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長安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沒時間思考,她迅速掃視了一圈屋子,指著東南方的窗戶,拍了一下陸承禮的肩:“去踢那個窗。給我吃奶的勁兒去踢!” 陸承禮見她醒了,立即大哭:“媳婦兒!著火了!媳婦兒我怕!” “快!”這個時候,長安沒心思安慰傻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沖他的耳朵大吼:“再不踢,咱們就要死在這兒了!快點!” 陸承禮忙不迭就去踹。 他雖神志不清,但身體確實二十三、四的壯小伙兒。用盡全力這一撞,立即就把窗戶給開了。陸承禮見狀立即轉過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她。 濃厚的煙塵熏得他眼淚直流,長安哪有空夸獎,立即喝道:“鉆出去!” 陸承禮沒聽話,反倒是抱起長安,先把她往窗戶外丟去。 長安的這具身體其實才十四歲,格外纖細。窗子才那么點兒大,一丟就丟出去。長安重重地砸在地上,滾了幾滾,才齜牙咧嘴地爬起來。 喜房在陸家的南面,窗外有風,風一吹,火光更甚。 長安扶著腰,準備轉身去拉傻子。就在這時候,她聽到木頭噼啪一聲碎裂的聲音。長安心中一凜,立即伸頭去看—— 就見陸承禮還站在窗邊,兩眼亮晶晶地看著長安,似乎在等著她夸獎。而這傻子的身后,身后一根裹滿了火的柱子歪了幾下,對著陸承禮的后腦勺就重重地砸了下來。 血光濺到長安的臉上,陸承禮這傻子,就這么傻笑著倒下去。 火勢迅速蔓延開來,長安愣在窗邊,嚇傻了一般。半天一個激靈回過神,她二話不說,單手支起窗棱翻過窗戶,托起陸承禮就往窗外爬。 她也不知自己哪兒來的力氣,拖著一個強壯的男人,速度快到自己都沒意識到,千鈞一發的時刻,生生帶著人爬出了窗戶。而就在這一刻,喜房整個屋子的脊梁忽然塌陷下來。噼里啪啦的瓦片砸下來,長安拖著陸承禮,整個人軟面條似的仰躺在地。 與此同時,陸家葬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求撒花~求收藏~~ ☆、第三章 大火燒了一夜,天色熹微才將將熄滅。 濃煙滾滾,零星的火苗縈繞陸家。風一吹,濃煙燎得到處焦黑。陸家人口單薄,主屋和東邊屋子住著父子倆,其他屋要么空著要么安置下人。昨夜最先著火的是陸老爺的屋和喜房這兩處。主宅一著火,連著整個院子都燒毀了。 陸老爺子身患重病,本身就行動艱難,這火勢一起他便沒能逃出來。原本喜房這處也鎖了,里頭一人是傻另一人身中迷藥,按理說也該逃不出來。不過許是陸承禮命不該絕,素來倒頭就睡的傻子昨夜沒睡踏實,生生撿回一條命。 不過傻子活下來又有甚用?鄉下本就沒規矩,此時見主事人倒了,誰還有那閑功夫去管個傻子好不好? 陸家下人們收拾了包袱,各自逃竄去了。 長安拖著昏迷的陸承禮去前院空地,冷眼瞧著下人邊逃邊順走陸家的財物,不發一言。她身上的迷藥勁兒過去了,如今才發現。這小身板看似瘦弱,力氣卻非常大。一聲不吭地撕了一塊褻衣的一塊替陸承禮包了頭,她坐在地上開始沉思。 事已至此,長安也不遲鈍,知道自己是換了殼兒。 長安坐在樹下,就著天邊細微的晨光,舉著手反復地看。這雙手不是她的,她小時候做菜切了手,手背上有一道很長的疤,這手卻十指纖纖。而且,身高也好似矮一截,沒有一米二的大長腿。 意識不清醒前,長安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拐賣。現在意識回籠,她記起自己的車撞上護欄,連人帶車翻下海的事。 她應該是死了。 一睜眼發現沒下地獄,反而是穿到了古代,她忽然就有點慶幸。 活著總比死了好。 沉思了幾息,長安就想明白了,以后再也不飆車。 轉頭看了眼樹下的人,頭上的傷已經不流血了,人還昏迷著。陸承禮,好像是叫這名字。陸承禮雖是個傻子,卻生得明秀俊雅。此時閉著眼靠在樹邊,恍若最俊美不過的公子哥兒。 長安扭了扭脖子,站起身。 陸家其實不大,兩進兩出,前后各一個小院子。院子里的樹木被燒了大半,花草枯了,房子毀了,院墻卻好好兒的。 廊下走走竄竄的,都是跑得慢的陸家的下人。長安一身紅嫁衣站在前院正門口,下人們瞧見了也只當沒瞧見。陸老爺一死,他們的身契也燒了。這小婦人就算是陸家少奶奶,沒喝茶,也還管不到他們頭上。 于是該跑的跑,該拿的拿,旁若無人地從長安身邊竄過去。 長安也沒管。她對這個時代也不了解,初來乍到的,連自己是誰都沒搞清楚。自然沒心思去引發沖突。 濃煙還在飄,給地面鋪了厚厚一層灰。照著這情況,陸家應該是倒了。昨天那兩女的說了一大堆,長安其實都聽進耳朵去。陸家糟心的親戚暫時不管,她踢了踢陸承禮的大腿,好像自己一來就背上了個大麻煩。 她老公,不對,她夫君,是個腦筋不清楚的傻子。 昨夜之前,長安是不想承認這個身份的,但現在她不能昧良心。這傻子拼命救了她一命,救命之恩涌泉相報什么的,不太可能。但那點做人的良知,讓長安實在做不到將傻子扔在這自身自滅。 嘆了口氣,長安的人生哲學——在有限的認知里做些及時止損的事情。 兩個人活命,在這個古代環境下,沒錢是不可能的。長安拍拍衣裳上的灰,決定去找找,看能不能弄來些往后她跟傻子生存的資本。 第一個目標地點,陸老爺子的正屋。 根據她通過各色文學作品和古裝劇,一般地主老爺的錢都藏自己能摸得著的地方。陸老爺的為人她不了解,但根據一般套路,主臥藏錢是理所當然的。 正屋就在前院,走兩步就到了。 長安過去的時候,四四方方的正屋墻角還有零星的小火星子在亮。四個墻面都塌了,屋脊砸到地上砸出好大一坑。剛燒過的房子,一陣風過,一股熱浪撲在臉上。長安再屋前站了一會兒,撩起裙擺,走了進去。 屋里已然被火燎得已然看不出原樣兒,都燒沒了。 長安小心地踩在其中,直奔臥室,錢財什么的,不在床底就是在墻里。 轉了一圈,古董字畫什么的,沒有。 就算有,也被燒干凈了。 她目光如雷達一般,迅速掃視著灰燼。看有沒有沒被拿走的,或者一些破損不嚴重的財物。 然而找了一圈,除了一些燒不掉的玉器瓷器,沒什么值錢的,倒是叫她在靠窗子的地方發現了個焦黑的人影。 四肢以扭曲的姿勢抓在窗棱上,臉部已變形。估計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他曾大聲呼救過。人燒成了干尸,五官、頭發、衣裳全燒沒了。長安雖說膽大,但也沒見過真尸體。冷不丁看到,汗毛瞬間全立起來。 長安頓了好半晌,才喘出了一口氣。 她快步走過去,脫了嫁衣外裳就蓋上。死者為大,長安嘴里念叨了幾聲入土為安,才扭頭去翻床底。陸老爺睡得這張大床不知道是什么木頭,非常沉。抬了一下,她抬不動。這時候也顧慮不到臟不臟,她撅著屁股爬進去。 正當她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冒出來:“……可是少奶奶?” 長安冷不丁嚇一跳,嘭地一下撞到了頭。 她手腳并用,迅速爬出來。只見一個頭發被火燎得跟枯草似的,瘸腿的老仆一瘸一拐地從墻角冒出來。他身上衣裳被火燎得破破爛爛,手腳也被燒得皮rou焦黑。他拄著根焦黑的木棍,跌跌撞撞就往主臥沖過來。 長安下意識退后了兩三步,冷眼看著他。 “您,您可是陸家昨日才進門的少奶奶?”老仆瞧長安一身紅嫁衣,通紅的老眼里驚喜萬分,“老奴,老奴常松,是跟再老爺身邊伺候的下人……” “常松叔?”長安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叫常松的老仆‘哎’了一聲,眼睛又紅了。他把地將木棍往地上一丟,一手伸進懷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鑰匙,跪在了長安面前:“少奶奶,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少爺呢?少爺可還在?” 長安接過來,是一串銅鑰匙。 左右看了看,不知道真假,長安狐疑:“……這是?” “老爺的財物都藏在私庫,屋里都是這些不值錢的擺設。”常松一面抹眼淚一面說,“昨夜的大火,老奴聽見老爺呼救。奈何老奴不中用,門窗都鎖了,老奴一個廢人敲不開,撬不開,眼睜睜看著老爺被燒死……是老奴無用!” 說著,他便甩起了巴掌。一巴掌一巴掌地甩在臉上,臉迅速腫起來。 長安被唬了一跳,連忙去阻攔。 常松還在哭,上氣不接下氣:“竟若真不小心著火,哪有一燎就全著的?定是被人澆了油才燒起來就撲不滅……不知道那個殺千刀的,謀財害命!盡然將老爺困在屋里,活活燒死!” 這話不用常松說,長安也猜到了。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長安只能告訴他陸承禮還活著。常松一聽,果真就不哭了,巴著長安就問陸承禮在哪。長安指著外院,說人在外院樹下,一會兒領著他過去瞧。常松大喜過望,于是聽長安的,先把陸老爺的尸體抬出來。 人一抬出來,常松趴在陸老爺身上又痛哭失聲。 說起來,常松跟其他仆人不一樣。常松陸家老人,從小伺候陸老爺,也差不多四十年了。這腿還是當年跟陸老爺出門行商,被山匪砍斷的。 長安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說了快點,陸承禮還在前院昏著。 常松一聽,眼淚一抹,就連忙又要去瞧瞧陸承禮。他在陸家四十年,無兒無女,說句不規矩的話,陸承禮在他心里比他親兒子還重。陸承禮能活下來,真是好大一個安慰。 “好好好!少爺還活著就好……” 知道長安新媳婦兒不知事兒,常松小心地抱著陸老爺的尸骨。一面抹眼淚一面又給長安細說陸家的情況。 長安耐心地聽著,總算把這里頭的關系給捋清楚了。 她現在這具身體是陸老爺年前從鄉下小陳家莊花了三十兩定的媳婦兒。說是定,其實跟買差不多。因為陸老爺時日無多,家中就一個腦筋不清楚的陸承禮。昨日陸家二房說什么娶妻續香火不是真,陸老爺這么說是為了絕二房的心。二房那父子倆都染了賭癮,大房的這些錢財是萬萬不能丟給二房的。 娶兒媳婦別的不求,就求媳婦兒能看在陸家家財的份上善待陸承禮。 長安聽著點點頭,答應了。 兩人說著話,很快就到了。陸承禮靠著樹干,臉上都是血跡。衣裳拖在地上一身灰,白皙的臉也臟兮兮的。他雙目緊閉,眼瞼微闔。 清晨的光下,纖長的眼睫根根分明,神情單純無辜得像個不知事兒的孩子。 長安雖早有發現,如今再一看還是驚艷,這傻子,說一句公子如玉都不為過。 可惜了…… 心里遺憾,長安走過去,摸了摸陸承禮的額頭。 這一摸,長安才發覺不對。這傻子神情安詳,搞得她都沒注意到他在高燒:“常叔,這附近哪兒有大夫?陸承禮不對勁!” 常熟還背著陸老爺,著急地往地上一栽。 長安連忙過去扶他,常松爬過來,小心地探了探陸承禮的額頭,連忙驚叫:“找大夫!李大夫!老奴這就去,少夫人您看著少爺!” 說著,他將陸老爺放到地上,拄著樹枝跌跌撞撞往外跑。 長安攔都攔不及,就看到常松慌得不行的背影。她抓了抓頭發,想想又心酸。這傻子,真是一夜之間什么東西都沒了。 善心一發作,她干脆又去找了個缽,打點水來。 燒成這樣,先給他物理降溫。 長安舉目四望。也是巧了,陸家前院就打了口井,且離得不遠。長安走過去,挑了個輕巧的缽,取了半缽井水回來。端著水在陸承禮身邊蹲下,這傻子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長安聽他亂七八糟地說著話,嘆了口氣,又撕了一塊衣料子。 沾了水,替他擦脖子和手心。 長安不是專業學過護理,急救什么也不過懂個皮毛。憑借印象替陸承禮擦,擦半天嫌費事,干脆在陸承禮身邊坐下。 冰涼的井水一碰,傻子胡話聲音更大了。