀苦像冰冷的海潮將他淹沒,他頭抵著地磚,閉上雙眼。

    “佛爺,求你,罪是我的,報應(yīng)是我的,罰我,不要罰他。”

    “求求你,把他……還給我。”

    第116章 霧鎖春月

    這些日子京里鬧刺客,家家戶戶都早早關(guān)了門。月亮出來的時候,街面上已經(jīng)沒人了,排門封住了屋瓦底下的絮絮低語,胡同里面走動的只有打更人和汪汪亂叫的狗。胭脂胡同也冷清,最后幾個小販奔命似的收攤子,有個磨鏡子的不留神兒,把手里一面鏡子打破了,哐啷一聲響,一直響到胡同尾。

    阿雛背著包袱從狗洞里爬出來,聽見隔壁胡同的那聲響,嚇了一大跳,腦袋不小心頂?shù)綁Ρ冢鄣脺I花兒都冒出來了。

    其實云仙樓已經(jīng)下了封條,番子早就撤走了。但她還是不敢走正門,怕番子攔她不讓她跟著阿鳶離開。她畢竟是個官妓,按理是不能走的。上回被東廠抓去的姐妹都已回來了,倒沒有缺胳膊斷腿,也沒人被爺們兒欺侮,只是有的人身子弱,在牢里染了爛瘡,回來在床上哼哼唧唧躺了幾天就去了。

    她越發(fā)覺得這個地界兒是待不得了。阿鳶肯帶她走,這是天大的造化,興許這輩子就跳出火坑了,她滿心懷著歡喜,早早就收拾好首飾細軟,統(tǒng)統(tǒng)捆進包袱里,那是她積攢多年的家當,將來在朔北或許可以開一家小飯館過活。沒敢跟任何人說,她換了身下人穿的粗布衣裙,悄沒聲兒地爬出來,尋了個僻靜地兒坐著等百里鳶來接她。

    她太心急了,約好的酉正三刻,正好在城門關(guān)的時候出城。她酉時就出來了,坐在石墩上左等右等半天不見車馬的影子。胡同口有個烙油餅的老婆婆在收攤,老人家手腳不利索,收得慢,油鍋還冒著熱氣兒。阿雛摸了摸肚子,包袱里光裝了金銀首飾沒裝吃食,那邊油膩膩的香味兒順著風飄過來,饞得她直流口水。阿雛拎著包袱走過去要了兩張油餅,坐在棚子底下一邊啃一邊等百里鳶。

    老婆婆收完攤走了,胡同里的小販挑著擔子一個個都走光了。寂靜的胡同里只剩下阿雛,生意清淡,各家妓院門口站條子的都免了,瀟灑點的干脆上了排門,黯淡的燈籠底下墨黑的門板,一張財神爺?shù)哪戤嬕舨坏簦陲L里刮剌剌地響。沒來由地她想起那個在床上死掉的姐妹,白紙一樣的臉兒,爛瘡流著膿,眼睛里的神采就那么靜悄悄地淡了。還有鴇兒和夏侯,兩具尸體直挺挺地躺在石板地上,冷得像塊冰。

    都是七葉伽藍害的。阿雛想。

    “阿雛jiejie還沒有出來。”胡同里忽然響起百里鳶的聲音,阿雛從神游里醒過來,心里騰起欣喜,忙抓起包袱站起來。

    “現(xiàn)在才酉正,女人收拾東西一向很慢。”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怎么來了?”百里鳶問,“你不是要跟著八部去殺沈玦么?”

    仿佛一道焦雷劈在頭頂,阿雛在踏出拐角的一剎那頓住腳步。

    “段先生擔憂閻羅路途遙遠,將屬下勻出來護衛(wèi)閻羅。”男人笑了笑,“我倒很想跟著去殺沈玦。聽說那個閹人為了夏侯瀲三拜九叩跪上廣靈寺,當真是一對情深義重的好鴛鴦。”

    “鴛鴦?沈玦不是夏侯瀲的新哥哥么?”百里鳶問道,“有人說他們是父子,有人說他們是兄弟,你又說他們是夫妻,他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總歸是不干不凈的關(guān)系。”男人的聲音里帶著厭惡,“我早該想到夏侯瀲是斷袖,當年伽藍將柳梢兒送給他他卻不要,我還當他是顧念與我的手足之情不與我爭搶。沒想到他是個是個專養(yǎng)漢的斷袖,兩個男人在一起歪纏,真惡心。”

    是伽藍!阿雛貼著墻壁站著,手和腳一寸寸發(fā)著冷。怎么可能?阿鳶怎么可能和伽藍有關(guān)系?阿雛驚疑不定,一顆心在腔子里急劇地跳動,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們的聲音不大,但這胡同短,阿雛勉強聽得見大概。

    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漆黑的胡同里停了一輛馬車,車楣上挑著一盞黃澄澄的小燈,百里鳶坐在車軾上晃著腿,一個黑衣男人站在她身邊,臉頰上的疤痕在疏落的發(fā)絲下若隱若現(xiàn)。暈黃的燈光之外還站了許多沉默的男人,黑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他們白天是侯府的仆從,夜晚便成了潛行的惡鬼。

    原來來接她的是伽藍刺客,害了鴇兒和夏侯的刺客。阿雛如墜冰窟。她覺得自己像誤入幽冥的生人,唯恐呼吸地太大聲,驚擾這些寂靜的鬼魂。這怎么可能呢?阿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可抑制地發(fā)著抖。她想起百里鳶甜甜地喊她jiejie,拉著她裙帶的模樣像一只小狗。

    可就是這個孱弱的女孩兒,在黑暗里睜開惡鬼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